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決定去會一會李克用,卻沒有讓李儼也跟着的意思,對方畢竟是有志於太子之位的皇子,李曄擔心他要是跟李克用起衝突,以李儼的性子估計不會袖手旁觀——就算李儼能按捺住性子,若是李曄與李克用結了仇,讓李克用順帶着也記恨上李儼,那就於大局就有害了。
說起來,李國昌本名朱邪赤心,是沙陀人,朝廷鎮壓龐勳之亂時,他和李克用俱有奇功,這才被皇帝賜姓,有了如今之名,戰後李國昌授振武節度使,李克用授雲中牙將。
因爲本朝前期對戰草原的巨大勝利,和朝廷對草原部族的懷柔之策,致使很多草原部族投靠皇朝,被朝廷安置在長城一線:党項、沙陀、一部分回鶻等,這些部族在本朝前期的對外征戰,後期的戍邊,和平定內部各種叛亂——包括安史之亂的過程中,都起過很大的作用。
這些姑且不言,卻說李曄從李儼那裡,得知吳弘杉今日在府上設宴,招待李克用一行後,就騎馬離開安王府,準備去湊一湊熱鬧。
“殿下,聽普王說,吳駙馬今日在府上設宴,並不是簡單的宴席,而是請了許多長安官員的。咱們沒有請柬,就這樣冒然前去,會不會有些不妥?”
大街上,上官傾城策馬跟在李曄側後,一行就他們兩人,李曄連親王出行的儀仗衛隊都沒帶。
“你還怕我們進不了門不成?”李曄輕笑道,“酈郡主和李克用的事,陛下雖然點了頭,但朝廷還未正式賜婚,要在這之前搞臭李克用,讓陛下收回成命,時間緊迫,哪還有瞻前顧後的餘地。”
上官傾城點點頭,她本能的感覺到,這趟去駙馬府,無異於面對龍潭虎穴,就像當初上牛首山一樣,那時候李曄身旁也只跟了她一人,想到這裡,上官傾城頓感榮耀,又覺得責任重大,暗暗已經做好了“血拼”的準備。
“自打從牛首山歸來,酈郡主便沒再來找過殿下,聽說她被吳駙馬禁足了,這一晃就是數月過去,酈郡主好生可憐。”上官傾城想起往事,唏噓感慨。
李曄正要說什麼,忽的心念一動,察覺到有人向他的坐騎撞來。
他本可以閃避,但在瞬息之間,判斷出對方的實力,和閃避需要動用的靈氣後,選擇了不做反應——對方實力不足以讓他忌憚,而若是迅速閃避,則有可能暴露他真實修爲。
一名五大三粗的錦衣大漢,從路旁的酒肆裡掠出來,嘭的一下撞在李曄的馬上,引得白馬一聲嘶鳴,李曄提繮穩住坐騎,定眼一看,卻見那大漢扶着白馬歪歪倒倒,醉眼朦朧,滿面通紅,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滿身都是酒氣,嘴裡猶在嚷嚷,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觀其面容,竟然不是中原人。
酒肆裡很快衝出一幫人,也都是異族面孔,皆身着錦衣,七手八腳來攙扶錦衣醉漢,後面倒是跟着有幾名儒衫男子,都是中原人面容。
“幹他孃的,門檻砌那麼高作甚,害得大爺差些摔個狗吃屎,真摔傷了大爺,我砸了你這酒樓!”醉漢推開衆人,回頭怒罵酒肆的時候,換上了官話,竟然說得也很流利。
他整了整衣襟,擡頭看到李曄,見李曄也看着他,頓時牛眼一瞪:“臭小子,看什麼看,再看大爺挖了你的眼珠子!”
囂張跋扈得很。
李曄雙眼微微眯起,嘴角微動似笑非笑。
這人他認識,李克用的弟弟李克讓,前世參與鎮壓黃巢之亂,頗有軍功,官拜金吾衛將軍,李曄見過他幾回。
上官傾城不樂意了,馬鞭指着李克讓的臉,怒斥道:“哪裡來的蠻子,撞了我家主人的馬,竟然還敢如此囂張?!”
李克讓面容粗獷,看着挺成熟,實際只有二十出頭,他被上官傾城斥得一怔,隨即就怒火沖天,面色猙獰道:“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也沒有人敢拿馬鞭指着我,你找死!”
說着,一把抓住上官傾城的馬鞭,用力向後一帶,就想把上官傾城從馬背上拽下來,孰料上官傾城紋絲不動,根本就沒有反應。
“竟然還是個練氣術師?這長安城十個人都能修行不成?不過你得罪了我,卻是栽定了!”李克讓一邊發怒,一邊運轉靈氣。
他身後的那些人,在藩鎮都跋扈慣了,見兩幫人幹上了,哪裡肯袖手旁觀,頓時紛紛圍上來,就要把李曄和上官傾城拉下馬,嘴裡嚷嚷着:“滾下來!”“竟敢衝撞公子,還不跪下來賠罪!”
他們身後跟着的幾個儒士,想必是接待、陪同他們的官吏,此時連忙上來勸阻,見勸不住,便對李曄呵斥:“還不下馬?!知道你得罪了誰嗎?趕緊賠罪,否則就要遭殃了!”
李曄纔出仕,在這之前都是深居王府,加上他原本沒什麼才名,長安城千百官吏,其實絕大部分並不認得他。
與李克讓角力的上官傾城,白皙的臉漸漸泛紅,對方雖然年齡不大,但卻是練氣二層的高手,讓她頗爲吃緊。
李曄看着圍上來的衆人,哂笑一聲:“京師長安,什麼時候,也是十個人就能撒野了?今日我倒要看看,誰能讓我下馬!”
“你囂張個屁!”李克讓見李曄如此託大,氣得一佛出竅二佛昇天,他本已喝多了,此時行事更無顧忌,鬆開了馬鞭,雙手出拳,就向李曄的坐騎轟來,竟是要把李曄直接連人帶馬轟翻!
李曄一聲冷哼。
伴隨着他這一聲冷哼,李克讓渾身一顫,衝拳的姿勢僵在半途,拳頭距離白馬已經只有半尺,卻再也不得寸進,不僅如此,他感到一股磅礴之力,如同大山一般壓在他肩上,巨大的壓迫力讓他不堪重負,臉色唰的一下蒼白如紙,連呼吸聲都粗重了起來。
練氣二層的李克讓姑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畢竟練氣術師可不是大路貨色,這些人中修爲最高的,也不過跟李克讓一樣,此刻如同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僵在原地不能動彈,連手指都無法動一下,一些修爲低下的,直接吐血癱倒在地!
李曄修爲已達練氣五層,此時碾壓衆人,根本不需出全力暴露自己的修爲,就讓衆人生不如死,他看向李克讓:“身爲皇朝臣民,在長安橫行霸道,對京師毫無敬畏,真是不知死活。還不跪下?”
“我跪你......”李克讓正想爆一句粗口,話未說完,就感到身上的壓力,驟然大了一倍,就像被人用巨捶砸了一下,再也承受不住,當即一口鮮血噴出,膝蓋一軟,就不受控制低頭跪在白馬旁!
周圍本來已經聚集起很多圍觀百姓,見到這一幕,都大呼暢快。
“這裡可是天子腳下,哪有這些蠻子撒野的地方,真是找死!”
“這些北方來的蠻子,還真把自己個當個人物了,卻不知長安城高手如雲!”
“這是誰家的公子,人生得這般俊俏,修爲竟也如此高強!”
站在酒肆門口的掌櫃,先前受了李克讓許多氣,這下看到李克讓吃癟,別提有多痛快了,他朝李克讓吐了口唾沫,解氣道:“橫,我讓你橫,我早就看出來了,你今日有血光之災!”
李克讓聽着這些話,羞憤欲死,氣得又吐了口血。
“滾!”李曄收了修爲之力,冷喝一聲。
“你給我等着,我去叫人!”李克讓自覺丟人現眼,臉紅到了脖子根,扔下一句話,連嘴角的血跡都來不及擦,就帶着驚慌不已的隨從,急匆匆的跑了。
李曄當然不會在這等着,他還要去駙馬府赴宴呢,再說李克讓就算真要叫人,恐怕也只能叫李克用,那廝現在就在駙馬府。
李曄沒把這個插曲當回事,抵達駙馬府,已是申時三刻。今日駙馬府大門敞開,但門屏前已經沒了來往停靠的馬車,想必宴席已經開始,李曄和上官傾城雙雙下馬,將馬繮交給駙馬府的僕役。
在大門前迎客的管事,是認識李曄的,畢竟李峴在世的時候,跟吳弘杉交情不錯,兩家常有來往,但此時管事卻無先前的喜悅之色,看到李曄反而臉色一變,就像看到煞星一般。
“見過安王殿下......殿下怎麼來了?”管事連忙上前來行禮,自覺很是尷尬。
李曄和吳悠青梅竹馬,昔年兩小無猜的時候,李峴和吳弘杉都提過,等他倆長大要彼此結爲親家,而吳悠對李曄的感情,在宗室中也是無人不知,但這正是尷尬的地方啊。
李曄可不會覺得有什麼難爲情的,他淡淡一笑:“孤就不能來?怎麼,難道吳駙馬已經下令,孤不得進出駙馬府了?”
“殿下說哪裡話,快快請進。”管事還能說什麼,當然是只能迎李曄進門,難不成真要把堂堂親王晾在門外?
李曄帶着上官傾城走進大門,繞過影壁行向府中,其實駙馬府他很熟悉,根本不用管事帶路,但眼下這個情況,還是有人領着比較好,以彰顯他是被迎進來,而不是闖進來的。
宴席設在富麗堂皇且十分寬闊的設廳,擺下二十多張食案的廳堂,仍舊不顯得擁擠,食案後都有官員落座,無不是韋保衡一系的要員,與吳弘杉的親友。
當他們看到李曄出現在設廳外的時候,臉色立即變得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