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至此時,趙破虜已經看出來,虎衛軍跟大食近衛軍,在修士境界實力、法器裝備上,幾乎都處在同一個層面。
虎衛軍因爲是防守方,軍陣嚴密齊整,佔了很大便宜,這才能讓大食近衛軍傷亡遠勝於己。但對方畢竟有人數優勢,大食近衛軍主將想要用人命來填,取得他們想要的戰果,趙破虜其實沒有其它應對手法。
修士軍隊跟普通軍隊畢竟不同,後者就算是想用人命換戰果,無法撕破大盾長槍陣突入對方陣中,那也是有心無力,但修士軍隊的性質決定了,他們有這樣的能力。
只不過練氣修士都是人中俊彥,跟普通軍隊的泥腿子將士不同,離開修士軍隊他們就是人上人,學識足夠就能做官,學識不夠也能備受尊敬,輕而易舉在各種商行、府邸獲得客卿地位。
要這樣的人像底層百姓一樣,在普通戰場上當馬前卒去送死,莫說尋常主將、君王捨不得,練氣修士自己不肯,這對整個國家的修士力量,都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莫大損害,絕對是昏聵之舉。
但趙破虜也不得不承認的是,就眼下戰場的具體情況而言,大食近衛軍的這個戰法,卻是在向着勝利邁進。而如果他們擊敗了虎衛軍,那麼在這場戰爭中,無疑是朝着全局勝利,邁進了關鍵性一步。
現如今,狼牙軍、虎衛軍、羽林軍,都在黑汗國與大食軍隊對峙、對戰,各有對手,無人閒散,彼此之間,恐怕暫時也都是勢均力敵之態。
於此種情形下,無論哪一軍率先取得勝利,都將影響其他軍隊,屆時三軍勝負一分,便是大唐與大食分了成敗。
兩國之爭,繫於大軍征伐,大軍勝敗,又繫於修士軍隊,這就是眼下形勢。
大唐與大食都沒有退路,所以阿里與趙破虜皆是別無選擇。
“大食人想要今日分勝負,本將就遂了他的願!”
趙破虜對身後傳令軍使沉聲喝了三個字:“陌刀陣!”
陌刀陣,傳令軍使當然知道這三個字的份量,也明白趙破虜的意思,他神色一凜,沒有絲毫遲疑,連忙去傳趙破虜的軍令。
陌刀陣出戰!
城頭觀戰的李曄不動聲色。
在他的視線中,大食近衛軍在虎衛軍戰陣前陣,不斷成羣結隊魚躍而起,突入虎衛軍將士羣中。雖然開始殺過來的修士,左右拼殺不過片刻,就會被人羣吞噬,但前赴後繼之下,整個虎衛軍前陣,混戰的地方還是越來越多。
犬牙交錯已經不能形容雙方大小戰陣的形勢,只能用遍地開花來描述。
就在這時,虎衛軍後陣中,有八千將士動了。在軍使的喝令下,中陣將士讓開通道,往後退步,讓他們前移到了中陣。這支八千人的隊伍,很快就趕到了激戰位置前。
相較於其他虎衛軍將士,這八千人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論甲冑樣式,他們跟普通將士好像也沒有太大區別,論身材也談不上人人高壯——練氣修士的實力跟身材無關。
唯一醒目之處,是他們手中那柄丈二陌刀。
刀身符文如龍。
所以準確的說,那是法器陌刀。
先前的大唐陌刀陣戰力如何,李曄沒有直觀認識,但眼下虎衛軍陌刀陣的戰力,他卻是親眼見過的。對整個虎衛軍而言,陌刀陣上場的時候,就爭勝負的時候。
當攻勢如潮的大食近衛軍,忽然發現眼前的唐軍戰陣,開始主動往後退卻的時候,他們眼前一亮心中一喜,人人都振奮不已。
他們人認爲這一定是唐軍抵擋不住自己人的進攻,不得不敗退了,以爲勝利馬上就會被自己人握在手中。
他們高聲呼喊着,以更加兇猛悍勇的姿態,衝向那些後撤的虎衛軍將士,想要擴大戰果。
於是他們就發現,一羣全身裹着厚重鎧甲,只露出一雙銳利雙眼,手持寬刃長柄大刀的唐軍,從陣中邁步走了出來。
對方的確是走出來的,沒有奔衝的動作,他們的腳步不疾不徐。但無論是哪個大食近衛軍修士,看到這羣唐軍都是心頭一震。
他們感受到了對方身上如淵如海的氣勢,就好像是從屍山血海中出來的,每個人都有神擋殺神的能力;他們也清晰感受到了對方身上強烈的靈氣波動,強悍無匹,只比真人境弱一線!
這些突然出現的唐軍,難道都是練氣九層?!
不等大食近衛軍想出個所以然,陌刀陣就殺向了他們。
甲士一步踏出,地面黃沙猛然一蕩,陌刀旋腰斬出。
那一刻,刀聲如虎嘯,刀光如驚濤,刀勢如山崩。
大食近衛軍無不雙目瞪大,恐懼之色溢於言表,但他們沒有退路,只能舉起圓盾迎上,想要藉此護住周身。
他們的圓盾也是不俗的法器,曾經讓他們在虎衛軍的強弩箭雨中安然無恙,那是他們在狂風暴雨中,也能保命的強大依仗,過往的征戰早就證明了這一點。
只可惜,到了此時,情況已經跟以往不同。
陌刀斬中圓盾,隨着氣爆聲響起,靈氣波浪爆開,被大食近衛軍認爲堅不可摧的圓盾,應聲而裂!
陌刀去勢不減。
在大食近衛軍驚駭欲絕的面容中,陌刀帶出一道血泉,將他們一個個攔腰斬斷!
面上猶且帶着驚恐之色的大食近衛軍將士,上本身飛離下半身,在噴涌的鮮血中,遠遠摔了出去,摔在黃沙中打滾,整齊而血肉猙獰的傷口,霎時沾滿黃沙。
很顯然,無論是修爲境界,還是法器品階,陌刀陣將士都普遍勝過大食近衛軍。
一步踏出,陌刀陣如牆再進。
一刀斬出,大食近衛軍再度飛起成片屍身,鮮血如墨潑灑在地面。
慘叫聲四起,驚呼聲不絕於耳。
一步踏出,陌刀陣再進。
大食近衛軍修士如同荒草,被颶風吹成了兩截,前隊戰陣霎時被砍散,沒有任何糾纏。後隊修士們相顧駭然,卻不信邪,拼命揮刀去斬陌刀陣甲士,打定主意就算是拿命換,也要穩住陣腳。
他們的長刀擊在厚重的甲冑上,卻只是發出叮噹亂響,根本無法破甲。
而迎接他們的,是來勢平順,卻無法抵擋的刀光。
突入虎衛軍中陣的大食近衛軍,很快就像是被割掉的麥子,一層一層倒了下去。如牆而進的陌刀陣,如山移,如雪崩,如颶風掃地。在他們面前的大食近衛軍將士,無論是零星抵抗,還是結陣而戰,無不被攔腰斬爲兩截。
再是不懼怕死亡的近衛軍修士,被陌刀陣這般屠殺,也是無不心膽俱顫,面色慘白。
他們只能倉惶後退。
可如今他們在的戰陣,是混戰場面,他們身後並不都是同袍,還有許多虎衛軍將士,他們能退到哪裡去?
他們一退,左右虎衛軍立即圍殺過來,堵住他們的退路。
大食近衛軍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拼殺,卻無法突破虎衛軍的阻截,這讓他們焦急萬分,吼聲都變了調。耳聽得如鼓如雷的腳步聲,在身後臨近,他們感覺自己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回頭看到如鬼如魔的陌刀陣甲士,保持着嚴絲合縫的戰陣,邁着沉穩整齊的步伐,持刀一步步逼近,感受到對方不可撼動的戰力,明白對方必殺他們的意志,這些心智堅定的新月教修士終於發了瘋。
他們紅着眼亂叫着,鬼哭狼嚎一般,手中長刀胡亂揮舞,全然忘了戰陣之道,各種術法雜亂擊出,趁機向四處飛躍逃散,猶如驚弓之鳥,恰似秋風中的蒲公英。
結陣尚可依靠同袍形成不小的整體戰力,在風浪中擁有一線生機,一盤散沙的各自奔逃,又豈有不死之理?
他們躍入虎衛軍戰陣很容易,想要逃出去,又哪有那般簡單,十之八九的近衛軍修士,都被落腳地的虎衛軍將士,亂刀剁成了肉醬。
而陌刀陣依然保持着自己一慣的節奏,穩步向前推進。
他們是山中傾瀉而下的泥石流,擋者披靡,他們是乘風破浪的鉅艦,爲身後同袍開天闢地,他們如牆而進,所到之處,近衛軍修士淪爲屍骸,所過之處,虎衛軍戰陣中再無敵軍戰士,原本混亂的陣型,再度恢復橫平豎直的模樣。
他們以不可逆的勢頭,將戰線從虎衛軍中陣,推回了前陣。
眼看得這一幕,李曄尚未開口,岐王已經拍手而贊:“陌刀陣果然不負我大唐雄風!”
李曄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對陌刀陣能在戰場上如此逞威,他早有心理準備,畢竟這隊陌刀手是他看着組建起來的。
這八千陌刀手,都是練氣九層不說,而是還是練氣九層中的精銳,他們配備的甲冑也比尋常虎衛軍將士的甲冑,在品階上要高一個層次,就更不必說那些陌刀了。
長安禁軍只有三支純練氣修士軍隊,人數不過三十萬上下,這不是大唐練氣修士不夠多,而是李曄對練氣修士的使用方法不同,這是由他對軍隊沙場取勝之道的理解決定的。
不僅是虎衛軍有陌刀陣,羽林軍同樣有。
八千陌刀手,陣戰無雙,要麼不出,出則勢必爭勝。
“接下來,就看大食近衛軍中,有沒有能夠應對陌刀手的手段了。”
岐王看向大食近衛軍主陣,七分揶揄三分期待的說,“如果大食近衛軍的人數優勢一旦發揮不出來,就這樣被輕易擊敗,我都會覺得有些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