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於國峰守在重症區,嚴語的心頭涌起一股不安來,後者似乎也有些心虛。
“你怎麼來了?”
嚴語沒有拐彎抹角:“我來看看蔣慧潔和洪大富。”
於國峰呵呵一笑:“沒事的,你趕緊回去,讓人看到了又惹來麻煩,這裡有我看着呢。”
嚴語皺起眉頭:“不是說快康復了麼,怎麼還在重症監護?怎麼還需要於隊你看着?”
於國峰的臉色難看了起來,沉默了片刻。
“這不是怕兇手會捲土重來麼,況且他們的親屬都沒來,我身爲隊長,應該在這裡守着的……”
對於這個藉口,嚴語可並不認可,照着衆人相傳,那兇手可是被嚴語揍得夠嗆,短時間內哪裡還敢來。
至於親屬沒來之類的,嚴語就更是不信,若於國峰守着洪大富,那還說得過去,蔣慧潔是個女同志,即便親屬沒來照顧,也有護士照顧,於國峰一個大老爺兒們,守在這裡實在沒道理。
嚴語也懶得跟他耍嘴皮子,指着顧敏芝說:“辛苦於隊了,這位顧敏芝同志是蔣慧潔的朋友,正好過來看看她,我們就先進去了。”
“別啊……現在她……剛好睡着……”
“不礙事,我們就在旁邊看一看。”嚴語近乎無禮地打斷了於國峰,便快步走了進去。
於國峰只是輕嘆一聲,伸出手來,但終究沒再阻攔。
嚴語走在不算很長的走廊上,越是靠近那間病房,心頭就越是緊張。
當他來到病房前,隔着玻璃,便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蔣慧潔,周遭的監控機器,口鼻上以及身上插着的管子,所有的這一切,都說明蔣慧潔的狀況並沒有於國峰所說的那麼好。
“你們是幹什麼的,這裡是重症監護室,怎麼能隨便進來!快出去!”
一名護士從旁邊的小房間急忙走了出來,阻攔了嚴語二人。
顧敏芝也是個心細的,知道嚴語出面的話並不是很方便,就賠笑說:“裡面是我的好姐妹,我們就是想看看她……”
護士打量了一番,又朝門口看了一眼,嚴語稍稍扭頭,見得於國峰露出半個頭來,似乎在朝那護士點頭示意。
護士也就勉強應了一句:“那你們可要快一點,她的情況剛穩定下來,無菌衣就不用穿了,鞋子得換,別在裡頭待太久,也千萬別亂動儀器。”
顧敏芝趕忙道謝,嚴語照着護士的指示,換上了乾淨的拖鞋,這才走了進去。
蔣慧潔的臉色很蒼白,人也瘦了好多,顴骨都凸了出來,眼窩深陷,能看到皮膚下青色的血管,脖頸處纏着紗布,氧氣罩的水霧忽隱忽現,可以看到她呼吸的頻率並不快。
見得此狀,顧敏芝當下就落了淚,一旁的護士也於心不忍,畢竟是女人,心頭軟了,就安慰說:“她已經脫離危險,過幾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去了,別傷心了……你這樣吵醒了她反倒不好的……”
顧敏芝生怕吵到蔣慧潔,也不敢再哭,但一看蔣慧潔的臉就忍不住掉眼淚,站了一會兒就走到門外去,不敢再看。
護士許是覺得嚴語是蔣慧潔的對象,搖頭嘆了口氣,也退到了外頭去。
嚴語想起兇手在他面前割喉的場景,再看到蔣慧潔這個樣子,心裡也是難受到了極點。
兇手之所以割喉,目的是爲了刺激嚴語,可以說若不是因爲他,蔣慧潔根本不會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病房裡安安靜靜的,只有儀器的聲音單調枯燥而有節奏地鳴響着,嚴語不由想起了前些天他看到的一個場面。
他低低地朝蔣慧潔說。
“那天,我先偷溜出來……看看你……”
“到了走廊,看到一對小夫妻,應該是在排隊候診,臉上笑着,低低聊着,想來是談起以後撫養孩子的幸福日子……”
“他們的穿着並不算光鮮,但笑容很滿足,很……很讓人羨慕的……”
嚴語微微笑了起來,似乎小夫妻的笑容格外珍貴。
“後來,有個護士走了出來,說是醫院裡新來了一樣設備,能讓男人感受一下女人分娩的痛苦,她們正在尋找調查對象,就問那些孕婦願不願意讓她們的老公試一試。”
“孕婦們都笑了,覺得很新鮮,也有人覺得不太相信,護士就拿出一條腰帶來,解釋給他們聽……”
“很多孕婦都有些幸災樂禍,想着丈夫如果體會了這種痛苦,往後應該會更加疼愛自己,不少當場就填了表格。”
“也有人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丈夫的臉色,最後只是沉默……”
嚴語輕輕吸了一口氣:“輪到了那對小夫妻,妻子聽明白之後,卻果斷地搖了搖頭……”
“護士問她爲什麼不願意,她說……”
“她說……他也沒讓我體驗他身爲一家之主,養家餬口的辛苦,他整天在外面奔波操勞,我也沒法體會……”
“那個男人啊,當時只是懵了,而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但我看到,後來他自己一個人,跑到衛生間裡洗臉,對着鏡子哭得一塌糊塗……”
說到這裡,嚴語停了。
過了許久,他才鼓起勇氣擡起頭來,朝蔣慧潔說。
“我想啊……躺在這裡的,如果是我,那就好了……”
他本來只是想跟蔣慧潔聊聊天,而這段見聞,也是他這麼多天以來,唯一記住的一段,印象尤爲深刻,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法忘記。
明明是一對小夫妻的事,他知道跟蔣慧潔這麼說起,並不是很合適,但他就是想聊一聊。
說完之後,嚴語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垂下頭去,手就撐着額頭。
直到他想站起來離開,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嚴語猛然擡起頭來,見得蔣慧潔微微睜開了眼睛,朝他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見得蔣慧潔醒來,嚴語也是歡喜,她的手本就纖細修長,如今就更是像竹枝一般。
嚴語抓住她的手,在掌心裡捂了捂,只是短短片刻,又放進了被窩裡,用被子蓋了起來。
蔣慧潔似乎想說話,不過她的嘴裡還插着管子,稍稍動一動,眉頭就皺了起來。
嚴語趕忙將食指放在嘴脣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朝蔣慧潔說:“快點好起來吧,我這個異父異母的臭弟弟,還等着跟你吵架的……”
蔣慧潔的眉頭又舒展開來,似乎安心了,此時顧敏芝似乎也見到了,快步走了進來。
“醒了?”
嚴語點了點頭,起身讓位給了顧敏芝,後者伸手到被窩裡,握住蔣慧潔的手,強忍着哭泣,跟她說起話來。
嚴語也不打擾她們,便退了出去,找到了門口的於國峰。
“到底怎麼回事?”
於國峰知道瞞不住,就朝嚴語坦白了。
“那兇手並沒有割破她的頸動脈,脖子上只是皮外傷,但她本身有很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驚嚇過度的情況下,誘發了心臟病,差點就沒救過來……”
“當時你的情況也不好,所以就沒有告訴你,她也是昨晚才脫離危險的……”
嚴語也知道自己錯怪了於國峰,頗有些歉意,但話未開口,於國峰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沒事就好,已經是萬幸了。”
嚴語也就不再扭捏,朝他問說:“洪大富和王國慶呢?”
於國峰笑了笑:“都沒事,王國慶的肋骨斷了幾根,已經轉到普通病房去了,洪大富是老戰士了,現在也不知躲哪個廁所裡抽菸呢……”
在醫生們的眼中,嚴語的康復速度已經算是“奇蹟”,已經將他當成“怪胎”在研究。
但在嚴語看來,洪大富的抗擊打能力才真叫怪胎級別的!
“我先去看看他們。”
“我帶你去吧。”於國峰這麼一說,嚴語趕忙擺手:“不用,你留在這裡吧,一會兒替我送一送顧敏芝……”
嚴語還捂着那份鑑定報告,於國峰隨行的話,他也怕被眼尖的於國峰給察覺了。
好在於國峰沒說什麼,點頭應承下來,嚴語也趁勢離開了重症區。
到了衛生間,嚴語悶頭就走了進去,取出那份鑑定結果,細細看了起來。
其實他也沒抱太大的希望,因爲指紋的保留時間是非常有限的,除非在特定的環境當中,否則短的保存三五日,長的也就三五個月。
而且保留時間與材質也有直接關係,如果是紙張之類的,保留時間也會長一些。
空氣溼度和溫度等等,也都會影響保留時間的長短。
這純陽劍也不知在那裡放了多久,上面應該是不會留下什麼指紋,嚴語起初拜託蔣慧潔幫他保管,也只是覺得她能夠利用職務之便,順便幫她檢測一下。
誰想到蔣慧潔這麼固守原則,並沒有利用職務之便,而是委託給了顧敏芝。
即便如此,嚴語也沒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然而當他打開鑑定結果之時,卻着實得到了一個意外的驚喜,或者說,驚愕!
這巨劍上面竟然保留有新鮮的指紋!
這些指紋自然不可能是嚴語的父親留下的。
但也說明,除了嚴語之外,起碼是近期,還有別人,進入過那個地方,碰觸過這柄劍!
而指紋竟然還是一個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