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照島上本就悶熱的空氣,因擂臺的緊張氣氛而變得更加熾烈難耐。觀戰的亡魂們已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就更不用說正在打擂的熊男與冰眼了,雖然這場擂臺賽纔剛開始不久,但兩人卻都已是汗流浹背,渾身發燙。
經過剛纔被熊男擒住的那一下,冰眼開始重新正視起熊男的真正實力來,他來回活動了活動讓熊男擰得生疼的胳膊,冷笑着說:“看來你能進入決賽並非偶然啊!”
此刻熊男心裡卻是一聲嘆息,怨只怨方纔如果自己的戰鬥經驗再豐富一些,也就不至於會讓已被他擒住的冰眼又給逃脫了。這會兒他已經明顯地感覺出冰眼身邊氣場的變化,他明白冰眼一旦認真起來,自己若再想有剛纔那樣的好機會就會變得異常艱難,而且剛剛他以守爲攻尋找機會偷襲的策略已被對方看穿,這樣一來他也只好硬着頭皮主動出擊才行了。
熊男突然把背躬了下去,他頭顱微微上揚,雙腿自然叉開,兩臂輕鬆地垂向地面。前幾場擂臺時大家也看見過他這個特別的姿勢,那是他主動發起攻擊的信號,在他極速前衝時會如同真正的熊一樣,以兩隻胳膊助力,產生強大的前衝力,再借由這股力量撕破對方的防禦。
可冰眼纔不會在原地坐以待斃,他幾乎同時也朝着熊男的方向猛撲過去。四周的亡魂們都屏氣凝神,只見熊男和冰眼兩個高大的身軀砰地撞在了一起,然後兩人便以極快的速度連續向對方出招。
熊男的一對鐵拳雖趕不上冰眼的蒼狼爪迅捷,但每一擊的力量卻明顯要強於他。冰眼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不斷地加快自己的攻擊節奏。他每一招的威力雖不大,但因爲在速度上的絕對優勢而對熊男累積起來的傷害卻越來越多。
熊男忙於防禦,很快便陷入劣勢,隨着身體上所受的傷不斷附加,他也變得愈發急躁,不再似剛纔那樣沉穩。可心裡雖着急,但身體卻使不上力氣,也尋找不到更好的辦法還擊。冰眼乘勝追擊,聲東擊西,先是假裝要攻其腹部,實則一爪由他額頭劃過左眼。
鮮血很快便充盈了熊男的眼眶,在無量天界中受傷的感覺並不比活着時好上多少,他覺得半邊臉上都像是被冰眼這一爪撕裂了,左眼暫時根本沒有辦法睜開,他也只好眯着眼睛向後退了幾步。
“果然還是冰眼厲害啊!”
“看沒看清楚他剛纔那個動作?真是漂亮!”
“我看這下子熊男傷得不輕,我要是他乾脆就認輸好了,在這爛地方誰當老大還不是都一樣嗎,何必要爭個你死我活。”
“熊男,認輸吧!”
四周觀看的亡魂們有的開始感嘆起冰眼的強大,有的則開始勸說起受傷的熊男就此認輸。熊男卻並不理睬他們的話,即使臉上和身上的傷加起來疼痛難忍,他也沒想過要這樣放棄自己的計劃。
而那冰眼也沒想過就這麼給他認輸的機會,這會兒勝利的預感和周圍亡魂們的吶喊讓他變得瘋狂,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讓眼前的勁敵儘快倒在地上。
他再次朝熊男發起一系列的攻擊,熊男一面雙手握拳交叉着保護起自己的頭部,一面繼續向後退去,不知不覺中他的後背已經貼在了擂臺邊界處的粗繩子上,若是再往後退一步他便會自動出局。
就在大家以爲他必輸無疑的時候,他卻集中靈力將兩個胳膊一下子張開,利用冰眼的攻勢因爲自己手臂的震動而停止的一瞬間,猛地一記直拳正中他的胃部。
只聽冰眼“嗷”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熊男則趁機回到擂臺的中心,他的左眼仍舊不太敢張開,臉上卻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堅定。他在冰眼轉身後伸出右手學冰眼的樣子招呼了他幾下,看起來是那麼地輕鬆,就好像之前受到的重傷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影響了一樣。
冰眼被熊男突如其來的氣勢所震懾到,一時間愣在了原地,熊男正好藉此機會用手將臉上的血抹掉,並且試探着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還算幸運,冰眼的攻擊並未傷及他的眼珠,視線變得清晰以後,他便愈發的沉穩。
這時旁邊一個冰眼的支持者提醒他道:“冰眼,快往中間挪動些啊,你就快站出線了!”
冰眼回過神,往擂臺中心挪了挪,但仍與熊男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熊男看出了他的慌張,便故意往前走了一步逗他,冰眼果然嚇得朝後退了兩步。熊男知道自己在氣勢上又佔據了優勢,這場打擂能否勝利就看現在了。他再次出擊,先是一記鐵拳朝冰眼的下顎揮去,雖被他躲過,但緊接着他便擡腿一腳蹬在他的膝蓋上。冰眼失去重心晃了一下,熊男隨即跟上前又是幾拳,其中一拳正打在冰眼頭上。
此時的冰眼因頭上中的那一拳,兩眼發暈,腳下發軟,他感到自己的防禦已經完全被熊男穿透。只覺得恍惚間有一陣風由自己左臉邊而來,朝着太陽穴的位置而去,他心裡清楚熊男的這一拳若是打中,那麼他就必死無疑,在無量天界死亡就意味着靈體的毀滅和永久的消失。可令他沒想到的是,熊男的鐵拳卻在與自己的太陽穴只差分毫的時刻停了下來,他的對手並沒有至他於死地,而是饒了他一命。
這回冰眼已經徹底臣服於熊男的力量之下,喘息着擡起一隻手說道:“我輸了!”
擂臺旁的空氣隨着剛纔所發生的那一幕而陷入了一片死寂,過了一會兒,猴妖小棋子兒纔回過神來,在觀戰的亡魂們的歡呼聲中,他再次敲響了銅鑼,然後跳進擂臺當中,大聲喊道:“我宣佈熊男是這次我們赤照島比武擂臺賽的最終勝者!”
熊男用一隻胳膊架住已經晃晃悠悠的冰眼,然後用另一隻手朝空中一揮示意那些亡魂們安靜下來,並對他們說道:“所有參加擂臺的亡魂所交的工錢我熊男一個子兒都不要,將全部如數退還給你們!”
他話音剛落,四周亡魂們那本已漸漸弱下去的歡呼聲頓時變得比剛纔更加響亮,大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說道:
“我沒聽錯吧?!是真的嗎?!”
“沒聽錯,他確實是說要把我們拿出的工錢都還回來!”
“哦……那他不是白白取勝了?!”
“不管怎麼說,熊男還真是仗義呀!”
“不愧是我們的工頭兒,以後我就跟着熊男大哥混了!”
……
熊男長舒一口氣,知道自己此番努力沒有白費,他靠這場擂臺賽爲自己在赤照島上樹立了威信,並且成爲赤照島上公認的強者。亡魂們都感嘆着他不但力量超羣,而且品德也十分高尚,再加之他本是藍蓮島上的,可卻對他們這些赤照島上的亡魂十分尊重和愛護,也更提升了他的人氣。
這以後,熊男便在赤照島上專心地做起他的工頭兒來,並且很快便和赤照島上的亡魂們成爲了好兄弟。特別是冰眼,經過那場擂臺賽,兩人從水火不容的冤家成了一對彼此支持的至交。十二年的期限快到了的時候,熊男還真心有些捨不得這個被稱爲無量天界七島中的地獄的地方,但也還是不得不做起離島的準備,他甚至決定把自己的工頭兒一職移交給冰眼。
可就在離約定的期限只差一年之時,非常道卻突然變卦,重提了他剛到島上便舉行擂臺的這件事,還說他這樣做是破壞了規矩,他藉着這一理由將他留下來當工頭兒的期限延長了一百年。其實這並不是最令熊男惱火的,更有甚的是非常道還加重了島上亡魂們的工作量,並且減少了他們的工錢。
赤照島與其他島不同,食物和生活用品都要靠自己勞作所賺得的工錢來換,這樣一來無疑讓島上亡魂們的生活變得更爲艱辛。熊男因不滿非常道的霸權而多次提出抗議,卻也因此數次遭到無量行者的攻擊,在島上亡魂們的勸說下,他只好暫時隱忍住自己胸中的怒火,可這一壓抑就又是這麼多年。
即使沒有收到無憂聖童送來的那封由歐陽雪夜所寫的書信,他知道自己也早晚有一天會帶領島上的亡魂們奮起反抗非常道,大家的想法和他是一樣的,哪怕爲獲得尊嚴與權力戰死也絕不要在這樣一直卑微地活下去。
而歐陽雪夜的信就如同給了暗無天日的赤照島一道希望之光,在熊男還活着的時候,妖界之主正是歐陽雪夜,因此對這位妖王狐他也有所瞭解。能有這樣的一位王者肯不計較赤照島上亡魂們的身份,並將他們納入麾下共御非常道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等推翻了非常道後,再推舉歐陽雪夜成爲新的無量天界之主,赤照島上的情況一定會有所好轉。
他決定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冰眼,第二天收工之後,他特意把冰眼叫到了武器工坊的屋頂上。那裡從老早便建起了一座小小的瞭望塔,因爲一直荒廢着,倒成了熊男和冰眼喝酒聊天的好地方。
熊男特意把自己攢了兩三個月的工錢換的一小罈子酒帶了上來,兩人站在瞭望塔上一起望向湖面上芝麻大小的其他幾座島嶼。
“冰眼,你覺得現在是我們最好的時機嗎?”熊男把酒罈子遞給冰眼問。
冰眼並沒直接回答他,而是笑着接過那罈子酒喝了兩口,然後用手一抹嘴角反問道:“還記得我們倆那場擂臺賽嗎?”
“怎麼會不記得呢?!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但那天的一切還彷彿昨天才發生的一樣,要不是我運氣好還真贏不了你啊!”熊男說着也憨笑了起來。
“不,你會贏我是早就註定了的,因爲你的靈魂比我強大得多,在這無量天界裡,力量的多與少並不重要,只有靈魂強大才是真正的強者。是你讓我明白到了這一點,從那天起我就決定了要跟隨你,無論是什麼時候,只要你說時機已到,我冰眼便會成爲你的利刃。”冰眼轉過臉望向熊男說,他眼中熊男左眼上的那道傷疤正是自己留下的。
“好兄弟!但這是要博上所有人性命的一戰!”熊男重重地拍了拍冰眼的肩膀,感動地應道。
“我們早就已是亡魂了,又何懼生死?!生前的我們不過是羣混混或無賴,活得毫無意義,死後的我們與其像這樣無休止地存在於此,倒不如讓這僅存的靈魂變得有意義起來!”冰眼目光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