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峴沒有接話。如此白癡的言語,他若理會,豈不是顯得他跟李克用一樣白癡?他只是簡單出矛。
長矛瞬間到了面前,李克用雙目圓睜,被迫收刀回防,重重劈斬在矛上。
這是兩將正面交手。作爲兵家戰將,是整個戰陣的主人,能夠調動整個戰陣的力量。所以這一下刀矛相擊,就像是海潮拍在了大堤上,氣象萬千,靈氣狂涌。
兩人衣袍俱都向後激盪。
與此同時,兩陣相撞,戰陣之力猶如山巒,轟然撞在一起,地動山搖,無數人被當場掀翻,倒飛出去,煙塵在狂暴四射的靈氣中肆虐縱橫。
在這混亂中,李克用臉色一黑,鮮血猛然噴。,整個人再也站立不穩,徑直向後退去,一連倒退了七八步,才勉強站穩。
腳步能站穩,心境卻再也穩不住了。李克用見鬼一樣看着李峴,複雜暴烈的情緒,讓他渾身都顫抖起來。對方竟然真的有碾壓他的實力,並不是故弄玄虛。
李克用接受不了,他整個人已經瀕臨崩潰邊緣,“這不可能!你,你到底是誰?!”
李峴沒有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奮勇推進的戰陣。
三千狼牙都,衝進李克用的戰陣。
戰鬥並沒有持續太久。
這一戰,李克用的嫡系八千精銳,被三千狼牙都殺倒近半。
這一日日落時,太原城外,兩軍攻守易型。
宣宗皇帝中興大唐時,世人都知道,有三人功不可沒,內爲皇朝雙壁,外爲天賜良將。前者指代的是李峴、高駢,後者說的便是歸義軍節度使張議潮。三人齊名,共同撐起了大唐社稷。
張議潮,數年前病死於長安,其修爲境界,據說已經無限接近於兵家名將,只差那臨門一腳。
韋保衡倒臺後,高駢在出鎮西川之前,曾專門拜訪過張議潮。兩人徹夜長談,通宵達旦。
那一回,高駢拜訪張議潮的目的,就是交流兵家修爲心得,想要尋找突破名將境界的可能,以便於他出鎮西川后,能無懼南詔兵馬的任何進攻。
畢竟,那時候,整個大唐,就張議潮的境界最高。
然而高駢未能如願。張議潮畢竟還不是名將,無法讓他茅塞頓開。
此後,高駢的境界一直未能再進一步,直至今日。
據傳,數年後,張議潮臨死那一夜,曾對月長嘆,說過一句話:“安王英年早逝,讓我大唐連失三員名將,何其可悲可嘆!”
......
秘境。
小橋流水閒村落,李曄只穿了一件短褂,揮汗如雨,正在農田裡翻整土地。
秘境裡原本沒有太陽,但是現在,天空的日頭卻分外毒辣,大地像是一塊快要被烤熟的燒餅,泥土裡都在往外冒着熱氣。饒是李曄現在有着堪比練氣修士的身體,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種地也有些吃不消。
然而李曄沒有選擇,他必須不停勞作,才能勉強保證地裡糧食的產量,不讓蔬菜枯死。他已經有了很多經驗,因爲他已經在這裡種了三年地了。
是的,三年轉眼而逝,一千多個日夜就這樣溜走,李曄還在秘境裡,並未能破了這最後一關,得到天道認可,獲得天機。
不過這是秘境的時間,李曄現在還並不知道,秘境外到底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天,或許只有三個時辰。洞中一日,世上千年,這在修真界很常見。以秘境的強大,都能在頭頂造出一個“太陽”來,控制一地的時間並不算什麼。
平心而論,李曄起初並不會種地。但任何事都是能學習的,經過了最初一兩年的艱難困苦後,他總算能夠勉強自給自足。在不能自給自足的那段時間裡,他和飛鴻大士可沒少吃苦頭。
每當地裡的莊稼死去,糧食絕收或者減收,他們都會被雷電加身,接受秘境給予的“電刑”。電刑每日一次,每回都能持續兩個時辰,讓人痛不欲生。饒是以李曄的意志,到最後也得扯開嗓子叫喚。
轉眼日到中天,李曄拖着鋤頭來到田邊的樹蔭下,一屁股直接坐到了樹幹前,用肩上的汗巾擦着臉上和手臂上的汗水。因爲擦汗太過頻繁的關係,汗巾早已溼透,好在聞起來並無臭味。
李曄坐下歇息沒多久,田埂間就走來了一人。那人做婦人妝扮,當然是鄉下婦人。臂彎裡挎着一個籃子,用藍布蓋着,另一隻手裡則提着茶壺,不過那茶壺明顯已經很久了,看起來色澤黯淡。
這位“婦人”竟然是飛鴻大士!
飛鴻大士已經不是先前那副沒有表情的表情,此刻她的神色生動,和旁邊村子裡的普通農婦並無二致。來到樹蔭下,她動作嫺熟的將籃子放在石頭上,揭開藍布,將裡面的飯菜端出來。
飯菜只有兩碗。
每一碗都是一半米一半菜。當然,菜比米多。因爲米比菜金貴。好在菜的種類並不單一,但就是頗多野菜。
李曄迫不及待的抱過茶壺,仰頭就是一頓猛灌,直到需要換氣的時候,才把茶壺放開。這茶水自然不是什麼好茶水,茶葉就是後院那幾株茶樹產的,品質極爲普通。但李曄此刻飲來,卻如飲甘露。
飛鴻大士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抱着茶壺喝,要用碗!家裡就這麼一個茶壺,你這麼喝了,我回去還要洗一遍,才能繼續用!”
說這些話的時候,飛鴻大士神色認真而嚴厲,而且看她的架勢,還準備嘮叨一大段。好在李曄十分識趣,滿嘴應是,接過飯碗就開始往嘴裡猛扒,一頓狼吞虎嚥。
飛鴻大士見李曄如此,也不忍心再繼續嘮叨,畢竟這莊稼地裡的活計,基本都是李曄在做,她不過就是洗衣做飯而已。
自打到了這地方,李曄和飛鴻大士的修爲就被完全壓制,除了體制勉強維持在煉氣一層修士的水平,靈氣根本無法調用,就跟普通人一樣。
在這裡,李曄和飛鴻大士的衣食住行,都要靠自己的雙手獲得。而獲得這些東西唯一方法,就是種地,然後用糧食去交換——納稅之後的餘糧。
李曄和飛鴻大士所在的這座田宅,並不是孤立的,在這東邊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村子,更遠的地方還有市集,一應生活用品,都能在彼處換到。
這也就是說,這三年以來,李曄並非是和飛鴻大士與世隔絕,相反,他們是融入了民間,跟其他人生活在一起。
那些村子裡的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並不是什麼傀儡木偶。據他們說,這裡隸屬澧縣,也屬於大唐,但具體在大唐哪個方位,就沒人說得清。而李曄和飛鴻大士,則是三年前移居到此地的。
總而言之,李曄和飛鴻大士如今在經歷的,是一個正常的,完整的普通人生活。普通到會生病,會被惡霸找麻煩,也會被好心人幫襯。
吃完了飯,李曄斜靠在樹幹上,捂着鼓起的肚皮,一臉由衷的滿足:“想不到,我李曄有朝一日,會幹着農夫的活兒,吃到一碗毫無滋味可言的飯食,就會覺得無比滿意。”
飛鴻大士當即不樂意了,黑着臉道:“我做的飯菜毫無滋味可言?你要有本事你以後都別吃!”
說着,飛鴻大士就開始收拾碗筷茶壺,動作乾脆利落,而且力道十足。
李曄連忙叫道:“把茶壺留下,我待會兒還要喝!”
飛鴻大士沒好氣道:“自己去井裡挑水喝!”
李曄欲言又止,欲哭無淚。
若是放在三年前,他大概都不能想象,飛鴻大士也有如此“不講理”的時候,會因爲他一句話,而表露出明顯的情緒——不,這不是明顯的情緒,而是變幻莫測的情緒。
因爲變幻莫測,所以顯得真實而且普通。
這三年來,李曄和飛鴻大士飛鴻大士分工明確,大體來說就是“男耕女織”,李曄負責種地狩獵,飛鴻大士負責各種家務。這種分工,兩人並不是一開始就願意,這都是天道的意思。
一旦誰沒有做好自己的事,或者越線了,迎接他的就是“電刑”。
電刑之痛,是飛鴻大士都不想承受的。
日復一日,他們就成了現在的模樣。
在進來之前,李曄曾以玩笑的口吻跟飛鴻大士說,在這第三關,天道難不成是要考驗他們過日子的本事。現在看來,李曄好似一語成讖。
然而無論是李曄,還是飛鴻大士,在這三年中都不敢大意。他倆都清楚得很,在這平淡如水的生活中,一定隱藏有天道的真意。
而且最後成功通過考驗的,很可能只有一個人。
飛鴻大士收拾好碗筷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猶豫了片刻,這纔不無扭捏道:“這些時日,我感覺有些不舒服。”
“哪裡不舒服?”李曄不明所以,飛鴻大士這模樣,看起來好像有些害羞,連臉頰都有些飛紅?這是怎麼回事?這情況以前可沒出現過。
飛鴻大士深吸一口氣,憋了片刻,這才道:“噁心作嘔,間或頭暈乏力...如果我所料不差,這是肚子裡有了問題。”
聽到這話,李曄渾身一僵,他驚恐的看向飛鴻大士,愣了好半響,才艱難的嚥了口唾沫:“難道說...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