聽小盧說龍王廟廢墟這邊有重大發現,嚴語下意識就聯繫到了放火的證據。
然而小盧下意識看向林小余和孩子的表情,又讓嚴語感到極度的不安,因爲這意味着,龍王廟廢墟的發現,極有可能會給婦女兒童帶來驚嚇,哪裡聽到也會受到驚喜,這就非常不妙了。
嚴語快步來到了廢墟這邊,才發現消防隊已經將廢墟的火頭全部滅掉,廢墟也已經清理了一部分。
此時無論是村民,還是考古隊,亦或是消防隊的人,全都留在了外圍,裡三層外三層,議論聲如同沸水一般。
嚴語分開了人羣,便發現王國慶等同志把守警戒,不讓任何人靠近,廢墟的中心處,只有於國峰等人。
朝王國慶點了點頭,後者點頭回應,嚴語便順利通過了警戒線。
也不消多問,因爲他已經發現了小盧口中的重大發現。
消防隊的同志們應該是就近取材,用沙子滅的火,周圍還留有不少沙子,廢墟中間七扭八歪躺了幾具屍體,全都被燒得扭曲變形,令人見之,極度不適!
這幾個人抱在一起,顯然在驚恐萬狀之中度過了人生最後的時光。
因爲“抱團取暖”的原因,大火一燒,就好像燒了蠟人一樣,幾個人的手腳身體“融合”在一處,粗掃一眼,還真沒法立刻說出個確切的人數來。
他們的身上還殘留着布料的餘燼,粘在裂開的皮肉之上,黑乎乎一團,實在難以分辨。
“如果真是秦大有放的火,那問題就嚴重了,只怕不需要老傢伙們自殺,這個考古項目也沒辦法進行下去了……”
於國峰也沒敢亂碰,只是蹲在稍遠一些的地方,朝剛剛趕到的嚴語說。
嚴語其實早就意識到,因爲剛剛進來的時候,考古隊那邊吵吵鬧鬧,幾乎要炸了鍋,鄭君榮更是暴跳如雷,這個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嚴語想要靠近一些,卻被於國峰給攔住了:“等蔣慧潔他們過來再看吧,這現場並不複雜,但因爲被火燒過,輕易碰不得,否則想搜找證據就更難了。”
嚴語停了下來,看着那堆屍體,朝於國峰說:“是不是秦大有放的火不好確定,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跳儺大師傅是不用去排查了……”
於國峰和關銳等人紛紛將眸光投向了嚴語,後者指了指屍體的頭部,朝衆人說:“看他們頭上是什麼。”
衆人跟隨嚴語的指示一看,便發現後面三個蜷縮着的死者,因爲縮在其他人的身後,形成了一個保護空間,他們臉上還殘留着碳化的儺面具!
而前面直接受到烈火灼燒的死者,雖然面具已經被燒成了灰燼,但他們的頭上留有一圈鐵線,如同孫猴子頭上的金箍兒一樣!
“很顯然,爲了防止他們摘下面具,兇手用鐵線把面具綁死在了他們的頭上,再看他們的雙腳,應該也是鐵線,這些人是被活活燒死的!”
嚴語得出這個結論,衆人又看在眼裡,不由心頭髮寒,這是多麼令人髮指的罪行!
而無論是於國峰還是關銳,第一時間想到的,應該就是那個神秘人!
他們剛剛纔理出一些頭緒來,打算排查跳儺大師傅,此時這些大師傅就被集中到一處,一把火給燒了!
“最早的時候,他用水,一個接一個,先是孫立行,而後又是傅青芳,可現在卻沒再顧及,竟是將剩下的目標,一次性燒死!”
關銳憤怒地揮舞了拳頭,語氣中也滿是惋惜,眼看着抓到一些線索,距離神秘人又近了一步,可現在,又被一把火燒掉了!
嚴語搖了搖頭:“這說明他着急了,以往總是慢條斯理,勝券在握,自信滿滿,總覺着咱們不可能抓得住他。”
“可被咱們設計擊傷之後,他感到了恐慌,不過他將面具用鐵線綁死,也是爲了保全儀式感,即便在這種慌亂的狀況之下,這種儀式感都缺少不得,這多少也能說明一些東西的。”
嚴語的分析非常有理,但孟解放等人被現場震懾,此時也只是憤憤地罵道:“簡直就是惡魔!”
“咱們必須抓緊時間,將這惡魔緝拿歸案,否則真不知道他再幹出什麼事情來!”
孟解放緊握拳頭,帶着些許抱怨:“蔣慧潔他們怎麼還不來?”
早先他們出發之時,就已經通知蔣慧潔,讓他們與齊院長組成醫療隊,儘快趕到火場來支援。
可如今消防隊都快結束滅火工作了,醫療隊竟然還沒有抵達,若不是齊院長早先帶着衛生院的幾位同志來監督和協助趙同龢,只怕今天這火場上也是麻煩不斷。
“王國慶,你再去村裡搖個電話,問問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孟解放平日裡也很少發火,今次是真的着急了。
這地方雖然窮山惡水,打架鬥毆也不少見,但惡意兇殺的案子卻很少。
然而只是短短半個月不到,已經死了這麼多個人,今日更是大爆發,一下子燒死了一堆!
就好像……就好像林小余那對孩子的失蹤,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從此之後,災難和死亡便降臨人間,確切來說,是降臨到這個地方來!
王國慶知道孟解放輕易不會發怒,也是趕忙驅散了村民,要出去搖電話,只是走出一段,又跑了回來。
“孟隊……他們來了……”
“來了還不趕緊進來,快讓蔣慧潔帶人進來,入夜要起風,一旦起風,什麼證據都要吹沒了!”
王國慶也急:“不是蔣慧潔,不止是蔣慧潔他們,省裡的督導組也一起來了!”
“督導組?”孟解放朝於國峰投去了眸光,於國峰也苦笑:“之前我下來的時候,領導還不放心,說是案子性質惡劣,影響極大,要限期破案,而且省裡會有督導組進駐,我忘了跟你提這一茬……”
孟解放也只是輕嘆一聲,站了起來,走到外圍去,便見得蔣慧潔等人與三個穿着青綠色制服的同志走了過來。
“同志們辛苦了,我是羅文崇,這位是負責羣衆工作的陳經緯同志,旁邊這位是負責宣傳工作的葉曉莉同志。”
羅文崇也就四十來歲,頭髮梳理得光潔整齊,制服筆挺,笑容和煦,身材也並不臃腫,反而展現出一股子幹練又有活力的勁頭。
左邊的陳經緯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人,帶着剛走出校園的朝氣,昂首挺胸,彷彿恨不得馬上要爲四化做貢獻。
落在後面的女同志葉曉莉與陳經緯年齡相仿,不過戴着一頂西洋軟帽,與制服有些格格不入。
孟解放趕忙上去握手,介紹說:“督導組的同志你們好,我是縣裡的孟解放,這位是市支隊的副隊長於國峰,旁邊是他的助手洪大富,這位是我們所裡的骨幹……”
“是關銳吧?是不是叫關銳?我之前看過報道,青城神探關銳是不是你?我曾經想給你做專訪,還讓你轟出辦公室,你記得我嗎?我啊,葉曉莉!”
羅文崇乾咳了一聲,很是尷尬地朝葉曉莉瞪了瞪眼,後者卻不以爲然,癟了癟嘴。
關銳也有些尷尬:“我是關銳,葉記者你好,當時也是顧着工作,沒有趕你走的意思……而且辦案都是大家同事一起的努力,什麼神探不神探的,說起來怪不好意思的……”
關銳這麼一說,倒是緩解了尷尬的氣氛,羅文崇也看着關銳,滿意地點了點頭。
孟解放又朝向嚴語這邊:“這位是……”
羅文崇卻搶先開口說:“是嚴語老師吧?我聽說過你,不用介紹了,我跟同志們還有些話要說,嚴老師不是內部人士,太麻煩你了,嚴老師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雖然說得客氣,但這種語氣並沒能讓人高興,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嚴語也只好朝孟解放等人點頭表示歉意,退出了圈子。
王國慶倒是想說些什麼,嚴語朝他搖了搖頭,心領神會,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纔剛走出來,便聽到葉曉莉一聲尖叫,想來他們終於是看見廢墟里那堆屍體了。
嚴語取出煙盒,剛要點一根菸,蔣慧潔快步走了過來,壓低聲音朝他說:“你別再摻和了,督導組這次下來,就是爲了你的事!”
“爲了我?”
嚴語也有些驚訝,或許跟那位給他作擔保的人有關吧,畢竟這關係到紀律問題,不過嚴語連那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都不清楚,也是冤枉了。
蔣慧潔還要再說,孟解放已經在那邊打聲招呼技術科的同志,蔣慧潔咬了咬牙,最後朝嚴語說。
“別再攪進來了……算我……算我求你!”
看着蔣慧潔匆匆離開的背影,嚴語也很是鬱悶,抽了一口煙,只覺着滿嘴苦澀。
眼下案情複雜如麻,卻又斷了頭緒,林小余和孩子的安全還沒得到保障,自己要查的事情也沒能趁機去接觸,而且兇案不斷髮生,他又豈能說抽身就抽身?
思來想去,嚴語也覺得有些煩悶,蹲了下來,尋思起接下來的應對。
日頭漸漸西落,風聲漸起,廢墟上仍舊冒出些許煙霧,讓人看不清下山的路。
秦大有到底是不是縱火犯,考古隊到底有沒有聯繫,死者是不是跳儺大師傅,兇手是不是神秘人,督導組會帶來什麼影響,嚴語還能不能繼續跟進調查?
一個又一個謎團,一樁又一樁麻煩,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