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先請。”莊謙道。
客先主後，聚寶齋裡的規矩歷來如此。
弱者，先爲弱，強者，先爲強。
若是讓寧綰爲先，便沒有莊謙的什麼事了。
寧綰卻道，“我爲先，勝之不武，您先請。”
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這話說得太滿。
放眼京城，能贏了莊謙的人，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一個。
一片議論聲中，只有莊謙一臉嚴肅的打量着寧綰。
“不行？”寧綰挑眉，笑問莊謙。
莊謙也跟着笑了起來，說，“公子爽快，我卻之不恭，那麼，我便讓公子一局。”
莊謙眼睛看着寧綰，一手捧起五木，搖晃之後，看也不看一眼就擲出。
四黑一白，爲雉，是第二等彩，僅次於盧。
莊家這一讓，算是給下注人一個面子，手下留情，贏了也好說話。
自然，輸了也不丟人。
“多謝莊家手下留情！”寧綰鬆開環繞在胸前的手，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只是，對不住了，我卻是不會客氣的。”
寧綰將五木握在手中，隨意往桌上一擲……
目光仍在與莊謙對視。
人羣靜了一靜，很快鬧騰開來，鬧騰開不過片刻，又靜了下來。
身旁有人感慨道，“這小子運氣不錯，竟然能擲出四個黑。這是，贏了莊謙嗎？”
這未免贏得太輕鬆了，就像喝了一口茶那麼簡單呢。
對方可是莊謙呀，第一顆就這麼輕易的贏了？
“運氣罷！”有人道，“先贏後輸，不是家常便飯的嗎？”
不管旁邊的人怎麼說，寧綰和莊謙都是同樣的安靜。
莊謙道，“聚寶齋的規矩，下注一百兩金子，機率三十二分之一，賠三十二，此一步，該當三十二步作陪。”
寧綰笑道，“不必急着算賬，還有五步，中盧可往前走一步，待我再投五局，一道兒算清楚，也省得麻煩。”
寧綰手握五木，再次投出，中的是頭彩，有人依舊感慨是她運氣好。
一回兩回都說運氣好，但連擲五回，都爲盧，屋子便安靜了。
荷官還在比比劃劃，巴拉着算盤，寧綰拍了拍手，盯着荷官，道，
“不用算，共計十萬八千八百兩金子，我只取十萬，剩餘的，送給聚寶齋當利息，我一擲千金，從來大度，你們不必謝我。”
“一擲千金，洛城那位賭聖就是一擲千金，這位莫不就是賭聖？”人羣中有人驚呼。
驚呼聲未曾落下，不知是誰拍了拍手掌，樓下立馬涌出十幾號穿着黑衣拎着長劍的人，該是聚寶齋的護衛，直奔着寧綰所在的方向跑去。
雲勝將寶劍抱在胸前，背對寧綰，隨時準備那些目光不善趕過來的黑衣人戰鬥。
“好德莊如此，聚寶齋也是如此，天下的賭坊莫非都是如此？”寧綰似笑非笑道，“我來聚寶齋，不是來過賭癮，也不是想贏了錢好當個富可敵國的宣國首富。我來做什麼，這事兒大家心知肚明，說出去誰也不光彩，聚寶齋若願意私了，就將那張欠條拿出來，一筆勾銷就是，若是不願意一筆勾銷，那麼，大可派出這裡最厲害的人來，贏了我，事情也算了了。”
寧綰的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莊謙直接撂了挑子，說，
“我不過一個在聚寶齋賣弄手藝的人，不知道公子說的是什麼，也做不了主。”
“如此一來，聚寶齋是真的打算賭不贏就動手是嗎？”寧綰的雙手重新環在了胸前。
雲勝的長劍已然出鞘。
黑衣人登登登的跑到了樓上，將寧綰和雲勝團團圍住，不關事的人紛紛讓到了兩邊。
一邊武藝雖平平，勝在人多，一邊人雖少，卻不是泛泛之輩。
一時之間，劍拔弩張。
五樓上看戲的兩人都笑了。
一人道，“如玉真是料事如神，居然早就算到了顏神醫會來聚寶齋。”
另一人道，“皇兄，顏神醫和寧大小姐是好友，寧大小姐又和姝姐姐走得近，姝姐姐的兒子犯了錯，寧大小姐不會袖手旁觀，顏神醫又怎會坐視不理。”
和李延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穿了件玄色長袍，腰上繫了一塊白蘭玉，身長八尺有餘，形貌俊美。
不過，長相柔美，陰騭之氣卻是由內至外迸射。
此人便是太子殿下李銘。
李銘半靠在欄杆上，託着下巴問李延，“是言念讓你過來對我說這些話的？”
“自然……”李延頓了頓，“不是！只是我與顏神醫是好友，我不想她因爲這樣的事情受了委屈，也不想他因爲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捅了簍子。”
“那如玉要我怎麼做？”李銘眨眨眼睛，“要我殺了他還是要我放了他？他進了聚寶齋，就是甕中之鱉，我說要他怎麼樣，他就會怎麼樣。”
“皇兄的決策，我是不能左右的。但是皇兄……哥哥那裡已經有了別的籌碼，寧世子是不可能再東山再起了的。”李延說。
李銘的瞳孔猛然一睜。
李洹那裡，居然又有了籌碼！
甯越這個不中用的東西，居然就這麼着又入了李洹的陷阱！
“你來和我說這些，你哥哥知道嗎？”李銘笑了，“如玉，你與你哥哥，從小到大，形影不離，皇兄很是不明白你此刻的用意。”
“我不想和他形影不離了，從來他都是形，我都是影……我不甘心一輩子都做他的影子。”李延垂下眼眸，“當影子，很累的，他走到哪兒，我就要走到哪兒，但是人們眼裡，只看得到他，不知道我。”
李銘並不是很相信李延的話，但也不是一點不相信李延的話。
爲了離間李洹和李延，他暗地裡也做了很多事的……
他想，把李延變成他的人，這不是一天兩天的念頭了。
萬一呢，萬一李延是真心的，那他千萬千萬要把握住這次機會。
“那你希望我給你點什麼？”李銘問，“想要影子在沒有陽光的角落也能生活……”
“讓形消失，影子自然可以變成形。”
“爲什麼，突然不願意當影子了，不甘心的理由是什麼？”
“恨極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覺，恨極了隨時可以被別人取代的感覺，恨極了，跳樑小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