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
王載豐很悠閒,左手握着一卷樂府詩集,右手端着青釉酒杯,正在亭臺上跟幾個同樣身着長袍、氣質儒雅的老頭相談甚歡。
在座的另外三人,正是儒門另外三賢。至於位在八傑的士子,亭臺中沒有他們的位置,只能在庭外鋪設了案几躬身聆聽,多半時候連發言的資格都沒有。
對揚州儒門士子而言,這樣的聚會每天都會有許多,只是場面規格不如眼前罷了。
今天王載豐等人在作樂府詩詞鑑賞。他們都是飽學之士,一飲一誦,神色陶醉,品讀時妙語連珠,振聾發聵,引得在亭臺下觀望的普通士子們都是一臉敬仰。
不時,天際掠來一道長虹,在府邸上空露出修士身影。他看了一眼府中情況,目光捕捉到王載豐後,雙眸一亮,徑直落在了亭臺之外,神色焦急的向王載豐見禮:“先生,大事不好了!”
王載豐看都沒看他一眼,仍然在搖頭晃腦的誦讀樂府名篇,就好像來者根本就不存在。
亭臺內外的賢人傑才們,則大多對修士怒目而視,不少人眼中充滿輕蔑、厭惡之色,就好像來的是一隻蒼蠅,臭了一桌美食。
見王載豐完全沒有理會對方的意思,一名傑才起身怒斥道:“哪裡來的鄉野鄙夫,沒看見儒門正在舉行文會嗎?還不速速離去!”
能夠身化長虹趕路,這名修士自然是真人境。天下真人境就那麼多,哪一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現在被如此羞辱,哪裡還忍得住,轉身就拂袖而去。
等這人離去,亭中一名老者略作思量,對王載豐道:“師兄,此人是郭璞身邊的人,他匆匆而來必有要事,是不是問清楚比較好?”
王載豐放下手中詩集,淡淡道:“事情再急,也不能沒規矩。再者,吳王即將平定中原,還有什麼要緊事?就算萬一有,以吳王之能,也可以安然歸來。只要吳王能到揚州,天大的事我儒門也能幫他擋着,哪怕是他被王建、李茂貞圍攻。”
說到這,王載豐擺擺手,示意對方無需多言,“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這是起碼的心境修爲。中原戰事,我們能做的都做了,就算有什麼變故,我們還能飛過去不成?現在只需效仿謝安靜候佳音即可。”
見他這樣說,衆人再無異議,又開始重新討論樂府詩作。
......
高駢瞪着面前香肩半露、腰肢如柳,氣質嫵媚、風華絕代的聖姬,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岐王?李茂貞?
幻音坊聖姬,就是李茂貞?
根本就沒有什麼容貌酷似的同胞姐妹,從始至終,幻音坊聖姬就是李茂貞本人?
堂堂岐王竟然是個女人?
普天之下,還有這種事?
雖說天下女性強者多如牛毛,其中佼佼者如宋嬌、大少司命、上官傾城、趙念慈、第一統率,更是修爲高深、才幹出衆之輩。但一代強勢藩王,竟然也是個女人,這未免太過驚世駭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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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駢之前莫說發現,他想都沒想過,自己的爭奪天下的強勁對手,在中原跟自己殺得你死我活的岐王,竟然是個女子。
看着面前柳眉如劍、黑眸凌厲的聖姬,或者說岐王,高駢悚然一驚,渾身汗毛倒豎!
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怪不得方纔聖姬會問李曄那些問題的時候,語態、神色、氣勢頗顯怪異,原來她根本就不是幫自家主人問的,而是爲自己問的!
高駢哇呀一聲怪叫。
他反應過來後第一個動作,不是抽身奔逃,而是揮動衣袖,在面前佈下一層層靈氣屏障。
因爲聖姬在聽到李曄那句話,肩膀微微一抖之後,就沒有絲毫猶豫遲疑,陡然間氣勢勃發,陽神真人巔峰的恐怖修爲,如滿月之夜的錢塘江大潮向他衝撞過來!
與此同時,聖姬擡起白藕般的手臂,在身前凌空用力一握,掌心虹光乍現,靈氣波浪嗡的一聲盪開!
一杆造型古樸霸氣、赤色霞紋纏繞的丈二長槍,頓時被她完璧無瑕的纖白手指握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長虹貫日之威向高駢刺出!
聖姬二話不說,一出手就是凜然殺招!
她柳眉倒豎,牙關暗咬,顯然是惱羞成怒。然而,她的憤怒卻不是衝着揭穿她身份的李曄,而是悉數向高駢傾瀉。
高駢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得知聖姬真實身份,心膽巨震之下,忘了第一時間逃跑,現在被向來行事果決、氣勢鋒銳的聖姬搶先進攻,哪裡還有馬上脫身的可能?
那杆長槍形狀奇特,出擊之時霞光萬丈,赤色如火遮天蔽日,白碧槍芒長達百丈,從霞火中一透出來,就凌厲擊在高駢面前升起的層層靈氣屏障上,以勁弩破紙之狀,將屏障一層層捅破、擊碎!
高駢駭然欲絕,臉都綠了。這赤霞長槍一看就不是凡俗之物,否則威力不至於如此之大,想來也是得自天道秘境。
只可惜,高駢得自天道秘境的飛劍,被李曄之前一劍斬了,萬千劍雨破碎,四柄飛劍本體也是受損嚴重,現在明顯無法跟聖姬手中長槍抗衡。
靈氣屏障層層破碎,眼看着白碧如水箭的槍芒就要臨面,高駢連忙抽身向側旁急退——他不敢直接後退,否則會撞進李曄懷裡。
只是他不去撞李曄,不代表就能避過李曄。
“高駢,你跑不掉了!”
聽到背後傳來李曄暢快的大笑聲,感受到道道寒意直逼脊椎,高駢哪裡還能不知,那是李曄的劍氣已經臨身!
他連忙回身,雙掌翻飛,轟出道道靈氣風刃,跟遮蔽視野的劍氣撞在一起。
氣爆聲密集如鞭炮,半空中炸出一朵朵巨大靈氣雲,佈滿長空,猶如落在雪地裡的梅花,遠遠瞧着霎是好看。
噗嗤一聲,血光飆飛,赤霞長槍的槍芒穿透高駢的護體靈氣,掠過他的肩頭,帶飛一大片血肉——聖姬已經從他背後欺身而進,到了近身纏鬥的距離!
高駢連忙側身閃避,不等他怒吼出聲,盧具劍從他身前撩起,帶出一抹逆勢而飛的劍光,轟進他的右肋,擊得他身形一頓,鮮血又噴了出來——李曄也到了他身前。
“李曄!李茂貞!”高駢身形急速騰挪轉移,靈活得猶如一隻猴子,手中連消帶打,不斷抵擋兩人進攻,嘴裡發出憤怒、仇恨的咆哮。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顧不得飛劍損傷,紛紛祭出,環繞周身,只求能夠多些生機。
李曄跟聖姬圍繞着高駢上下翻飛,如影隨形,如蛆附骨,手中長劍、長槍不停出擊,動作快得只有虛影,肉眼根本無法分辨。
如果說高駢是一隻靈活的猴子,那麼他倆就好比繞着猴子利用手中尖爪,不停給他放血的山貓。
噗嗤、噗嗤。
高駢的身體不停往外飆血,不,不止是飆血,間或也飆肉——被切掉的血肉。
高駢雙目通紅如血,仇恨與憤怒讓他的雙眸猶如鬼火,但他的臉色卻愈發蒼白。
縱然他是陽神真人,身體可以快速造血造肉,但也經不起如此損耗。更何況長劍、長槍上的靈氣順着傷口侵入經脈,讓他還要分散靈氣去壓制,當真是痛苦不已。
此時的高駢如陷十八層煉獄,正在經受慘絕人寰的酷刑折磨。
高駢多次想要衝出重圍,擺脫李曄跟聖姬的進攻,向南邊遁去。奈何他本就受傷在先,面對李曄一個人的追擊,還不時被纏上,現在被兩人聯手夾擊,哪裡還有走脫的餘地?
多次咬牙猛突,換來的只是傷勢加重罷了。
再如此戰鬥下去,不消多久,他就得氣力不支,死在兩人手中。
一個受傷的藩王,如何敵得過兩個藩王?
只要他不逃,李曄就足夠殺了他。
“李曄!算你狠,我投降!”
終於,高駢屈服了,他無比痛苦的向李曄喊出了這句話。
李曄輕笑一聲,手中攻勢卻半分不減:“高駢啊高駢,你覺得我會信你?我可以放過朱溫,卻絕不會放過你。你的心早就黑了,今日放了你,那就是放虎歸山,我豈會那般愚蠢?”
高駢眼神數變,眸底閃過濃烈的屈辱感,卻還是咬牙道:“你剛纔還跟李茂貞說,如果我願意投降,奉上淮南土地,你會放過我!難道你現在就要食言?你就不怕李茂貞離心?!”
李曄淡淡道:“如果你早點投降,我的確會這樣做。但是戰鬥已經開始,你現在投降,晚了。”
嘭的一聲,李曄一肘砸在高駢胸口,將他轟得口吐鮮血,倒飛十數丈。
“李曄,你這小賊,不得好死!”高駢發出怨毒的詛咒,眼看着眉若冰霜的聖姬又挺槍刺了過來,他在閃避,運轉飛劍抵擋之餘,轉而對她低吼道:“李茂貞!你瘋了不成,今日幫李曄那小賊殺了我,明日他就會殺了你!你打得過他嗎?!”
聖姬沉眉斂目,根本就不言語,只是赤霞長槍的攻勢愈發凌厲。
高駢悶哼一聲,大腿上中了一槍,幾乎刺穿他的骨頭。
他觸電般彈開,在半空飛遁,扯開嗓子大喊:“李茂貞!你在崑崙算計過李曄,這小子不會忘記的!我和他父親是故交,他都要致我於死地,他憑什麼會容你?脣亡齒寒,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他的氣息愈發微弱了,風中殘燭一般,好似隨時都會熄滅。
聖姬呸了一聲,“誰跟你脣啊齒的!”
說着,驟然加速,長槍前指,身如一道虹光,就要把高駢一槍穿胸,徹底將其了結。
這一下跟李曄拉開了不少距離,顯然是全力爆發了。
高駢眼睛一閉一睜,霎時間迸射出江水般的兇光與狠戾,他逃遁的身形忽然一頓,旋即便倒衝回來,迎面就撞到了李茂貞面前。
噗嗤一聲,赤霞長槍刺中了高駢肩頭,貫穿過半!
聖姬雙眸訝異的睜大。
高駢一隻手握住赤霞長槍,厲鬼般的雙眼,死死盯着聖姬那張充滿威嚴英氣的美豔臉龐,桀桀道:“你這蠢女人,弄個假安王害慘了孤王,今日又瘋瘋顛顛要殺孤王,真是愚蠢透頂!孤王殺不了李曄那小賊,但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墊背!”
聖姬花容失色,滿臉只剩下慘淡絕望。
一聲空前巨響傳出。
蒼穹好似裂開。
半空中升起一團方圓數百丈的靈氣蘑菇雲。
高駢和李茂貞的身影,完全被這團蘑菇雲淹沒——不僅僅是淹沒,而是在最中心被吞噬。
高駢在絕境之中,竟然引動天機自爆氣海,拉李茂貞同歸於盡!
如此果斷狠辣,出乎所有人預料,讓人防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