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無銘了應嶺南洪一鈞之約,不得不走了回頭路。
一天下午,他步出了王渡鎮,打算當晚投宿在天台城內。
這一帶山脈綿延.那當然是天台山的脈絡了。
大道上的行旅不多,只是寥寥落落。
忽然,他看見一個和尚迎面而來。
和尚、尼姑,經常地在外行腳,經常地在外募化,那又算得了什麼?
但是,這個和尚卻有些與衆不同!
他.身披淺灰袈裟,腳踏八耳芒鞋,年在三十之譜,一臉凝重,滿頭大汗,風塵僕僕,倉住地交肩而過!
麥無銘見了頓時泛上疑雲,他想;“這是爲什麼?做和尚應該是跳出三界,四大皆空,應該是走得飄逸,走得從容。
“而這個和尚.看起來好像心事重重,行色匆匆,莫非……”
莫非什麼?莫非這個和尚的肚子在痛?莫非這個和尚的老婆病了?真是豈有此理,別人的事情他怎麼猜得透,看得出?
“喔!”
此路不通,另一條蹊徑卻在麥無銘的腦海中浮映了起來。
“這座是天台山,國清禪寺不正在天台山麓嗎?自己曾經往來地在這條路上跑了好幾次,今日何不前在國清禪寺晉謁一下國隆大師?以謝救父之德,以盡晚輩之禮。”
憶麥無銘的父親悟非大師,當年曾經被萬里船幫挾持在杭州飛來峰的龍泓洞內,卻爲同在靈隱寺聽經的國隆大師所救。
主意既定,再次回頭,立即快走幾步,俾使向前面趕路的那個和尚訊間國清寺座落和所在。
可是.轉眼之間,那個和尚已經彎入了朝東的一條歧路。
麥無銘馳到那條歧路之口,見道旁樹立着一個指標,他不禁吐出了一口氣,也放緩了腳步,因爲,指標上面寫的赫然就是國清禪寺!
何用再問,跟着走吧!
恐怕前面那個和尚也是國清禪寺的寺僧。
未幾.黃牆硫瓦,隱隱在望,山高路陡,階石連連,兩個人一前一後,着實走了不少辰光。
寺院終於到了!
這座寺院果然就是國清禪寺,這個和尚果然也是國清禪寺的僧衆!
只見他步了進去,與裡面另一個年歲相若的和尚在四大金剛之間,在彌勒慈佛之前,切切地交談了起來.
麥無銘隨後邁入山門,這就打斷了兩個僧人的談話.
返回的僧人一見遂繼續前行,轉過迴廊,走向大雄寶殿而去。
寺內的僧人一見則單掌憑胸,一臉肅然,朝着他迎了出來。
“施主上香禮佛?”
凡來寺廟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善男信女,他們祈今生的福,他們修來世的果,參觀瞻仰,考古遊歷的人畢竟不多,和尚們的心中瞭然得很,但他還是不得不作此問。
麥無銘乃佛門弟子,既然身人寺廟,哪裡有不參拜神佛的道理?
因此回口說:“是的。”
那個和尚擡眼看看天色,夕陽西桂,歸鳥噪林,不由憂然地說:“既然如此,那施主儘快參拜,儘快回去。”
麥無銘冷眼旁觀,見了不由心頭一動,但時機未到,暫不動問,跟着僧人隨殿上香,隨殿參佛,然後,就在寺中瀏覽了起來,留連了起來。
那個和尚頓時急了,他說:“施主.天色不早,還是及時地趕回去吧!”
“喔!弟子擬趨見一下經堂大師。”
“經堂大師行日在外.尚未返歸。”
“那晉謁方丈大師也是可以。”
那個僧人生硬地擠出一絲笑容說:“施主來得實在不巧,敝寺方丈這兩天又值身子不適。”
“哦!果真不巧。”麥無銘也擡頭望望倚在西山口的太陽,說:“大師如何稱呼?”
“貧僧惠明,職司知客。”
“天色真的不早了。”麥無銘沉吟一下說:“那就麻煩知客大師準備一間客房,弟子不免要在貴寺宿上一宵。”
知客大師聽了卻面現難色,他猶疑了一下說:“施主還是回去吧!敝寺今夜恐有事故要發生。”
“什麼事故?”
“喔!也沒什麼?”知客和尚立即政口說:“那只是寺中一些內務之事罷了!”
“咚、咚、咚……”
這時暮鼓響了,麥無銘遂趁機地說:“無論如何,總得讓弟子用上一頓齋飯再走吧?”
“施主請。”
寺僧謝客.定有其因,而再綜合僧人們的行態舉止,談話語氣,顯示這國沿禪寺必有重大的事故要發生了。
正因如此,麥無銘也就故意地拖,故意地賴,看看自己能否也會爲對方盡上一點綿薄。
膳堂裡,大大小小共有二十來個寺槽,麥無銘既然心有所疑,當然是在特別注意,他見每一個和尚的面孔.皆印自同一個模子。
標着同一個牌號,凝重、憂慮、不苟言笑,這豈是肅穆?它已經失去了佛門中應有的祥和氣氛!
並且,有人攏着臂,有人瘸着腿,麥無銘心巾更是不由地肯定三分。
晚膳過後,酉時即盡,知客大師又急急地趨了過來,說:“施主.你快走吧!再遲或許就會走不成了!”
“這樣好呀!今在用於本擬歇在此處。”
“唉!這怎麼可以?”知客增焦慮之情溢於言表.他說:“無論如何,施主今晚是非走不可!”
“佛有慈悲之心.人有惻隱之情,大師今晚爲什麼非要逐客?”
“因爲……因爲……”知客大師“因爲”了兩聲,突然又改口地說:“就因爲你家以慈悲爲懷,是以貧僧奉勸施主早些離寺。”
“到底爲了什麼?大師何妨直告弟子。”
“好吧!貧僧也只有說了,免得施主設會敝寺怠慢客人,爲難客人。”
“那請說吧!以便弟子有所琢磨,作個決定。”
“敝寺不幸,近日發生了重大變故。”
“什麼變故呢?”
麥無路追根了,究底了。
知客大師猶豫了一會說:“有道是寺醜不外揚,貧僧剛纔曾經說過,那只是敝寺內務之事,施主不知也罷!”
“可是.夜已朦朧,山路崎嶇,大師忍心讓弟子星夜趕路,萬一摔落山溝.或者遇上強人這隻待如何?”
知客僧皺眉了,蹙額了,過了一會,他毅然地說:“罷了!罷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貧憎再三地勸告施主,而地主總是不聽。
這樣吧,貧僧帶你去最後面的一間客房安歇,夜裡,千萬不要出來.若是聽到聲音,木管是口角爭論,也不管是兵刃碰擊,也切切不可探看。”
“好的。”
麥無銘既然決定了有所行動,但在口頭卜不得不作如是之答。
“那施主就隨貧僧來吧!”
兩個人由西邊橫向東邊,因爲,西邊那一排房屋乃是膳房、廚房以及庫房等等,而東邊的則全是客房.
惠明大師領着麥無銘到了最後的一間客房之前,他推開了房門,步了進去,隨手點亮了桌子卜的油燈。
“等下貧憎會叫沙彌奉送茶水過來,施主無事,何妨趁早歇息。”
“謝謝大師。”麥無銘接着說:“容弟子再問一聲,午間由外面趕回來的那一位是……”
“喔!他叫惠光,乃貧僧的師兄.職掌羅漢堂副位。”
“弟子明白。”
惠明和尚似乎仍舊放心不下,他再次地叮囑着說:“施主早早安歇,以便明晨早早趕路,夜裡切勿外出。”
麥無銘感之於心,他也再次地說:“弟子省得.謝謝大師!”
亥時初起,樵鼓二敲,二更天。
麥無銘並未睡下,只是在禪牀上盤膝打坐,聊作休憩而已。
不過,這樣夠了,因他身蘊神功,只要一闔眼,只要一寧神,就能恢復疲勞,驅除睏倦,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在奔馳着的馬匹上亦復如此!
客房外經常有腳步往來聲.屋頂上不時有衣袂飄風聲,國清寺中竟然戒備森嚴,巡視不懈,猶似大敵將臨!
忽然間,麥無銘聽到了前方傳來了一陣話語聲,這時,夜已深,人已靜,而那發話之人又貫上了真力。
是以聲浪波波層層,灌人耳鼓,清晰異常。
“二師兄限時已到,你就出來給小弟一個答覆!”
“颯颯颯”、“颼颼颼”,戒備守望的人一聽全部趕去了前面。
“師弟原諒.國情寺規章守則,條條皆是誡律,大師兄遺命囑咐,句句也是束縛,愚兄雖然不才,卻也未敢違背。”
這時,麥無銘也已經在動了,他運上種功.輕輕地拉開房門,左右一瞄,見周遭均無人影,閃了出去.又將房門輕輕地關閉上.
然後縱身而起,飛上屋頂,再幾個起落,就隱在大雄寶殿的脊角之後。
月在中天,銀光普灑,照耀得一如白晝。
天井中黑鴉鴉地站着一堆人,首先,映人眼簾的,是面對着他那兩個和尚.一個也剃度,年在五十,一個束環帶發.四旬年紀.這是一個頭陀!
這個頭陀.麥無銘看來眼熟,他不也是由地出門第八殿所管轄,而逸出來的那個叫“暗半天”黑雲嗎?
另一邊,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也有二十來個和尚.
這些和尚的手中,有的持着木棍,有的握着戒刀,他們雖然背向着麥無銘,但麥無銘大多在膳堂中已經見過。
至於尚未會面的那上了年歲的幾人,站在中間的一個,其語聲,其背影.依稀亦似曾相識。
面對着麥無銘的那個和尚說:“你既然自承下才.何不退位?”
背向着麥無銘,站在中間的那個和尚說:“可是長幼有序.這乃是華夏固有的人倫綱常。”
“那可仿效堯舜,來個禪讓。”
“呸!什麼禪讓?憑你也還不配!”背向的和尚之中,有一個年歲也在五十上下的和尚說:“國安,我告訴你,只要我們師兄弟有一人不死,這輩子你就休想!”
“國康,你好大膽?怎敢直呼爲師兄的名諱?”
“你欺師妄上,我國康哪有你這個師兄在?”
“我國安乃期國清寺發揚廣大,只請二師兄安享清福,自思這要求也並不過分。”
“哼!”國康大師冷哼一聲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國安和尚也冷冷地說:“若不是爲避免同室*戈,兄弟鬩牆,你協同着一個外人前來欺人,國清寺內早已把你的名字剔出了門牆!”
“信口雌黃!你難道忘記了三日前的教訓?”
“哼!”國康大師又冷哼了一聲,說:“光憑你還不一定能勝得了我國康。”
“嘿!”國安和尚臉色一擰說:“口出狂言,我這就再教訓教訓你!”
“該教訓的恐怕是你!”
國清禪寺的主持方丈國壽,奈何天不假壽,一年前就蒙佛陀寵邀而西歸。
他在涅盤之前,招聚了師兄弟四人,在禪牀旁殷殷囑咐,將主持職位委交與二師弟國隆執掌。
國隆大師原掌經堂,也滿腹經綸.但心性澹淡,幾近軟懦
老三國安掌的久監堂,爲人精明,功力最高,卻有些好高騖遠。
老四國康,執羅漢堂之主,單純、敦厚,一片血性,孔武而有力。
最幼的叫國泰,他是饌房主事,成日價柴米油鹽,細香蠟燭!
下面乃是“惠”字輩,任的都屬副手。
再下去,只有小沙彌了,或者打雜伙伕了。
就因爲這樣,國安幾次地暗示明說,欲代國隆的寶座而取之。
但因寺內一干和尚所不諒,尤其是國康,他反對最烈!
勢既孤,力既單,唯有藉助外力了。
恰恰“暗半天”風雲頭陀行腳左近,一個是箭在弦上,一個是走投無門,二人頓時一拍即合,三日前遂在國清寺內拉破顏面,激戰一場。
由於黑雲的功力精深,由於寺內的僧衆部分外出,是以,國康他們在吃了虧。
國隆大師眼見兄弟相殘,不由痛心疾首,他約期三天,允對方再作安排。
正因爲如此,在麥無銘找不到經堂大師,因爲他早已升遷爲方丈。
正因爲如此,國清禪寺拒絕收留香客,因爲三日的約期已到。
國安步了出來,國康也有所行動,但卻被國隆方丈擡手給阻住了。
“國安師弟.你能心平氣和,一己前來,我們當可從長計議,今仍一味倚仗外人,難怪衆家師弟心有不忿了。”
“如無黑雲同行着,試問師兄你們會依從小弟嗎?”
“可是,你聽見過‘引狼入室’這句話嗎?”
“黑雲乃是小弟好友,他只是激於義行。”
“有道是‘人心隔肚皮.狐心夾毛衣’一旦國清禪寺的基業落人他人之手.那時候可就悔之晚矣!”
國安和尚強自地說:“絕對不會.黑雲行者曾經說過,並且拍過胸脯,他只是襄助小弟,輔佐小弟。”
國隆方丈苦口婆心地說:“人嘴兩塊皮,說話有動移.有朝一日,對方假若覬覦寺產,你可有能力去對付?”
靜立一旁的國泰大師卻聽得不耐煩了,他話口說:“掌門師兄,國安既然心萌異念,又何必同他多費脣舌,莫非你真想把主持之位讓與給他?”
“啊彌陀佛。”國隆方丈口中宣了一聲佛號說:“佛曾割肉喂鷹,亦爲衆生而入地獄.爲兄只是讓出方丈之位,這又有何不可?”
“不可,不可!”國康大師機聲地說:“二師兄若讓出方丈之位,那只有等我們死了;有道是‘眼不見爲淨’,我們不見也罷!”
“你既然想死,我這就成全你!”
國安和尚雙掌一劃,邁上幾步,當頭就向國康大師的天靈蓋了下去。
國康大師焉能示弱?
他身影一轉,右手橫甩,毫不遲疑地撩向對方的胸脯.一樣有勁,一樣見功!
他們學的是相同的拳術,走的是相同的路數,雖俄二人打得有聲有色,但是,你來我往,此進彼出,純熟而卻死板。
彷彿一如平時.在喂招.在練武。
畢竟,國安和尚是師兄,他機智,他達練。
畢竟,國康大師乃師弟,他勇猛,他少謀。
時間一長,優劣立見!
主座不敵,副座援手,惠光大師棘木棍一掄,頓時就加了進去。
但是,美是老的辣,雖曾牽制了一時,卻仍然奈何不了對方。
惠光一動,惠明他們也跟着動了,衆人齊動,“暗半天”黑雲焉能袖手?立即把這批人給圈了過來,成了混戰。
“酒家再打你們一個落花江水!”
黑雲的功力確實高強,只見他四方遊動.四方飄忽,霎時之間,月色慘淡了,黑雲遍佈了,果真是暗了半天!
幾曾多久?劈啪之聲時有所聞,兵刃落地時有所見,和尚們有人在踉蹌,有人在呻吟。
訓鹿雖處長了角,又豈是惡狼的敵手?
這個時候,大雄寶殿上忽然飛下了一朵樣雲,一條玉龍,樣雲覆罩,黑雲即斂,玉龍飛舞,月亮復顯!
他,他當然是麥無銘這條“飛天玉龍”!
時轉了.運輸了,真所謂“十年河西,十年河東。”
如今踉蹌的是“暗半天”黑雲,呻吟的也是“暗半天”黑雲!
這下子可震撼了全場的人.國安和尚頓時跳了開來,他瞪着眼睛說:“你們……你們所邀請了外人?”
麥無銘淡淡地說:“你錯了,在下雖然屬外人,但卻不是他們所邀請來的。”
“嘿!當着明人說瞎話,你不是他門邀請來的,那你是……”
麥無銘接口說:“我乃是前來朝山禮佛的香客。”
國安和尚略一錯愕,說:“那你怎麼管起了我們寺中的‘家’務事?”
“也沒有呀!”麥無銘含蓄地說:“我只是適逢其會,在此地遇到了故人,就追兇緝惡起來罷了!”
國安和尚滿頭頭露水地說:“誰是兇,誰又是惡?”
“他。”麥無銘微一招手說:“就是這個‘暗半天’黑雲頭陀!”
黑雲頭陀的手臂突然遭到炙熱鐵棒敲擊了一下,他正驚疑萬分地愕在當地,如今聽,麥無銘這一段對話,他清醒過來了,也記憶起來了。
不由脫口地說:“啊!你是麥小云,地獄門的巡行特使!”
麥無銘習慣了,他不置是否地說:“黑雲,你該歸班了!”
黑雲只是手腕受了傷,身能動,腳能走,他眼珠一轉,立即用上了彐十六計中的最後一計,也是最佳之計,騰身而起,回頭想逃!
但是,螳螂之與黃雀,靈蛇卻碰到了猛龍,他這條計還能用得上嗎?
沒有機會了,麥無銘後發先到,龍爪經探,虎掌實拍,兩條人影又雙雙地逅回了地面。
事情就這麼了結了?不錯,就這麼了結了.
黑雲頭陀一臉黯然,滿心悵惘,因爲.自己的一生,從此就得改觀了。
麥無銘迴轉身子,朝向這許多怔在當地的木人呆雞笑了一笑,說:“大師別來無恙?”
他指的,他說的當然是早年國清寺的經堂大師如今已爲方丈的國隆大師了.
國隆方丈雖然也熟悉這位年輕人的身形,可是一時之間卻想他不起。
自黑雲落敗,口中急切地則出麥小云名字的時候,他就瞭然了,也欣喜了,更感慨了;這莫非就是冥冥中所謂“報應”?
不過,當年若無自己出手,麥氏兄弟照佯能救出他們的尊親,
而今日,假如沒有麥小云,他也以爲對方是麥小云,國清禪寺可能就劫難連連了。
“阿彌陀佛,麥施主也別來無恙。”
麥無銘瀟灑地邁上兩步說:“大門能否爲弟子收留一個人?”
“出家人本以慈悲爲懷,金面、佛面,全是老衲的光采,敝寺的榮幸,但不知麥施主說的是哪一個人?”
“他。”麥無銘略一招臂說:“就是這位黑雲頭陀,今後他潛心向佛,從此將長駐貴守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國隆方丈雙掌合什道:“老衲竭誠歡迎。”
國清寺內的和尚都是行家,都是智人,他們聽麥無銘的聲,看黑雲頭陀的形,心中也就瞭然那是怎麼的一回事了。
黑雲頭陀感激淋涕,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作惡半生,罪孽滿身.到頭來卻會落到一個意外的結果,圓滿的歸宿。
“砰”的一聲.雙膝落了地,嗚咽出了聲。
“國安——”國隆方丈沉下聲音說。“快去扶黑雲行者起來,今後,我們全是佛陀的弟子,一寺的僧人。”
國安和尚略一怔神,他聽出了二師兄活中之音,不由垂下光頭,滿面羞愧地將黑雲頭陀扶了起來。
麥無銘雙舉一拱道:“多謝大師。”
“麥施主立重了。”國隆方丈衷心地說:“請移步到禪房用茶。”
“不了.晚輩就此別過,下次有便,當專程前來叨擾。”
四鼓已盡,五更繼起,東方吐曙,鳥雀啁啾,又是美好的一天來臨了!
令天的天氣不好,它沒有太陽。
令天的天氣很好,它沒有下雨。
就在這又好又不好的氣候中,該是最適合蛇蟲百腳四出覓食或肆虐人畜的時光了。
一點不假,午後,海口鎮的城隍廟裡不正游來了三條蛇嗎?
這三條都是毒蛇,一條綠中泛黯,乃青竹絲,一條通體火紅,是赤練蛇,另一條則黑白相間,頭大身大的黑炭燒!
廟祝一見不由心驚肉跳,有道是“毒物壘集,避之爲吉。”他正擬走避,但對方獵物在口,還容他這麼做嗎?
“站住!”其中一條聲暴臉獰地說:“你是廟祝?”
“是的。”
廟祝寒着心膽回答着。
“那你把紀國勳給我叫出來!”
這條是什麼蛇?
這條乃是以奸詐出名,“秦嶺三蛇”中的老大,“青竹絲”馬碧!
“他……他不在……”
“他不在?那你就填命吧!”
“大爺,我……我……”
廟祝哪裡還說得下去,他手在抖,腳在顫,渾身上下都在篩!
這個時候,救星來了,大殿後面卻轉出來一位姑娘。
這位姑娘長得好美,好俏,她穿的也是一身墨綠長衫,正是在此地守株待兔,苦等黑衣蒙面人的姚鳳婷!
“是她,是她!去分壇鬧事的正是她,還有一個年輕的男子。”
廟門外突然又衝進一個人來,這個人雙腿一邊跑,手指一邊戳,嘴巴一邊說,他是一眼模斜的“白眼狼”!
兩匹狼也全來了,還有一隻鳥,他們爲怕紀國勳認識受驚而走避,是以帶引“秦嶺三蛇”來到城隍廟之後,就站在外頭。
今既見姚鳳婷出了面.因此立即跟進來了。
“喔——”馬碧認真地盯了對方一眼說:“在王宋詞堂打人的就是你?”
“不錯!正是姑娘。”姚鳳婷傲然地說:“你們三個也是幽冥教裡的人?”
“不錯!”馬碧立時將話奉敬了回去,說“我們兄弟正是幽冥教的巡察。”
彼此各有所得,二不落空,“秦嶺三蛇”順利地找到了他們要找的人,而姚鳳婷呢?她也不負願望,等到了人。
雖然來人不是幽冥教主,但是,幽冥教的巡察總該知道他們總壇的所在吧?
姚鳳婷坐二望一地說:“怎不見你們教主親自前來?”
“哈哈哈!”馬碧輕蔑的笑了兩聲說;“殺雞焉用得着牛刀?憑你,以及另一個小於再加上紀國勳吧!我們兄弟任何一人都夠應付了.擺佈了!”
馬碧狡猾地又補上了一句,說;“不過,我們是三位一體,同進共出。”
姚鳳婷微微地哂了一下說:“好吧!既然你囗出大言,就跟我來吧!”
馬碧眨動着一下眼皮,狐疑地說:“去哪裡?”
“怎麼,你怕了?”
姚鳳婷有意挑逗地說着。
“哈!笑話。”馬碧乾笑了一下說:“只是問你去哪裡?”
“上天堂、下地獄,你去也不去?”
姚鳳婷更進一步地嘲諷、揶揄着。
馬碧聽了果然有些膽怯,他不正是由地獄中的天堂,天堂般的地獄裡出來的嗎?
略一定神,略一遲疑,說:“廢話少說,到底是去哪裡?”
“廟的旁邊,廟的後面,那裡全是曠地,全是荒野,你們人多,在那個地方不更施展得開?”
姚鳳婷聰明、睿智、還帶點狡黠,是以她的言語之中,或多或少總含有肉中帶刺的味道。
馬碧左右回睇睨,然後說:“天並中不也是一個很好的動手的場地?”
“令日雖然是天氣不好,但仍難免有善男信女前來上香燒紙,求神答神,又何必要驚世駭俗,弄得人神不安?”
“既然如此.那你就帶路吧!”
“走!”
姚鳳婷如今已經成了識途老馬,當地地頭。
她本來是住在海口鎮內一家旅店中的,但是,來回地往城隍廟裡跑,覺得不太方便,遂聽取了紀國助所提的意見,過來遷住在城隍廟爲香客預備的客房裡。
他啓步朝邊門而去,馬碧一行人也魚貫地跟上了。
出了邊門,轉向后角.赫然見紀國勳已經石柱般地矗立在曠地中。
海口地方只是一個山鎮,是以人稀廟小,有城隍,缺土地,因此紀國勳就勉爲其難,二職兼共了。
“他就是紀國勳。”白眼狼又戳着手指,繼續地說:“那天紀國勳雖然沒有去王宋詞堂,但是,逮我和長吻狼二人去地獄門服刑的卻是他。”
古人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的可貴處在哪裡?就在那個“難”字。因爲,這個難字可伸可縮,可反可正。
它既可以作“是”字講,也可以當“不”字解。若是把它給釘死了,說爲“本性不改”,那人們的指責、攻擊必定會羣起了。
否如說,馬碧這一幫惡人,曾經被地獄門中的菩薩、殿主他們施之以威.動之以情,勸誡、感化,結果出來以後仍舊一成不變。
又譬如說,像廖不一幾個呢?
他們出來之後就變了,就改了。
所以這個“難”字用得實在恰當,實在可取,也實在珍貴!
不過,事情真的如此嗎?
若是深究下去,它還是令人起疑生惑。
再譬如說,馬碧他們惡根太重,理性不夠,他們把作惡當行業,以害人爲樂事。
而廖不一幾個又怎麼樣呢?他們只不過近墨者黑,或者是飢寒起盜心,被情勢所誘,被環境所迫,本性不忍,是以也算不得那勸誡、誘導之功。
所以,人一經哇哇落地,還可以再說早一些,他在孃胎裡的時候,就已經生成了善惡智愚,後天的改造、調教,那只是在盡人事罷了!
因此,把它說成“本性不移”又何嘗不可?
“唔——”馬碧沉吟了一下。
然後朝“龍頭鳥”童碩新說:“童壇主,那就請你幫他們兩個去料理紀國勳,本巡察等當會制裁這個女子和那尚未露面的小子。”
“屬下遵命。”童碩新回了一聲.接着加強語氣地說:“三位巡察可要小心了,那個小子就是麥無銘,兩個麥小云中之一個,也是地獄門內的巡行特使。”
“本座自會留意,你們去吧!”
“是。”
童碩新領着兩匹狼向紀國勳走去,他右臂骨折新愈不久,經過思慮,說:“你們二人先上去鬥鬥他.到時候本座當再出手擺平了。”
“好。”白眼狼漫應了一聲,然後轉頭朝長吻狼說:“老‘長’,我們討賬去!以前被那姓紀的抖盡了威風,露足了面子。
什麼在館子裡白吃幾頓也不行,到窯子里弄點油水也不行,去賭場要對方孝敬孝敬又不可以,到頭來還把我們給送去了地獄門。”
“不錯!”長吻狼說:“今日該換我們兄弟吐吐氣,楊揚眉了。”
兩個人並排地邁了出去,在距對方丈餘之處才停住腳步,三個入五眼相對!
白眼狼努力地轉動一下白眼,結果,那第六隻眼睛始終萎於一旁,不聽指揮。
他不由盛氣地說:‘紀國勳,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弱肉強食’.鎮民們弱,我吃他們,而你更強,又把我們給吃了,給淹了,如今呢?
哈!時來運轉.老天有眼,我們終於回來了,但你卻變作縮頭烏龜,到處都找不到人影,怎麼?熱水一灌,烏龜現形,躲得了一時,卻躲不過一世,趁早把命給交出來吧!”
紀國勳微微地哂了一下說:“憑你們兩個市井,怎冒大氣?敢說大話?”
“君子有自知之明。”白眼狼擡起右臂,握上拳頭,以拇指朝後一指說:“但是,你可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誰?”
紀國勳有意地反問着。
他是海口鎮的城隍、土地,凡有人進而不出,留而不走,都難瞞過他的耳目。
“他叫童碩新,外號‘九頭鳥’。”
“嘎——一隻扁毛畜生哪裡值得大驚小怪?”
“那你可知道那邊三個人又是誰?”
“又是誰?”
紀國勳這次真的不知道了。
因爲他只是小廟裡的神祗。
“他們乃是‘秦嶺三蛇’!”
“‘秦嶺三蛇’?’紀國勳果然有些吃驚了,他繼續地問:“你們都是幽冥教裡的?”
“你知道的倒還不少嘛!不錯,他們三位乃是幽冥教中的巡察。”白眼狼得意地說:“怎麼樣?現在可以納命了吧?”
“不見得吧!“紀國勳安閒地說:“你可知道那位綠一姑娘是誰嗎?”
“當然知道。”白眼狼昂然地說:“她是地獄門中的入。”
“你知道的也不少嘛!”紀國勳原封不動地將話回敬了過去,說:“不錯,她正是地獄門中第九殿殿主的……”
紀國財遲疑了,停頓了,再往下說似乎有礙難之處。
但白區政卻不在意對方欲說什麼。
他只是沉思着、困惑着,然後接口說:“可是我在地獄門中的時候,卻從來也未見到過有女性在裡面。”
“那是你孤陋寡聞!”
紀國勳利用對方的弱點,他得理了,就氣直地說着。
白眼狼自找難堪,惱羞成怒,頓時就氣呼呼地說:“不管如何,地獄門已經完蛋了,你今天也是死定了!”
紀國勳冷冷地說:“也不見得。”
“咳!”長吻狼聽得不耐煩了,他接口說:“老‘白’,我們受他的氣還嫌不夠嗎?你又何必嘮嘮叨叨地同他多說,動手把他擺平了,再吐幾口唾涎,再踹上幾腳消消氣也就是了!”
“說的也是,我們這就上!”
兩匹狼式一拉,遂一左一右地攻了上去。
他們只是地痞、流氓,海口鎮內的小混混。
是一紀國勳並不在意,隨便地應付着,隨便地敷衍着,手下敗將嘛!
白眼狼二人哪有不清楚自己的斤兩?
因此一上來就出狼招,就用奇式,看看能否把對方給擊倒,給擺平。
這幾招是他們最近才學來的,所以算是最奇的了,也最狠的了。
但是,什麼竹,出什麼筍,什麼病,投什麼藥。
憑白眼狼他們這兩塊料,會有人能看得上眼?真是,一隻酒杯也裝不下一大碗的水呀!
不過,倒也被他們多拖了十來個回合,二十招一過,敗象還是露了,童碩新一見,不得不施出援手。
“九頭鳥”的功力果真要高明瞭一些,但是,那也只是比了手底下的人,還高不過對手紀國勳。
因此四個人打得團團轉,看起來十分熱鬧,卻是一個兩相之局!
回過頭來再說說“秦嶺三蛇”那一邊情形的發展,廟後廣闊,姚鳳婷在距紀國勳停身之處五丈左右的地方也回過了頭。
她,玉立亭亭,翠樹臨風,雖然是一臉嗔容,但秋天也有其可愛之處!
“現在,報上名來,姑娘的手中,可從來不殺無名之輩!”
哈!她到底殺了幾個有名之輩?真是天曉得,別說殺人,恐怕連一隻雞也沒有殺過呢!“喔!好大的口氣,好吧!大爺這就告訴你.免得你到了陰曹地府作了一個迷糊鬼.”馬碧一臉輕佻,也滿面倨傲地說:“本大爺名叫馬碧,馬超的馬.碧綠的碧。
就是我身上所穿的顏色.也是你身上所穿的顏色,因此,人稱‘青竹絲’。他……”
他左手一擺繼續地說:“姓殷名洪,外號“赤練蛇’,至於剩下的一個,叫雷諾,人黑衣黑,所以人稱‘黑炭燒’。”
因爲我們兄弟來自秦嶺,是以江湖上的同道管我們叫‘秦嶺三蛇’!”
姚鳳婷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根本不知道什麼“秦嶺三蛇”或者“嶺南四毒”,她所以作如是之問,只不過是裝模作樣,擺擺威風罷了!
“好吧!那你們就出手吧!”
“且慢。”馬碧猶疑地說:“你也得報上你的姓名。”
他是聆聽了童碩新幾個的稟報,說這位姑娘打翻了海口分壇中所有的人,而且,對方又來自地獄門,是以他必須要弄個清楚。
“本姑娘姚鳳婷。”
“地獄門裡的?”
“唔,可以這麼說。”
“是嗎?”
馬碧側着頭,皺着眉,一臉的不信,滿腹的狐疑,兩眼直楞地緊盯着姚鳳婷清秀的面龐不稍或瞬,幾乎要把對方看穿、看透。
到底是姑娘家,畢竟是初出門,姚鳳婷的芳心頓時感到一陣不安.一陣恐慌,粉面紅了,雙頰熱了。
她強捺心神,吭聲地說:“不是你又待如何?”
馬碧不由長長地吐出了一回氣,他心寬了,意也鬆了,過方既然不是地獄門中的人,那另一個小子也必定不是麥小云了,全是假冒的!
“說得也是。”馬碧輕蔑地笑了一下,說;“是要殺你,不是也要把你撂在此地。不過-一這麼年輕,這麼標緻的姑娘,夭折了真個有點可惜。”
“秦嶺三蛇”雖然兇狠到家,惡毒萬分,但卻是不淫!
尤其“赤練蛇”和“黑炭燒”,他們不近女色,練的也就是所謂童子功。
“呸!閒話少說,你們上吧!”
“好!老三,你先上去挑挑她。”馬碧隨意地說:“看她學了多少,練了多久。”
“是。”
雷諾踏上幾步,他沒聽說過姚鳳婷的尊姓大名,也看不出姚鳳婷的奇特之處,是以右臂輕搖、回頭微探,想先試試對方的實力到底有幾何?
姚鳳婷風搖荷蓋,手綻玉蓮,一旋一送地回上了一掌,其所指的部位,竟然是“紫宮”大穴,快捷而又凌厲!
雷諾不由悚然一驚,他雖然看不出對方的出身來歷,但是,其身法之靈活,其手法之詭異,果然不是一個泛泛之輩!
頓時把輕敵之心給收了起來,審慎地發招換式了。
“子母金環”姚天送,隨身的兵刃就是一對鋼環。喔!不對,是一支鋼環,唔——也不對呀!其鋼環說是一個,卻有兩個,一大一小,一子一母,合而爲一。
分則成二,施展開來,威力無比,聲勢驚人。
當年行道在大江南北,真是響透了半邊天,宵小見而喪膽,綠林間而驚魂。
由於他藝怪,人亦怪,是以江湖上的人都稱他是一個怪傑。
姚鳳婷家學淵源,乃父所有.她承受了十之七八,只因女兒家使鋼環不便,也不雅.以故未見打造罷了。
她身形一經轉動,人似穿花蝴蝶,掌似漫天飄雪.忽東忽西,時左時右,教人捉摸不出,令人防不勝防。
雷諾的審慎不管用了,雷諾的兇狠也收不到效果,漸漸地,他變得只有招架之力,卻沒有還手之能了。
馬碧一見刮目了,他就悄悄地對殷洪說:“老二,你上去助老三一臂之力。”
“好。”
“赤練蛇”殷洪應了一聲,也開步走了過去,並且朗聲地說:“姚鳳婷,我們兄弟曾經言之在先,三位一體,同進共出,如今二大爺也要出手了!”
“姑娘並不在乎,你們這些長蟲何不統統上來?”
人家在諷嘲,人家在譏消,但馬碧奸詐,他聽了非但毫不在意,還怡然自得地接口說:“你這個姓姚的丫頭.且彆着急,莫要焦躁.只要時機一到,馬大爺自然會上去侍候你,料理你,宰割你!”
兩個人湊成了四條蛇,人兇蛇毒,他攻下對方重穴所在,它噬向對方脆弱之處。
姚鳳婷輕靈、利落,她走中逸旁,她擊前轉後,如浮雲、若流水,真是莫測高深,真是難窺真章。
馬碧的臉色沉重了,心頭震動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以對方的技藝竟然會精純到這種境界,高明到這般地步,怎麼辦?
當修是實踐既出的諾言,三位一體,同進共出,不然,自己兄弟多年掙來的聲名必將毀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弱女子手中。
方針既定,他卻一言不發,又是人又是蛇的匯了進去。
“秦嶺三蛇”在江湖上的聲名的確不薄,他們功力深厚,他們閱歷豐富,個個都列人了一流高手之林!
以一對一,姚鳳婷穩*勝券,加上一個,姚鳳婷仍是應付裕如,如今是三個,而這第三個又是三人中最狡詐、最陰險的“青竹絲”馬碧。
如此一來,姚鳳婷頓時見絀了,她畢竟是一個姑娘家,在體能上比不上男人。
她畢竟是一個曾學少練的大閨女,在經驗上也比不上“秦嶺三蛇”。
因此,時間一長,氣就喘了,力就短了,汗水也開始滲出來了。
馬碧眼尖,他鉅細不遺,竟然看出了端倪.不由精神振奮地說:“兄弟們,趕快加點勁,我們馬上可以得手了!”
“秦嶺三蛇”都以兇狠見長,而姚風婷則以靈巧取勝,二造各行其是,各利其便,彼此之間堪堪地維持一個平衡之局。
突然間,馬碧他們盡耗全力,鼓瑟而攻,姚鳳婷的腳步也就顯得益發散亂了。
這時候,意外地,廟角那邊傳來了一個人的語聲.
“姚姑娘且莫氣餒,在下趕着來了!”
最後的幾個字句尚在空中飄蕩,剛剛鑽入耳鼓.一條人影已立即加人了戰圍之中。
像龍一般地在翻騰,像魚一般地在遊行,也像鶴一般地在迴旋、翱翔。
霎時間,劈啪聲起,霎時間,踉蹌形見,到最後.三條毒蛇全部跌坐在塵埃之上,野草之中。
“你……你果然是麥小云!”
馬碧瞪大了眼睛.驚恐而失色地說着。
“他……他也是你口中所稱的小小子。”
姚鳳婷吐了悶氣,俏皮而輕巧地補上一句。
他是麥無銘,麥無銘淡淡地說:“不錯,正是在下。”
真是巧事,他不早不遲,不快不慢,卻在姚鳳婷要落敗,要受創的時刻剛好趕到了。有那麼巧嗎?當然,有道是無巧不成書。
若是不巧,那這故事的下文又怎麼寫得下去呢?你說是不?
紀國勳那方勝負未分,他們見狀都各自停下了手,又各自趨了過來。“九頭鳥”三人分用扶起了“秦嶺三蛇”,海口城隍則向巡行特使躬下了身子。
姚鳳婷整一整被風吹了的雲鬢,抹一抹額頭上積聚的香汗,然後向麥無銘說:“麥少俠,這三個也是幽冥教裡的人。”
麥無銘笑笑說:“這事正在我想象之中,因爲他們亦是地獄門中逸出來的鬼犯。”
“這麼說,幽冥教與地獄門果真有密切的關連了?”
“應該是的。”
姚鳳婷又轉向了“秦嶺三蛇”,她粉面布霜,她銀鈴濺水,寒着聲調說:“馬碧,說,你們教主姓甚名誰?”
馬碧如今是一臉懦怯,雙目無神,沙啞着喉嚨說:“在下不知。”
“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馬碧悽然地笑了一下說:“我是實話實說,幽冥教主整日蒙着面紗,在下的確不知。”
“幽冥教的總壇設在何處,這你總該知道了吧?”
馬等一陣遲疑,一陣嘆息.能後囁嚅地說:“在……”
麥無銘接口說:“馬碧,你只要說出了幽冥教的根據地,在下不爲己甚,就此放你們離開此地。”
“真的嗎?”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我信得過你。”馬碧潤了一下喉嚨說:“在黃山的天都峰。”
“好,在下也信過你。”麥無銘照樣地回上了一句,又說:“你們走吧!”
“後會有期。”
馬碧雙拳一抱,就率着一干人等啓步走了。
姚鳳婷感到不安,她說:“你真的要放他們走?”
“當然是真的嘍!”麥無銘含蓄地笑笑說:“我總不能言而無信。”
“但他們惡性難改,這非但是縱虎歸山,再擒不易,而且,黎民百姓,不又要廣受荼毒……”
麥無銘不答反問,他接口說:“姚姑娘,你可曾聽見我有告誡他們?”
姚風婷不加思索,脫D地說:“沒有!”
“你可知道爲什麼?”
姚鳳婷美目一陣閃爍,滿心困惑地說:“爲什麼?”
“因爲他們從此已經無害於人了。”
“哦!原來如此。”
姚鳳婷聰慧,並且她也是行家,一點即透,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