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動靜不小,李曄受到驚動從睡夢中睜開眼,剛剛擡頭,就看到面前多了一個身着青藍勁裝的俏麗身影。對方臉蛋紅撲撲的,大大的眼眸格外明亮有神,好像在說要迫不及待想要跟他分享一個極好的消息。
“李公子,快醒醒......啊,你醒了?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許姑娘雀躍得就差又蹦又跳。
儀態風度任何時候都不能丟,李曄起身見禮,以表自己是個君子:“早啊,許姑娘。”他看了一眼窗外,笑了笑補充道:“也不知是不是今天的陽光太過明媚,總覺得許姑娘愈發動人了。”
許姑娘帶着疑問瞧向窗外,卻發現太陽還未從雲層中冒頭,哪裡看得出什麼陽光明媚,水潤的俏臉立即蒙上朝霞,羞惱道:“李公子淨瞎說!”
李曄哈哈一笑,問道:“許姑娘帶來了什麼好消息?”
說起正事,許姑娘自然了不少,倒豆子般迅速說道:“聖姬已經下令,從今天開始,你要接受幻音坊秘密訓練,地點就在這座重樓,我負責跟着照料你......衣食住行。總之,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吃什麼喝什麼要什麼衣裳都可以......哪怕是要貼身丫鬟都行。”
聽到貼身丫鬟四個字,李曄啞然失笑,心說幻音坊想的還挺周到。
這也就意味着他要從今日開始,接受模仿自己的訓練了。
讓李曄奇怪的是,這麼大的事即將開始,李茂貞卻沒有親自見過他——對方竟然沒親自掌過眼!
“難道說李茂貞對聖姬已經信任到這個地步?不對,就算是再信任,他也應該來看看纔對。”李曄想了半響,也沒得出答案。
好在這件事還只是剛剛開始,需要不少時間,往後李茂貞有的是機會過來巡查。李曄只能如此認爲。
在許姑娘的安排下,幾名丫鬟進來伺候了李曄洗漱,然後便是用餐。早餐頗爲豐盛,粥點糕點擺了滿滿一桌,甚至還有酒,比李曄平日裡的規格都高不少。這讓一向生活簡單的李曄不由得誹謗了李茂貞幾句,覺得此人實在是生活奢靡。
吃過早飯,許姑娘等人相繼退下,李曄再度看到了聖姬。
她的裝束一點都沒變,朱緋霓裳六花裙,襯托出纖細腰身跟性感長腿更加奪目,不同的是懷中抱了一隻肥到沒邊兒的大白貓,眼睛大而閃亮,看起來既呆萌又靈動,顏值跟它的主人一樣沒得挑。
聖姬依然在矮塌上坐下,不過因爲抱着白貓所以沒有在斜躺着,坐姿端莊穩重,對珠簾外的李曄道:“這回請你到長安來,是爲了給你一個成爲權貴的機會,若是差事辦得好,你的家族將會從此顯赫於天下。莫說子孫後代再也不需要經營藥鋪,就算是節使、尚書見了你也得客客氣氣,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良機,還望你能把握住。”
李曄知道正事來了,面上裝模作樣一番表示嚮往、激動和害怕,“請聖姬吩咐。”
聖姬接着淡淡道:“想必你也知道,你跟當朝安王外貌極爲相似。安王之名,名動天下;安王之人,四海敬仰。本座要交給你的差事極爲簡單,就是讓你做一回安王李曄!你可願意?”
按照李曄自己的說法,他是河東晉陽人,河東早已被李曄攻佔,見過李曄的人不少,他如此“貌似”李曄,自己自然不會沒譜。
李曄表現出震驚、訝異、不解、興奮等種種情緒,試探着問道:“小民......如何能做安王?”
聖姬道:“接下來本座會教你模仿安王的言行舉止習慣,只要你認真琢磨,早日有安王該有的樣子,本座便會上報岐王,封你爲節度使......後面的事,到時候你自會知曉。你是商賈,知曉做買賣的道理,覺得這筆買賣如何?”
李曄心裡哂笑一聲,暗道這聖姬倒是精明得很,完全不提假扮我去平盧的事,將日後的風險先行掩蓋,只說榮華富貴,以此調動我的積極性,好早日將訓練任務完成。等我一步步陷得更深,自然會心甘情願去以身犯險——就算不願意也沒用。
李曄連忙抱拳行禮:“謹遵聖姬吩咐。”
......
李曄沒想到的是,聖姬對他的瞭解竟然會那麼深。
“這句‘自黃巢禍亂南北以來,人心離亂,賊寇橫生,官員平生二志,驕兵悍將愈發張狂,視朝廷法度於無物,遂有節度使不尊朝廷號令,各行征伐,割據一方之局,此爲陛下心中之痛,亦是孤王心頭之恥’,你再說一遍。”
“不對,提及黃巢的時候,你不必咬牙切齒。雖然皇朝忠臣都痛恨於他,但安王非是一般人,他在說這個名字的時候,眼中應該有不屑之色,就像看跳樑小醜一樣......你要知道,安王平定黃巢,那是不費吹灰之力!”
“從‘官員’開始,你再來一遍.....停!不對,你犯不着如此激動,安王跟天下官員和節度使沒有深仇大恨,你是安王,記住,是安王,是天底下最驚才絕豔的存在!他看天下英雄就如草芥,說起他們根本不會有情緒波動,唯冷淡才能體現出他俯瞰豪傑的氣度!氣度,注意你的氣度!”
“不要抱拳,提及陛下的時候不要抱拳!安王跟陛下情同兄弟,大小就廝混在一起,你說起陛下的時候,注意眼神,那是說到不爭氣的兄弟、又不便表示出來的溫暖眼神,而不是崇敬!”
“把最後一句話再說一遍......心頭之恥四個字再沉重一些,要有一種千鈞重擔壓在肩上的感覺,就像你家的祖傳藥鋪快沒了,只能靠你拯救的那種感覺!安王是宗室,他天生就有爲社稷奮軀而戰的責任感!手,手不要都背在身後,左手放在腹前,目光不要遠視前方,要微微壓低,表現一種已經竭盡全力匡扶社稷,但仍舊眼睜睜看着江山離亂的痛苦感......”
“好,對,就這樣......不要刻意咬文爵字,注意你的氣度,你是安王,英雄無雙的安王,任何時候,都要有一種‘天下再亂憑我也能平定’的強大信念!”
“好,很好,悟性不錯,保持這份氣概......”
李曄像個初出茅廬的演員一樣,被聖姬這位導師一點一滴糾正錯誤,傳授正確的演技。
這些時日以來,都是聖姬在親自教導李曄的言行舉止,細緻到說話時目光所落的位置,眼神中蘊藏的情緒,手該往哪裡放,語氣神態如何變化,詞語的輕重音節等等。
平心而論,李曄都沒有如此審視過自己。一個個細節從聖姬嘴裡說出來,才讓他常常恍然大悟,哦,原來我是這麼說話的,我在旁人眼裡是這個樣子。
沒有人會像個觀衆一樣,對自己的一言一行那般注視,對李曄而言,這也是一種十分新奇的體驗。
很多時候,他都要忍不住笑出聲。因爲聖姬時常還會親自上陣,模擬他的言行舉止,這般指導實在是太過生動有趣。
看着一個美人活形活現的模仿自己,並且對此有種近乎神聖的講解,李曄能夠憋住笑也是費了莫大力氣。
休息的時候,李曄會忍不住想,這個聖姬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會對他這般瞭解。很多時候,對方對他的瞭解甚至都讓他感到毛骨悚然,如果對方是長得跟他相像的那個人,以對方展現出來的演技,絕對可以以假亂真。
聖姬的來頭李曄自然知道——李茂貞的姐姐。他無法理解的是,他們連面都沒見過,對方是怎麼那麼準確掌握他的言行習慣,並能精確到眼神的?
就連身旁的摯友親朋,要做到這一點也殊爲不易。
這個疑惑一直存在於李曄的腦海。
這天,結束了訓練之後,李曄忍不住對抱起枚果——那隻白貓,準備離開的聖姬道:“大統領,你跟安王怎麼會這麼熟悉?你曾經在他身邊呆過?”
聖姬瞥了李曄一眼,不鹹不淡道:“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
李曄哦了一聲,沒有隱藏自己的失望。
約莫是怕李曄懷疑辛苦訓練的效果,對扮演安王不自信,影響以後的“長遠大計”,聖姬猶豫了片刻,補充道:“你猜測的沒錯,我曾經的確跟安王時常在一起,有好些年的不淺交情。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注意安王的言行氣度,所以你不必懷疑,只要你好生練習,絕對可以以假亂真!”
說完這些話,聖姬抱着喵喵叫的枚果出門了,“好了,別叫了,知道你餓了,這就帶你去吃飯。”
望着房門的方向,李曄愣了片刻。
聖姬跟他有不淺交情,曾經有許多年經常來往?
他怎麼不記得?
這當然是子虛烏有的事!
然而聖姬有必要瞞騙這個只是普通人的“李從璟”嗎?
或許她說那番話,只是爲了寬“李從璟”的心。
但這並不能解釋,聖姬爲何對他這般熟悉。
李曄心中疑竇更深。
另外,四五日過去了,李茂貞依然沒有露面。
對“李從璟”而言,這當然不是什麼需要懷疑的事,他也沒有理由、沒有資格懷疑什麼。
但他是李曄本人!
都這麼久了,哪有李茂貞還不過來巡視的道理?
“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莫不是聖姬走了,你捨不得?嘻嘻,該吃飯了。”許姑娘帶着兩名丫鬟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