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堅信自己有理,然後勇往直前。 ——克羅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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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秦南來叫了三遍,若初才急急忙忙跑下來,拿起碗就使勁扒飯,看得袁靜淑不斷地說:“慢點啊,慢點,我的小祖宗……”

一家人坐在飯桌旁面面相覷,若祺突然放下飯碗,就要往飯廳外跑,“你幹什麼去?”秦北叫了一聲。

“把我姐這吃像拍下來給盧梭看。”若祺剛說完就被秦北一把拽回來按到了飯桌旁,“老實吃飯。”

若初聽若祺這麼一說,差點沒嗆到,咳得不得不放下飯碗,秦南嘆了口氣,一臉責怪地過來輕輕捶打若初的後背。

“對了,媽,下午爹地不是來了嗎?怎麼沒吃飯就走了?”若初掃視了一圈沒發現曉川,纔想起來,他從自己房間裡離開,還以爲下樓來陪老爸或者若祺了呢。

“從你的房間裡出來就急急忙忙離開了,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若祺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回答到。

“若若,你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天了,飯也差點忘了吃,什麼事情這麼重要啊,以前你高考也沒見這樣子啊?”秦南話一出口,旁邊若祺腦袋點的如同小‘雞’啄米。

“啊,一個選修課的作業。”若初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繼續低頭扒飯。

“哦?什麼課,能讓你這麼廢寢忘食?”不說還好,若初暗自叫苦,這下倒把秦北的興趣給勾起來了。

“啊,爸,是外系的一個選修課,不是咱們系的,你不知道,好了,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若初說完放下碗筷,趁大家還沒阻攔她一溜煙地跑回了房間。

秦南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孩子也不知道隨了誰,一點也不顧及淑‘女’形象。

“南,你發沒發現,最近閨‘女’有點奇怪。”秦北望着若初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說。

“也就今天有點奇怪,平時她住校我也不知道啊,你發現了什麼?”秦南問秦北。

“最近有的老師和我反映她有缺課,我在想這孩子從小到大也沒逃過課,不過我的課她倒是都在。”秦北皺着眉回憶道。

秦南無可奈何地看了秦北一眼:“你的課她當然不能逃了,不過,你不是對我說過,沒逃過課的學生生涯是不完整的嗎?”

“哦?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這個?”秦北雙眉一挑,放下了碗筷,饒有興趣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他說過的話怎麼自己都不記得了呢?

秦南用她無辜的大眼撇了秦北一眼,便含笑低頭不語,想當年她逃自己系裡專業課去蹭秦北的課時,秦北就是這麼安慰她的,如今她還記得,他自己反倒忘了。

秦北看着秦南的表情怔了一下,隨即心旌搖動,這麼多年,她的一顰一笑還是能輕易地就掀起他心湖的漣漪,左右他的心神,讓他恨不得現在的世界只剩他們兩個人好任他爲所‘欲’爲。

“爸,你真的說過這話?”這時不識時務的若祺帶着一臉崇拜的神情‘插’了進來,雙眼閃着極爲贊同的光芒,想不到老爸還能說出這麼深得他心的話,這下再逃課可有藉口了。

秦南忍不住看了一眼秦北,秦北轉頭狠狠地瞪了若祺一眼,“我說的是大學,你先考上再說,現在絕對不准你逃課。”說完又含情脈脈地看向他妻子。

若祺低頭不服氣地嘟囔了一句“雙重標準”,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一顆爆慄。

……

若初奮戰了幾乎是兩天一夜後,終於將特別策劃的初稿完成,檢查了好幾遍確認沒什麼問題,鼓足勇氣發到了裴華主編和樊森主筆的郵箱,這才安心地睡了一個好覺。

週一也沒回學校,直接去的單位,怎麼說,心裡是既有忐忑,也有期待。雖然時間有些緊,但是她是在查閱了大量的翔實資料基礎上的,做畢業論文也不過如此了。從以往的經驗看來,只要她用心的事,還沒有失敗的呢。

文字稿已經提‘交’,但是圖片啊,一些設想的相關輔助內容啊,還需要進一步細化,同時還要考慮排版方案和美編溝通,若初來到辦公室之後就開始準備這些。

雖然要忙的事情依然很多,其他的前輩編輯們並不知道她承擔了特別策劃的事,仍是將一些七七八八瑣屑的事都丟給她,不過若初也不說什麼,反而是幹勁十足,‘精’神百倍。

快到中午要下班的時候,若初接到了裴華的電話,要她去她的辦公室。

“裴主編,找我是不是特別策劃的事?”若初一進來就先問了一句,目前她關心的也是這個,其實已經等了一上午了。

“你先坐下吧。”裴華不動聲‘色’地說。

若初依言仍是坐在了上次的那個位置上。

裴華先是嘆了口氣,又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小秦啊,我之前給你佈置的任務內容是關於奧斯卡的特別策劃吧?”裴華眼睛盯着電腦屏幕,問道。

“是的。”

“那你有沒有請教樊森呢?”依然沒看若初。

“有……”

“哦?他怎麼告訴你的?”

“他要我參考以往的做法。”若初老老實實地回答,心裡卻對裴華的語氣和態度感覺有點不舒服,她似乎是對她做的東西有質疑,那爲什麼不直說呢,領導一定要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讓人猜嗎?

“那你參考了嗎?”這時裴華終於將目光轉向了若初,是直‘射’,讓若初心裡更加的不舒服,是非常不舒服,雖然她的語氣沒有什麼變化。

“我想……是的……”她的參考是對以往做法的揚棄,而不是仿效,正是因爲這一點,若初回答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但是不等於她沒參考。

“如果你真的參考了,就不會做這麼個四不像的東西出來。”裴華此言一出,若初的血一下子涌了上來,臉剎那通紅,手腳一時不知道要放到哪裡纔好,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被如此貶低打擊過。

控制一下幾乎要顫抖的聲音,強行平靜着問:“請問裴主編,哪裡是四不像,哪裡做的不好您可以直說。”

“你還要我說嗎?我讓你寫奧斯卡,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卻在這大談獨立電影,連聖丹尼斯電影節都‘弄’上來了……”裴華的聲音不高,語調也不尖銳,可是讓人聽起來就是無比刺耳。

“是在談獨立電影和奧斯卡的關係,聖丹尼斯電影節只是捎帶提那麼一下……”

“獨立電影和奧斯卡什麼關係?根本就沒關係……”

“主編,我覺得您不能這樣說,《撞車》、《莎翁情史》不都是獲得奧斯卡的獨立電影……”

“那是特例,特例知道嗎?你不能以偏概全,照你這麼說那奧斯卡就比誰投資最少誰就得最佳影片得了,可能嗎?”

“主編,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什麼意思?你看看你寫的,什麼‘奧斯卡不能拋棄獨立電影’、‘要學習聖丹尼斯電影節’、還有什麼‘在追求商業的同時兼顧藝術’……”裴華不斷的拉動鼠標,顯然她屏幕上現在放着的就是若初的文章,也許她已經對着運氣一上午了。

“裴主編,我文章的主旨是通過奧斯卡和獨立電影的若即若離,探討的是奧斯卡怎樣在商業和藝術‘性’上兼顧從而達到平衡的問題,這並沒有脫離奧斯卡的範疇,更是想引起人們對奧斯卡的思考和關注……”

“你這簡直就是批判,你看看哪一期特別策劃是這麼做的?”

“可是沒有誰規定不許批判吧,何況我這種批判還是建立在希望它更好的基礎上,沒有批判哪來進步,之前沒做過,不等於不可以做是不是?”若初還在紅着臉爭辯着。

裴華不耐地擺了擺手:“算了,我爭不過你,拿回去重寫,按照之前的模式,明天‘交’上來。”說完也不再看若初。

若初慢慢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對不起,裴主編,我無法拿回去重寫,因爲您並沒有說服我重寫的理由,您可以不採用,但是如果要我再做一遍的話,我還是堅持我自己。”若初聲音不大,但語氣裡的堅定不容置疑。

裴華突然摘掉眼鏡,深深地看了若初一眼,想要發作,可能是覺得這樣有失她的身份,就又把眼鏡戴上。要是別的試用期的編輯,這麼不聽話,乾脆辭掉了省心,還從來沒有哪個編輯對她這麼強硬過,換作別人,斃稿就直接斃了,不是看在新總編的面子,纔不會和她說這麼多。

這下倒好,反倒被這個試用期的小編輯‘弄’了個騎虎難下,你叫人家返工,人家不幹,總編那頭還等着看呢。她總不能和總編說秦若初沒做吧,‘弄’不好人家兩個人真的認識的話,她自己不是裡外不是人?想到這裡,“你先回去吧,我再考慮考慮。”

若初一離開,裴華主編馬上就這個特別策劃擬了一個長郵件,一併發送給了新總編,她的觀點和態度很明確,同時她也相信總編的眼光,也許他只是想考驗一下新員工也說不定,那她就有義務讓總編了解每個人的真實情況,在郵件的末尾,還特意就他們在招聘方面的不認真做了道歉,言外之意,秦若初進來是他們的失誤。

回到工作區的時候,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若初頹然地靠進椅子裡,沒有任何食‘欲’,艱難地回憶起方纔裴華所說的話,難過得忍不住趴到了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