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運勢兇吉
貧道要說的是關於這位小姑娘的運數,又不是你的,你瞎湊什麼熱鬧?
玄天理直氣壯的說道,對於陌紫皇那防備的模樣,不由無語至極。他一個道士,他那麼緊張做什麼?
你想測本王的命運,你測得出來嗎?
陌紫皇睥睨的目光,透着幾分自傲。冷冷的嗓音,宛如一斛寒冰玉珠滾落在雪地裡面,滲滿寒氣。
哼,貧道不與你這混小子說話,小姑娘,這邊來!
玄天被踩到了痛處,立刻氣鼓鼓的說道。他就是測算不出陌紫皇的命數,誰讓他身來就有一顆玲瓏蓮珠護身,玲瓏蓮珠的主人,豈是他測算得出來的。
韶音聽到玄天提到她回家的事情,心中早就已經震動不已。她不知道玄天是瞎猜的,還是真的有那樣的本事,但無論如何,她都想要試試。
如今的她,心中也充滿了掙扎,自從見到陌紫皇的九霄環佩,她心裡始終記掛着蒼華雲淚。只是這個世界不知不覺,也已經給了她越來越多的牽掛,叫她無法瀟灑地揮揮衣袖離開。
見到韶音邁步走到玄天的身邊,陌紫皇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等待。正如玄天所言,他要說的是韶音的運數命理,他沒有得到韶音的允許,不能旁聽。
他看韶音的模樣,似乎也不希望他聽到什麼,只能尊重她的意願。
也許正是他這樣霸道又不失風度的男子,纔會成爲韶音心中最無法割捨的牽掛。韶音是個非常要強的女子,縱然身體柔弱,內心卻堅定如鐵。他霸道地闖入她的心扉,又用細膩的溫暖一點點消融她心防的冰牆。
韶音站在一樹白梅之下,目光望向了玄天。
玄天的娃娃臉上看不出一絲歲月的痕跡,他似乎被時光遺忘了,無論歲月如何變遷,他依然是那副模樣。他笑眯眯地坐在石椅之上,打量着韶音的面容。
你從何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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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鎮定自若的嗓音,透着幾分篤定的意味。
我從來處來。
韶音不知道玄天的底細,自然也不會把她最大的秘密告知。她來自現代的事情,她沒有告訴任何人,不然定要被視爲妖物。
呵呵,好一個來處來!你來此處,不過是應了因果輪迴,這世上任何事情都有其原因,你也許覺得只是偶然,其實是冥冥之中註定的。
玄天長袖在風中飛揚而起,神情透着幾分自信。
既然來了,何必歸去?應了這一場紅塵劫,如何能再羽化登仙,超脫而去!
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讓韶音看不透,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告訴她什麼。她失蹤沉默不語,沒有說些什麼。
貧道知道你本不是這世界的人,你此生有一個機會可以回到你的來處,但倘若回去,你就再也回不來了。取捨在你一念之間,得失也在你心上。孰輕孰重,心中自知。
玄天見到韶音對他充滿了防備,沒有再繞關子,直接坦白的說道。
韶音的命格很特殊,她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他還是勉強可以窺探一二。他無法明說她的將來,只能提點幾句。
她的運勢極好,身邊有貴人相助,哪怕有烏雲蓋日,也會逢凶化吉。
只是她這一生,最大的劫,便是姻緣劫。能否化解,還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多謝道長提點。
韶音淡淡的說了一聲,見到他沒有在陌紫皇的面前說出此事,就明白他不是個多話的人。這世上奇人異士很多,她如今算是見識到了。
貧道與小友的雪貂有緣,可否一觀?
玄天眼睛冒着金光,一臉看到寶貝的垂涎神情。
小萌萌,去跟道長打聲招呼。
韶音將衣袖暗袋裡睡覺的火月雪貂小萌萌放出來,它猛地撲了出去,朝着玄天咬去。
哎呦,這貂兒太熱情了,貧道生受不起,告辭了。
玄天見到火月雪貂小萌萌撲過來咬他,那凌厲如閃電的速度,讓他頭疼不已。這小貂兒對他敵意這麼重,他也誘拐不成,便只能作罷。
火月雪貂這等靈物認主的,一身只認一個主人,忠貞不二。他雖然眼紅這寶貝,但也沒辦法。
吱吱——
小萌萌朝着落荒而逃的玄天齜牙咧嘴,露出了得意的眼神。
小淘氣。
韶音看着它那人性化的模樣,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嗚嗚——
小萌萌粉嫩嫩的舌頭,親暱地舔着它主人的玉手。別人想要把它帶走,門都沒有!
小東西,做得不錯!
陌紫皇見到小萌萌把玄天給弄走了,頓時就樂了,立刻誇讚起來。
他哪裡知道,現在玄天又靠在某個小角落吐血呢!
靠丫的!以後再也不給這變態的一家子算命了,不然老子要英年早逝了。
玄天吐一口血,站在牆角大罵起來。他算個命容易嗎?成天要吐血的話,那他哪裡有這麼多的血可吐?
都怪這些傢伙的命格太特別,讓他又犯賤地去算了,結果算來算去,只算出一些皮毛。
命理難說,天機難測,越是命格貴氣的人,越難測算。哪怕是他如今測算出什麼,未來還可能產生變數。
他以後還是給那些凡夫俗子算算命就得了,用不着趟這渾水。
他剛剛走,一道縹緲俊逸的身影,就出現在白梅樹前。
月上淵清好奇的瞥了韶音和陌紫皇一眼,又環顧了四周一圈,皺了皺眉頭。
剛纔我怎麼聽到玄天的聲音了?還好只是幻覺!
他拍了拍胸口,非常慶幸的說道。
我可是特地躲到你這裡來避難的,就知道那傢伙算不到你的命理,我待在你的王府,他肯定算不到。
他想起被孃親拉去相親,就感覺頭上陰雲密佈。他孃親紫泠弦必定會讓天命大祭司玄天抓他回去,他這才特地搬到陌紫皇這裡來住的,爲的就是避難。
否則以天命大祭司的神通,掐指一算,他往哪裡躲去?
玄天剛剛還在,不過已經走了。
韶音聽到月上淵清居然是在躲玄天,不由露出了一抹好笑之色。要是他再早一步,就要被玄天抓個正着了。
啊!他來了!
月上淵清俊顏猛地變色,連忙再度看了看四周。
他已經走了,我就說那傢伙無事不登三寶殿,怎麼會特地來本王這裡,原來是你給招來的。
陌紫皇冷冷的說道,真想直接把月上淵清給轟出去。天天頂着這張俊顏在這裡招搖,讓他危機感頓生。
走了就好。看來還是你這裡最安全,說什麼我都不走了。
月上淵清非常不客氣的說道,拍了拍陌紫皇的肩膀,不跟他見外。
你幹嘛不去宮裡?那裡寬敞得很,另外玄天也不會找那裡去。
陌紫皇瞥了他一眼,對於這傢伙成天在他面前晃悠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他成天在韶音面前露臉,這行爲簡直是天理不容!
不去不去!宮裡多拘束!最重要的是你娘跟我娘是狼狽爲奸,要是落在你娘手裡,不出一天就會見到我娘出現了。
月上淵清連忙搖頭,鳳魅雪跟紫泠弦的交情很深,幾個長輩都在計劃着怎麼叫這些不想成婚的小輩找對象,他哪裡還會自投羅網。
說的有理。
陌紫皇聞言恍然大悟,就該給這傢伙找個對象,這樣才安全。
他想到這裡,就開始物色起人選,琢磨着給月上淵清安排誰更合適。
你要是把我的行蹤透露出去,我就住瘋丫頭那裡去。
月上淵清最近告假不去上朝了,就窩在這裡避難。要是陌紫皇敢把他交出去,他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住韶音那邊去。
算你狠。
陌紫皇聽到他的話,瞪了他一眼。比起他跑到韶音的帝醫府去湊熱鬧,他還是情願那傢伙在他這裡。
瘋丫頭怎麼來了,是不是來看我啊?
月上淵清笑得爽朗,嗓音溫和的落了下來,謫仙般的俊顏上透着幾分期待。
我是來找紫皇的。
韶音微微一笑,看向了陌紫皇。
找我?
陌紫皇受寵若驚,俊顏之上浮起幾分春風得意之色。瞥了月上淵清一眼,充滿了驕傲的意味。
月上淵清白了他一眼,看他這出息,纔多大的事情,就樂成這樣子!
我們進去說吧。
韶音也想順便去看看小朧朧,她也給陌紫皇帶來了一些小朧朧吃的東西。
好,我們進去。
陌紫皇是求之不得,二話不說就同韶音一起走進屋中。
月上淵清見到他們離去,便悠閒地坐在石椅上,命人把他的筆墨紙硯取出來,在梅花樹下揮墨作畫。
一副畫剛剛畫完,他尚未收起毛筆,就見到一道驚慌失措的倩影闖入了王府之中。
清新如岸芷蘭花的女子,一張白淨素雅的面龐上,寫滿了濃濃的憂色。那女子好似一隻受驚的小鹿,穿過漫天飛花的梅花林,朝着陌紫皇的住所跑去。
長髮如墨,瀑布般流淌而下,點綴着自樹端漏下的迷離光圈。水綠色的印花長裙,沾染上了幾瓣花朵,她也沒有察覺。
這位姑娘,你不能過去了!裡面是王府的禁地!
月上淵清見到她就要跑到布着暗衛的地界,連忙開口提醒道。
蘭沁妍驟然聽到他縹緲如風的嗓音,猛地停下步伐,盈盈轉身,杏眸驚訝的眨了眨。鬢間的珠花上點綴的流蘇,也劃出一抹淺淺的弧度。
淵清哥哥!
她紅脣微張,低低的喃喃聲,只有她自己才聽得到。
見到月上淵清,她的臉上露出了羞澀交加的神色,只是想到什麼,清麗的玉容上又猛地一白。
多謝提醒,小女子知道這裡是禁地。
她沒有時間與他說話,連忙慌張地跑進了梅林深處。月上淵清見到她跑過去,暗衛並沒有攔下她,就放下了高懸的心。
這個姑娘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他彷彿看到了湖邊的蓮花叢中,探出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嬌俏女娃,粉撲撲的小臉上掛着甜甜的笑容。白嫩的小手中握着一個蓮蓬,笑得分外滿足。
銀鈴般的嫩嗓音,在風中喚着:淵清哥哥!淵清哥哥!
年少時候的回憶浮上心頭,讓他的臉上也涌起了一抹溫柔的色彩。
南湖之畔的小妍兒,如今想必已經長大了吧!
蘭沁妍跑到玉皇閣之外,就被外面的鳳曦澤攔了下來。
爺吩咐過,誰也不能進去。
韶音!韶音!你在不在裡面?
蘭沁妍不顧鳳曦澤阻攔,大聲的叫喊道。
妍兒,你太放肆了,小心爺責罰你。
鳳曦澤見到她居然在玉皇閣外大喊大叫,連忙伸手想捂住她的嘴巴,免得惹怒了爺。
妍兒,出什麼事了?
韶音從玉皇閣中走出來,見到蘭沁妍神色匆匆,不由開口問道。
落落那笨蛋割脈自盡了!
蘭沁妍紅着眼眶,手中握着一張用鮮血寫成的帕子,幾乎要泣不成聲。
韶音一怔,連忙上前拿過她手中的血書,上面寫着:我願用我的雙眼,換取韶樂哥哥的光明!
這個笨蛋,怎麼會那麼傻!她現在如何了?
她氣急敗壞的說道,沒想到展落初會那麼傻。哪怕是不要命,也要讓她治好韶樂的眼睛。
落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明明韶樂都不要她了,她還爲他自殺。真是氣死我了!
蘭沁妍知道閨蜜出事,被她的舉動氣哭了。
她現在就在我們蘭府,她嘴裡喊着要見你,也不肯讓我爹爹替她治療。我沒有辦法,就到帝醫府找你,得知你在王府就過來了。
快帶我去看看!
韶音知道展落初定然是怕自己死了也沒有人發現,那樣不新鮮的眼角膜就沒有用處了。她一直在撐着,就是要見到韶音,然後才能安心地離去。哪怕手上的血還在流淌,她也要強忍着生不如死的痛苦,只爲了給心愛的人一線光明。
赤影!
陌紫皇見到韶音焦急的神情,立刻叫了一聲,赤影火紅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
他拉着韶音坐上馬背,直接從王府中策馬飛馳而出。
等等我啊!
蘭沁妍見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心裡也急得很。
我帶你過去。
月上淵清因爲放心不下蘭沁妍,所以過來看了看,見到她着急得快哭了,便吹了吹口哨,召來了墨煙。
謝謝。
蘭沁妍與月上淵清共乘一騎,也從武尊王府中疾馳而出,只留下鳳曦澤一個人在這裡乾着急。
兩匹神駒速度如風雷,才片刻的功夫,就抵達了蘭府的門口。
見到武尊王和自家的大小姐,他們沒有阻攔。
在這邊!
蘭沁妍連忙帶着韶音幾人穿過種植着各種奇花異草的庭院,進了一間充滿血腥味的房間。
因爲展落初的激烈反抗,所以蘭沁妍的父親蘭溪也沒有辦法替她醫治,只能焦急地踱步想辦法讓她鎮定下來。偏偏這個時候他的妻子清漪不在身邊,不然她肯定有辦法的。
展落初此刻一臉蒼白無血的躺在牀上,忍着距離的痛苦,只爲了等待韶音到來。
不過她還沒有看清韶音的時候,就聞到了一陣奇異的香氣,然後昏迷了過去。
你是什麼人?
蘭溪擔心韶音要對展落初不利,立刻緊張的喝問道。
鎮靜迷藥都不會用嗎?還讓她把自己傷成這樣子!去準備一些補血益氣的藥材。
韶音沒好氣的說道,見到展落初那奄奄一息的模樣,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氣歸氣,她還是動作利落地替展落初包紮好,看到她那深深的傷口,她心中充滿了酸澀的心疼。怎麼會有這樣的傻女人!
展落初聞了鎮靜迷藥,沒有辦法掙扎,只能任由韶音替她包紮起來。
然而,哪怕在半昏迷中,她嘴裡還是念念不忘的呼喊着:治好樂哥哥——我馬上就是死人了——
衆人聽不懂她的話,韶音卻聽懂了。她伸手輕輕地拍了拍的肩膀,在她的耳畔溫柔的低語了一聲。
我答應你。
聽到韶音的話,展落初才安靜下來,因爲失血過多,沉沉的昏迷了過去。
聞訊趕來的一對男女,快步跑到展落初的牀邊。
落落寶貝!你不要嚇爹爹!
一張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臉龐上,寫滿了慈父的擔憂與驚恐。
另外一個氣質出塵的女子,則是一臉的心疼,伸手握着展落初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
隨風叔叔,鏡月阿姨,你們不要擔心,落落會沒事的。
蘭沁妍開口安慰道,見到展落初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相信只要經過她爹爹調養一番,就會沒事了。
一定是韶家退婚,對這孩子打擊太大了。要是知道這孩子那麼喜歡韶樂,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解除婚約的。
隨風一臉心痛的說道,看到愛女如今憔悴的模樣,他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就怕她醒來之後又做傻事。
蘭沁妍無奈的說道,臉上寫滿了擔憂。
你們先出去吧,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韶音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只留下蘭溪取來的東西,然後一個人坐在展落初的身邊,臉上有着幾分堅定之色。
當夜,韶音回到帝醫府邸之後,就給韶樂做了一個眼科手術。現代的醫術,被她運用到了古代。她準備多時,有了西涼從旁協助,她這個手術還是做到了快天亮才完成。
第二日的早朝她都告假了,整個人昏沉沉的睡到了中午還沒有起來。今日的天氣越來越冷了,天空格外陰霾,灰濛濛的一片。這樣的天氣倒是好睡得很,也無怪韶音貪睡了。
她不知道手術是否成功,她已經竭盡全力了,剩下的就只能看韶樂的造化了。
懸掛着粉若桃夭紗曼的臥房之中,半卷的玉色珠簾間,韶音安靜的睡顏,浸潤於薄薄的天光之中。一襲粉紫色的寢衣上繡着雪蓮花的圖案,袖口還有美麗的蝴蝶紋路,金銀雙色的絲線交錯在一起,在一旁爐火的光芒中閃着柔和的光澤。
一頭烏黑如檀木的髮絲,猶如清流般披散在明紫色的錦被之上。
韶音捲翹濃密的睫羽,就像是輕柔的蝶翼,安靜地憩息於潔白如白梅的絕麗仙顏之上。一隻雪白如玉的貂兒,偎依在她的肩頭。
一人一貂,好似遠離了塵囂的是是非非,靜靜地窩於十丈軟紅一角,偷得浮生半日閒。
一雙白皙的手,掀開如夢幽簾的一角,一雙溫暖的眸子,近乎貪婪的凝視着那睡得恬靜的面容,眼睛一眨不眨。
看着看着,眼眶竟然溼潤了,水霧籠起,整個眼眶也瀰漫上了朦朧。近乎透明的指節,幾乎要顫抖起來。
外面的天色越來越黯淡,冷冷的風自窗外吹了進來。幾瓣雪花從天空之中悠悠地飄了下來,伴隨着灌入屋子裡的大風紛紛灑灑在地面之上。也有幾片雪花,飛到了長身玉立的男子手中。
男子輕輕地走過去,將門窗關了起來,只留了一點空隙通風。
他緩緩地靠近韶音,驚醒了她肩頭睡覺的小萌萌。
噓!
男子高挺如削的鼻樑下,水色淡淺的薄脣,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朝着小貂兒眨了眨眼睛,讓它不要吵鬧。
許是男子身上的氣息太過清新,沒有一絲危險的氣息,叫小萌萌也沒有防備,便由着他站在牀邊。
聞到了空氣中的熟悉的藥香,韶音伸手揉了揉眼睛,睡了太久,她感覺有些暈乎乎的。粉嫩如玫瑰的脣,動了動,迷朦的眼眸也緩緩睜開,迎向來人。
哥——
她不需要看他,就知道身邊的人是韶樂。
這是他們兄妹之間的默契,不需要言語,就知道彼此在身邊。
九兒!
韶樂坐在牀邊的凳子上,一雙溫暖明亮的眼眸,寫滿了溫柔色彩。優雅的藍衣,竹枝寫意的暗紋,讓他看上去如詩如畫。
哥,你怎麼過來了?沒人陪你來嗎?有沒有磕着哪裡?
韶音見到韶樂一個人出現在這裡,連忙坐起身來,擔心的問道。
我沒有磕磕碰碰的,九兒,你先把衣裳穿好,是哥失禮了。
韶樂的俊顏上露出一抹紅暈之色,連忙轉過頭去。原本韶音蓋着被子他還不覺得有什麼,但如今她坐起身來,只穿着一身寢衣,玲瓏有致的身形若隱若現,他哪裡還能熟視無睹。
韶音原本還在想韶樂看不見,幹嘛一副害羞的表情。況且她也不是沒有穿衣裳,只是單薄了一點罷了。
等等!
她似乎捕捉到了什麼關鍵的地方,然後也沒有顧及自己只穿了寢衣,連忙從牀上爬了下來。
哥,你怎麼知道我沒穿外衣?
聽到她下牀,韶樂更加不敢轉身。見到一旁屏風上有着厚實的披風,便走過去拿了下來,伸手遞給身後的韶音。
九兒,先披上披風,下雪了,天冷。
韶樂優雅如王子,舉手投足都叫人賞心悅目。溫柔的話音,更叫韶音心底涌上了強烈的喜悅。
哥,你看見我了嗎?
韶音顫抖的嗓音,無法保持平日的淡然。
她披上了披風,呼吸也急促了幾分,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韶樂的身前,仰頭看着韶樂那雙明亮溫暖的眼眸,不再是古井無波,而是透着明澈的光彩。
她的心口好似綻放了一樹玉雪瓊苞,每一瓣花瓣都飄舞成最美的風景,隨着大風朝着天空中不斷地上升。
我看到你了!九兒!
韶樂認真地端詳着韶音,好像是在看世間上最最珍貴的寶貝。他曾經想象過無數次,黑暗中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那一縷光明是什麼模樣。
如今真真切切的見到了,他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那眉眼,那模樣,似乎要刻入他的心底。
真好。
他肯定的話音,叫韶音綻放出了最甜美的笑容,驚豔了整個冬日時光。
韶樂第一次見到韶音的笑容,幸福的感覺就像是煙花綻放開來,美得叫他屏息。
能見到你,真好!
他的臉上露出了真摯的笑容,雖然剛剛可以看見東西,他眼前還有一些模糊,但他已經非常滿足了。
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斑斕的色彩。
意識到他可以看到東西的時候,他最想要見的就是她。
下雪了。我們一起去看雪!
韶音含笑看着韶樂,他能夠看見光明瞭,讓她的心情也跟着飛揚起來。
好。
韶樂點了點頭,走在她的身邊,比她高上不少的身影,竟然也有幾分高大的感覺。
如今的他,不不需要在困在黑暗之中掙扎,可以張開雙眼,看看這個世界。
韶音換了一身外出的衣裳,藍彩雲錦長裙,外披一件銀毛小襖。長髮只是隨意挽起,用一根弦月星輝簪子,簡簡單單地束起青絲。耳綴一對藍色晶瑩月牙耳環,看上去清雅無雙。
她給韶樂找了一件厚實的披風,讓他披在身上。
兩人各自撐着一柄油紙傘,走在大雪之中。
漫天的雪花,好似天女散花,又如鴻鵠落下的羽毛,一層疊一層,落地無聲,化去無痕。
哥,你看那片梅花林。
韶音素手朝着前面指去,玉顏上有着濃濃的喜悅。
韶樂手裡握着紙傘,目光穿過朦朧的雪花望了過去。
晶瑩的玉塵,飄灑在水榭外一株株梅花樹上,玉露雪梅、蓮湖粉梅、綠枝宮梅、雪海寒梅、荷花玉蝶梅等等各種各樣的雪梅,不畏寒冷,熱情地盛開出一片絢爛繁華的錦緞。白雪瑩瑩中花色清雅,美麗曼妙得讓人心馳神往。
這就是雪!好美!
他伸手放開手中的紙傘,任由漫天的雪花散落在他的身上,他貪看着這美麗的雪景。
天空之中一羣霰雪鳥撲翅而過,長長的白色尾巴拖曳出一種優雅的弧度。簌簌的落雪從葉尖滾落,一絲薄涼的寒意,沿着屋檐的脊背瀰漫而下。
哥,你怎麼跟個孩子一樣!小心着涼!
韶音連忙撐着油紙傘靠近,傘上有着青花圖案,一朵朵青花,躍然紙上。
九兒,我好高興!
韶樂就像孩子一般,追逐着雪花,站在萬紫千紅的梅花樹下,俊顏帶笑。滿樹馥郁繁花,映在他水漾的眸間。如煙的衣袍,在雪花中顯得有些朦朧。
你若撒野,我把酒奉陪!
韶音見到他那開懷的模樣,也放開了油紙傘,讓人將她釀好的美酒雲心醉仙捧了上來。
素手拍開封泥,將美酒和着雪花,倒入剔透的藍玉雪花酒樽之中,朝着韶樂遞過去。
她親手釀造的美酒,色彩明麗動人,氣味芬芳,令人聞之慾醉。
韶樂接過藍玉雪花酒樽,舉杯朝着她露出笑容。
兩人一飲而盡,在雪中對飲,風流恣意,羨煞旁人。
武尊王府中傳來一陣動聽的簫聲,隱約間,韶音也聽到了琴音徐徐響徹而起。
一杯酒下肚,韶樂不勝酒力,面頰泛紅,被韶音扶進了屋子之中。
擔心她會受涼,花眠憂已經將酒罈和酒杯收進了水榭之中,擺於桌上。同時還在水榭旁邊,放置好暖爐。
在這下雪的日子,坐於水榭之中,望着湖光雪景,再飲一杯醇美的好酒,當真是快意。
濃濃的酒香,將武尊王府中的兩人吸引了過來。
美酒佳人,如斯寂寞。本公子勉爲其難,陪陪你好了!
月上淵清笑得雲淡風輕,自己動手倒了一杯美酒,酒香四散開來,哪怕隔得老遠都能聞到。
你這傢伙,既然這麼心不甘情不願,那就由本王代勞了。
陌紫皇不知何時出現,手中已然握住了月上淵清之前握着的酒杯,一飲而盡。
真是好酒!
美酒入喉,當真是叫人回味無窮。
你這個強盜!
月上淵清看着手中空空如也,氣怒的說道。
好了,別吵了,喝酒!
韶音將桌上幾個酒樽斟滿,大方地請他們共飲。
幾人有緣相聚,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本就愛酒,只是這裡的酒都入不了她的口,如今終於可以暢飲一番,她心中也是愉悅不已。
三人舉杯共飲,幾人皆是酒量過人,喝完一罈美酒,又再度搬出了幾壇。
喝到興頭上,他們也不呆在這水榭之內躲雪,而是抱着酒罈,到了梅花林之中喝起來。
風雪吹落千瓣萬片的梅花瓣,韶音酡紅的醉顏,比起紅梅吐豔更加叫人心醉神迷。
阿音,好想看你跳舞!
陌紫皇手中握着酒罈,迷醉的開口說道。
爲君一舞又何妨!
韶音飲到最後,瀟灑地丟下了酒罈,在梅花雪之中翩然起舞。腳下踏着仙蹤雲步,舞起水月鏡花之舞。
陌紫皇見狀,指尖的扳指閃爍了一抹流光,心念一動,九霄環佩就出現在他的身前。
尋常人自然不會發現,他手上的龍紋扳指,竟然是珍貴至極的空間儲物戒指。可以將東西放入納戒之內,便於隨身攜帶。
月上淵清手中也出現了一柄長蕭,伴隨着他的琴音,彈奏起了《三生蓮》的曲子。
那首曲子配上水月鏡花舞,可以說是天作之合。
雪越下越大,韶音微醺的醉眸,依舊如秋水動人。她忘情地跳起水月鏡花舞,好似領悟到了如何將仙蹤雲步與水月鏡花舞融爲一體。
漫天的大雪,縹緲如煙,給她帶來了靈感。
她以前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是喜歡喝酒,越喝越清醒。
一曲傾城的雪花之舞,水袖飛揚,裙裾如蓮,美到了極點。無人打擾這一份美好和諧,只覺得天上人間,只此一舞醉了流年,驚豔了光陰。
一舞停歇,一朵紅梅落於韶音的眉間,淺淺一笑,傾城美人醉。
那是陌紫皇這一輩子,見過最美的畫面。
哪怕是遠遠地從雕花軒窗之中眺望的韶樂,也無法用言語形容,那種震撼靈魂的美麗!
她在用靈魂起舞,整個人似乎都醉入雪花之中,幾乎與雪花融爲一體。美得渾然天成,毫無瑕疵。
月上淵清眼中有着欣賞之色,她總是能給他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天色漸晚,韶音一舞下來,也覺得渾身疲憊。兩人見狀沒有打擾她休息,而是告別了她,回了武尊王府。
雪花簌簌地落下,蘭府之中珍貴的花草盆栽都被細心地收了起來,免得被大雪凍死。
蘭沁妍玉指挑亮燈花,婉約的臉龐上,依舊掛着憂色。
她看着牀上的展落初,眼睛上束縛着厚實的黑色紗布。手腕上也是厚厚的白色繃帶,整個人憔悴至極。
看到展落初這樣傻傻的爲韶樂付出,她心裡也是格外辛酸。這麼多年來,展落初對韶樂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底。然而,她拼命努力地付出,默默地守護在韶樂身邊,也得不到他的青睞。
這樣真的值得嗎?她一直在心裡問着,是問展落初,也是在問她自己。
快十年了,她心裡還對南湖之畔的淵清哥哥念念不忘,沒有見到他的時候,她一直忐忑不安,想要告訴他自己的思念。但是,在見到他的之後,她卻膽怯了,不敢告訴他,自己十年都在等他。
她每年都會去南湖的煙雪小苑住一些日子,就是爲了等待他。
她總是罵展落初很笨,其實她也是很傻很傻。
只是空守着那一份沒有未來的諾言,就癡癡的一盼多年。
嗯——
昏迷多時的展落初,發出了一聲痛苦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落落,你終於醒了,你這個傻子!大笨蛋!真是急死我了!
蘭沁妍開口就大罵起來,但語氣卻充滿了關心。
我——我怎麼看不見了?
展落初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伸手不見五指,虛弱的聲音,透着幾分疑惑。
是不是韶音來過了?
她猛地想起什麼,連忙開口問道。
是啊,她已經來過了,不然你早就死了。
蘭沁妍從來不知道一直孝順懂事的展落初,爲了韶樂竟然會那麼瘋狂。看來愛一個人,到了極致,真的會叫人變成瘋子。
陷入愛裡面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來了就好。我看不見沒關係,只要韶樂哥哥可以看得到,那就好了。
展落初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釋懷的笑容,眼前一片黑暗,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了。想到心愛的人,可以見到光明,她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你醒來就說明過了最危險的時候了,韶音傳訊過來,叫你醒來之後去看看韶樂。
蘭沁妍知道展落初的性子,如果不讓她知道韶樂的情況,她定然是不會安心的。看着外面還在下雪,她找了一些厚實的衣裳,把她裹成了一個大糉子。
展落初的貼身小廝小李子已經等待在馬車旁邊,見到小姐過來,立刻殷情地伸手扶她上去。看到她那毫無血色的面龐,小李子的臉上露出了疼惜之色。
心中把那個不知道珍惜小姐的男子,詛咒了無數遍。
好了,我們走吧,不過提前說好了,只許你看一眼。
蘭沁妍見到小李子眼中異樣的目光,不由皺了皺眉頭。她總覺得小李子對展落初非常愛慕,但也不好說什麼。
知道啦,謝謝你!我的好妍兒!
展落初臉上露出了笑容,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韶樂哥哥的安危,哪怕是冒着大風雪,她也要去看看他。
我有沒有很醜?
想到這一點,她連忙惶恐的問道。她如今還是病容,怕是會嚇到韶樂哥哥。
不醜!我們落落最漂亮了!
蘭沁妍握着她的手,開口安撫道。
她也不是第一次見韶樂,幹嘛要這麼緊張!
當馬車抵達帝醫府邸門口,小李子扶着展落初走下了馬車。
蘭沁妍和展落初走進溫暖的屋子裡,來到了韶樂的房間。
韶樂酒性不好,休息了一會兒,如今已經沒事了。
韶音正在與韶樂一起吃點心,見到展落初進來,他們兩人都擡眸看了過去。
韶樂,你能看見了?
蘭沁妍見到韶樂那有神的眸子,大聲驚呼起來。
聽到她的話,展落初喜極而泣,大顆大顆淚珠,從黑色紗布下涌了下來。
樂哥哥,你看得到我嗎?
展落初伸出手,期待而惶恐的問道。
落落,你想知道韶樂能不能看到,爲何不自己摘下眼睛上的紗布看看?
韶音玉手托腮,紅脣一動,軟軟的嗓音,落在展落初的耳畔。
展落初聞言微微一愣,伸手摘下了紗布,看到刺眼的燭光照進眼睛。眼睛慢慢恢復清晰,她看到了韶樂那寧靜的面龐,以及那雙溫暖明澈的眼眸。
她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她還能看得見。她以爲,韶音用她的眼角膜去治療韶樂了!
韶音說爲了不讓你做傻事,就用厚實黑布矇住你的眼睛,並且不許你摘下來。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這麼做,不過看來好像挺有效的。
蘭沁妍嫺靜的嗓音,清晰地落下。
韶樂哥哥的眼睛,怎麼治好的?
展落初不明白原因,韶音沒有取她的眼角膜,那韶樂怎麼看得見了。
紫皇找到了合適的眼角膜,如果不是因爲你突然出事,那時候就要爲哥哥治療了。
韶音開口解釋道,她在玉皇閣的時候,就聽陌紫皇說了,有個死囚馬上要處死。無論是年紀還是其他,都很符合她的要求。
而那個死囚,就是屢次陷害她的秦竹桃,經過紫阡陌的審問之後,已經被判了死刑。
秦竹桃在臨死之前,答應了死後捐獻出眼角膜,但有一個要求,就是她所犯的罪行,不要累及家人。秦家原本就沒有什麼地位,如果因爲她而受累,那她的孃親在秦家的日子可想而知。她一生想要攀龍附鳳,爲的不過是讓家族風風光光。
只是她急功近利,三番兩次被人利用。只是犯下的錯,不是她悔過就可以彌補的。動手謀害正一品官員,秦竹桃本就難逃死罪。
紫阡陌沒有告訴她眼角膜是誰需要的,否則秦竹桃也不會心甘情願的捐獻出來吧。畢竟,韶音一直都是她最嫉恨的對象,也是那股嫉恨,讓她失去了理智,愚蠢的被人利用。
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但韶音卻知道,她若是不夠狠,那此刻躺在冰湖中的屍體,就是她了。
是我操之過急了。
展落初充滿歉意的說道,虛弱的臉龐,顯得格外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