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潛氣結,想動手又不敢,畢竟這裡是宗正寺,他身爲宗正寺官員,哪裡能動輒出手傷人,他這官還做不做了?
只不過,欺負人這種事,依仗的就是用兇狠氣勢壓倒對方,讓對方害怕退縮,真把人打死打殘的,又有多少?
但李曄今天突然不吃這套,讓李光潛在意外的同時,也很憋屈,他的兇狠不過就是外強中乾罷了,但又不甘被李曄氣勢壓倒,顯得自己無能,遂咬牙切齒更甚,面色猙獰更甚,讓自己看起來兇惡更甚:“你以爲我當真不敢?”
李曄隨手推開李光潛,連話都懶得給他多說,“丟人現眼。”
李曄來到書案前坐下,對面前的一名書吏道:“安王府李曄,請求承襲安王爵位。”
案桌後的書吏,只是一個寒門子弟,眼見在宗正寺頗有勢力的李光潛,正在跟李曄起衝突,當下爲李曄登記也不是,不登記也不是,手足無措。
“李曄!你這廢物!沒有修爲不能出仕,也不能襲爵,這是大唐律法!”自感被李曄一再羞辱的李光潛,走上前來,俯身一巴掌拍在案桌上,俯身瞪着李曄,“廢物就是廢物,只能是平民,安王爵位你這輩子都別想!”
李曄沒去理會叫囂的李光潛,只是看向訥訥不知如何是好的書吏,“我已踏入練氣一層,現在是術師,依照朝廷律法與宗正寺的規定,可以襲爵。”
案桌上有個墨玉盒子,可以測試修爲是否到達練氣,李曄伸出手掌,按在墨玉盒子上,須臾,盒子上白光閃耀,如同一盞明燈——這說明李曄的修爲,已經達到練氣。
書吏一臉震驚和意外,畢竟李曄不能修行,無法襲爵的事,在宗正寺不是秘辛,前幾日,因爲安王不在了的緣故,宗正寺官員還爲李曄主持過冠禮。
一旁叫囂的李光潛,臉上的兇狠之色一掃而光,五官全都僵硬起來,凸出的雙眸裡滿是不可置信之色,差些就要失聲驚呼。
“既是如此,理應爲世子登記......”書吏飛快的看了李光潛一眼,提起毛筆。
“慢着!”李光潛回過神,不願就此善罷甘休,“一個不能修行的廢物,怎麼可能突然就到了煉氣期,一定是這墨玉盒子出了問題!”
他不懷好意的看向李曄,冷笑道:“誰不知道,修爲到了練氣,首先要去欽天監報備,李曄,你有欽天監發下的道法嗎?”
他倆在這爭鬧,尤其是李曄聲音很大,不僅引得堂中之人紛紛看過來,便是堂外的官吏,也都聚集到門口向裡面張望,議論紛紛。
李曄站起身,看向李光潛:“就算我有欽天監發下的道法,你還是會一口咬定,墨玉盒子出了問題,然後換一塊壞掉的盒子來,故意測試不出我的修爲。你就是不想我成功登記,還要讓我來回奔波,成心噁心我是吧?”
朝廷官吏的辦事德行,三千世界古今中外都是差不多的。
李光潛揚起下顎,不無得意道:“宗正寺掌管宗室,大小事務都是我們說了算,我身爲宗正寺官員,自然會秉公辦事,就算安王還在世,也不能不遵從規矩!”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我想怎麼拿捏你,就怎麼拿捏,誰讓我手上有權,而你要在我轄下辦事,且還沒人罩着你?
李曄要承襲王爵,是因爲天下將亂,他必須謀得一個好出身,再早作謀劃,否則就要走上前世的老路,受盡屈辱而死,奈何總有小人當道,李曜千方百計算計他也就罷了,如今李光潛仗着自己有三分權力,竟然就敢明目張膽想讓他吃癟。
——真是隨便一隻阿貓阿狗,都能在他面前抓牙舞爪,當他好欺負了?
“很好。”
李曄笑了笑。
他這個莫名其妙的笑容,讓衆人都是不明所以,包括李光潛。
然而就在這時,李曄忽的欺身而進,毫無半分預兆,一拳轟在李光潛小腹!
李光潛措手不及,被李曄一拳轟得雙腳離地,四手朝前身軀弓成蝦米,眼珠子都要突出眼眶,悶哼聲隨之響起。
不等李光潛回過神,李曄一隻手抓住他的咽喉,將他從半空拽下來,狠狠往地上灌去!
嘭的一聲,李光潛的身體,將地板都砸得似乎顫抖了一下。
這還沒完,李曄隨即轟出一拳,重重甩在李光潛臉頰上,又是嘭的一聲,將他的牙齒都打飛好幾顆!
接連受到重擊,李光潛空有練氣一層的修爲,卻半分也施展不出來,就已神智恍惚,他被李曄一隻手緊緊攥着脖子,呼吸艱難,臉上漲成青紫色,嘴裡鮮血溢出。
李光潛茫然的看着李曄,一時都忘了言語。
他沒想到李曄竟會這麼做。
第一拳,李光潛被打得勃然大怒。
第二擊,李光潛痛苦難耐。
第三下,李光潛已經懵了,腦袋一片空白。
此時此刻,看到李曄充滿殺機的眼神,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李光潛,心膽俱顫茫然無措,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有家世有前途,我不過孑然一身,你擋我的路,你說,我敢不敢殺你?”李曄掏出一柄匕首,盯着李光潛眼神極度冰冷,可怕的像是鬼火。
“不要!”
然而李曄並未等李光潛回答,在對方恐懼的目光中,李曄手中的匕首,對着李光潛眉心,突然刺了下去!
李光潛到底有練氣一層的修爲,大難臨頭總算反應過來,拼命偏頭移腦,千鈞一髮之際,總算堪堪避過了眉心被洞穿的命運。
饒是避過了要害,但冰冷鋒利的匕首,卻仍舊擦着他的耳朵,在他腦畔重重刺進地面!
半個鋒刃都埋進地裡!
匕首劃破半個耳朵,鮮血橫流,李光潛的眼角月光,瞥到已經沒入地面半個刀身的匕首,嚇得眼珠子都要蹦出來。
方纔要不是他反應快,那匕首刺進他的眉心,勢必將他的腦袋洞穿,屆時他斷無活命的可能!
李光潛立即意識到:李曄是當真要殺他!
瘋子!
李光潛渾身顫抖。
李曄皺了皺眉,好似是不滿失手,一下拔出匕首,又舉了起來。
望着懸在眼前寒光閃閃的匕首,望着李曄冰冷而充滿殺意的雙目,李光潛的神魂都尖叫起來,他絲毫不懷疑,下一刻,他就會被眼前這各瘋子,一匕首給奪了性命!
“不!不要!李曄!世子!我給你登記,我保證再也不阻攔你襲爵,我以道心發誓,違背誓言必將被五雷轟頂!”李光潛大聲疾呼,恐懼得五官全都在顫抖,耳朵和嘴裡在不停流血,他已經完全顧不得了。
李曄冷笑一聲,收了匕首,站起身,看向那名書吏。
書吏已經被眼前一幕,驚得跳了起來,眼見李曄看過來,他心頭一顫,哪裡還敢怠慢,連忙又坐下,趕緊幫李曄登記。
堂裡堂外的官吏,望着長身而立的李曄,望着他手中滴血的匕首,無不是驚駭到了極點。
這是個二十年不能修行的廢物!
這是個一日練氣的天才!
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這一刻,他們心裡都對李曄升起了濃濃的恐懼。
敢在宗正寺對一名官員動手,這樣的事他們還沒碰到過。
如果是平民敢這樣做,他不死也得牢獄坐穿。
但李曄是宗室子弟,是王府世子,是即將承襲安王爵位的年輕天才,他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李曄沒有多作停留,收了匕首,沒有看神色各異,震驚之色不減,看他如同看怪物的圍觀官吏,不急不緩走出大堂。
擋在他面前的那些官吏,都自動讓出了道路,沒有人上前阻攔,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只是目送他的背影遠去。
這一刻,李曄這個讓人小覷讓人嘲諷了二十年的廢物,建立了他在宗室,在長安城讓人難忘的威信。
往後,再有人想要刁難他的時候,就不得不多想一想。
掙扎着爬起身的李光潛,捂着脖子不停咳嗽,面上慘無人色,心有餘悸,一時無法平靜,回想起李曄那可怕的眼神,他很慶幸自己撿了一條命。
衆人聽見動靜,都向他看過來,那一雙雙眼神,如同在看傻子一般,就像在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李光潛被李曄狂揍在先,又被同僚如此看待,頓時心潮翻涌無地自容,雙眼一翻,竟是活生生氣昏了過去。
不能不昏,實在是沒臉見人。
走出宗正寺大門的李曄,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做任何事都會付出代價,他要想日後少碰到這樣的事,不被阿貓阿狗擋道,就得展現自己兇狠霸道的一面,因爲他本就一無所有,要想不被人欺,就得被人懼。
要想站得穩,心就要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尊嚴是爭來的,不爭,就什麼都沒有。
李曄沒想過真殺了李光潛,他知道李光潛躲得過他那並不快的出手。
就算李光潛躲不過,李曄也會及時收手,匕首頂多刺破李光潛眉心的皮。
他雖然狠,但沒瘋。
此時,宗正寺官署內,一間寬敞的大堂裡,一名身着緋色官袍的中年人,懊惱的嘆了口氣,無奈的看向面前的人:“就這麼讓他走了,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這中年人,正是宗正寺主官,駙馬吳弘杉,出自隴右勳貴吳家,練氣高段的絕對高手。
笑嘻嘻坐在他面前,一副頑童模樣的酈郡主吳悠,撒嬌道:“父親就別生氣啦,曄哥哥多不容易啊,這回好歹成就練氣,有了承襲安王爵位的資格,你還不許他立個威?”
吳弘杉冷哼一聲,表示自己很生氣:“他要立威去哪裡立不好,偏偏跑到我宗正寺來,他倒是給自己立威了,爲父這張老臉也被打得啪啪響。”
吳悠眼珠子滴流轉了轉,忽而賊光一閃,立即鼓起粉腮氣呼呼道:“父親真是小氣,曄哥哥方纔不也是沒辦法麼。再說,真論起來,還是宗正寺的官員,招惹他在先呢,依我看父親的臉之所以啪啪響,不關曄哥哥的事,而是被你治下的官員打的。”
吳弘杉臉一黑,“有你這麼跟父親說話的?”
吳悠嘿嘿一笑,朝吳弘杉做了個鬼臉,起身蹦蹦跳跳的走了,羊角辮在小腦袋後面一甩一甩。
看着吳悠出門,吳弘杉眼中閃過一抹溺愛之色,隨即輕嘆一聲,在繼續處理公文前,喃喃自語:“就算成爲術師,就算宗正寺不加阻攔,他真就能夠承襲安王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