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也沒有。
除了鋪底用的木地板外,神像底下什麼都沒有,伊格斯情急之下索性一劍把木地板劈開,可映入眼簾的卻是堅硬厚實的混凝土地面,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不像是供人逃走的信道入口。
“不會吧?三哥跟我們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嗎?”安蕾莉雅一下子腿就軟了,身後審判之門被重物撞擊的沉悶聲響在同一時間傳來,給陷入絕望的他們帶來了更大的壓迫感。怎麼辦?被騙了嗎?
三人的腦海中只剩下了這兩個念頭,直到一個雄渾嗓音的響起纔將他們從混亂狀態中解脫出來:“你們是怎麼了?啊!安蕾莉雅,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是哪個混球讓你上戰場打仗的!”
亞蘭·撒旦。
安蕾莉雅和伊格斯的父親,凱恩斯的主君,連克羅迪都畏懼三分的魔族之王,這個聲音正是從他的口中發出的。
“父皇?”安蕾莉雅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頭,確認着眼前這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也難怪她感到不可思議,因爲按照御醫的說法,亞蘭所中的劇毒鋼魄雖然已得到及時解毒,也不會再危及生命,可失去的意識要想恢復,至少要等到四十八個小時以後,而從他中毒到現在才過了不到二十四個小時,醒過來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怎麼?連父親都不認得了?我可不記得戰場後遺症中有失憶的病例啊?御醫!快點過來看看我的女兒!”亞蘭的焦急表情溢於言表,同時產生的憤怒也非同一般的可怕:“凱恩斯,伊格斯,你們兩個是誰慫恿安蕾莉雅上戰場的?竟然讓我可愛活潑的女兒走進刀槍無眼的地獄,還要逼她殺人流血,弄得現在跟血人一樣,連是不是受了傷我都看不出來,你們這麼做是吃了豹子膽嗎?這筆賬我非要跟你們算清楚不可!”
凱恩斯和伊格斯當場被亞蘭的火氣嚇倒,一時間除了害怕地一直向後退外,根本沒想到該好好解釋一下,幸好安蕾莉雅及時跑出來解圍,一把抱住了正向兩人步步進逼的魔族之王:“父皇,是我自己要去的,和凱恩斯大人與伊格斯無關,而且我也沒有受傷,若真的要追究責任,就找女兒我算賬吧!”
“真的?你不是爲他們脫罪?”亞蘭很懷疑地看了安蕾莉雅一眼,而做女兒的連忙點頭表示是真的,不然讓這位愛女心切的父親大人一廂情願地較真下去,凱恩斯和伊格斯將很可能遭遇到極其暴力的對待。
“也罷,不過這事我以後會詳細調查,要是和事實有一點出入,休想我會輕易放過你們!”亞蘭總算是暫時放過了兩人,同時突然一個腳步踉蹌往後就倒,大驚失色的安蕾莉雅立即扶住了他:“父皇!你怎麼了?御醫,父皇的毒到底解了沒有,爲什麼會這樣?”
從剛纔起就被一直大叫的御醫急忙跑了過來,簡略地給亞蘭檢查了一下後,給出了一個讓衆人鬆一口氣的答案:“啓稟安蕾莉雅殿下,陛下的毒現在已完全解了,只不過鋼魄的毒性太烈,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消耗了陛下大量體力,若換了一般人至少要昏睡上八到十天,陛下能在兩小時前就醒來,這本身就是個奇蹟,可失去的體力卻暫時無法恢復,產生暫時的虛脫無力完全正常。以臣的意見,還是請陛下繼續休息爲好。”
“休息?那也要先告訴我現在的情形怎麼樣了。”亞蘭把目光轉向近衛軍團長:“凱恩斯,由你來說。”
沒等凱恩斯開口,伊格斯便急忙說道:“凱恩斯大人作戰辛苦,還是讓我……”
“不,就是凱恩斯。”亞蘭對着三人微微一笑:“你和安蕾莉雅會爲了使我安心休息而說謊,但凱恩斯絕對不會對我說謊。”
伊格斯和安蕾莉雅頓時啞口無言,被亞蘭一口道破心事的尷尬顯而易見,於是凱恩斯在皇帝陛下的眼光逼視下,不得不說了實話:“自陛下被救出後,我們想盡辦法突入皇城與友軍會合,在進行了二十個小時的攻防戰後,我方死亡五百三十一人,重傷失去戰鬥能力的有八百九十三人,可用兵力只剩下不足六百人,外皇城防禦系統全毀,內皇城也大部分被叛軍攻佔,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內皇城最裡層的外賓詣見廳,除了那道審判之門還沒被攻破外,我們已失去了一切屏障。”
“皇城內的非戰鬥人員呢?那些文官、侍女都在哪裡?”亞蘭環顧四周一眼後,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在事件發生前兩週,臣已開始有計劃地疏散調離非戰鬥人員,在正式前往營救陛下前,最後一批的五百名已和十四名忠於陛下臣子的眷屬一起送出了澤蘭哈爾。”凱恩斯望了望陪伴在亞蘭身旁、以丞相法狄爲首的那十四名重臣,輕聲說道:“御醫說陛下已清醒了兩個小時,那其他的事陛下該已從法狄大人口中都知道了。”
亞蘭微微點頭,表示的確從法狄那裡聽說了一些事情,不過他還是補充了一句:“我只知道大概的情形,對修伊的計劃並不太清楚,所以我現在要你們告訴我,修伊的計劃爲什麼會如此失策,讓你們進到死路一條的皇城打攻防戰呢?”
“那是因爲……”安蕾莉雅可能是覺得從頭解說太過於麻煩,剛開了個頭就改變主意,把修伊對整個事件的對策計劃書從懷裡掏了出來,由於鮮血穿過鎧甲滲進了衣服裡,這幾張寫滿修伊想法的白紙已有大半被染成了血紅色:“父皇還是自己看吧。”
亞蘭接過修伊的計劃書很快翻看起來,就在翻這幾頁紙頭的工夫,魔族之王的表情非常快速地變換了好幾次,先是驚愕,然後是欣慰,接着是頗具玩味意義的深思,最後是苦笑,而當他全部看完之後,亞蘭·撒旦的面色只能用“無可奈何”來形容:“修伊這小子果然是滴水不漏,這麼變態的計劃他也能想得出來,爲了玩死克羅迪,他什麼東西都敢拿來做道具,即便是自己的老爸也不例外……照這麼說,現在已到了計劃的最後一個部分,也就是我們的勝利大逃亡。”
安蕾莉雅和伊格斯、凱恩斯對視一眼,而後點了點頭。
“逃生的手段是什麼?”魔族之王的這個問題讓三人同時低下了頭,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亞蘭,難道讓他去看那塊毫無縫隙的混凝土地面嗎?看看三人的神情,再望望被挪到一邊的暗黑神像,以及神像下的那一大塊破洞,亞蘭立即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和三人的沮喪失望相比,魔族之王似乎要樂觀得多,再次確認了修伊的那份計劃書一眼後,亞蘭突然問了這麼一句:“你們檢查過那尊神像了嗎?”
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三個人幾乎是渾身一震,同時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自以爲是地認爲,從這裡逃走的方法必定是秘道之類的東西,因此直覺地把神像推開找尋秘道,可修伊的提示上寫的卻是“審判之門內的暗黑神像”,並不是”暗黑神像下”這樣的語句,亞蘭的問題恰到好處地點醒了他們。
“神像!”凱恩斯和伊格斯不約而同地衝向被丟在一旁的神像,在上下摸索了一番後,伊格斯興奮的叫聲響起:“有了!神像的背後有一個暗門!”安蕾莉雅扶着亞蘭走到神像背後,果然看見了一個呈四方形的暗門,可經過凱恩斯的仔細勘察後,衆人失望地發現,這個暗門不知被什麼鎖住了,而且表面光滑得就像一面鏡子,如鑰匙孔之類的東西都沒有。
伊格斯不由得抱怨了起來:“三哥到底在搞什麼鬼?打了這麼多啞謎,還要在最後一關弄出一個沒孔的鎖,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能開玩笑嗎?”
沒錯,開玩笑也要懂得選時機,修伊殿下(三哥)到底懂不懂得分寸啊?
凱恩斯和安蕾莉雅也頗有同感,可亞蘭卻在這時出奇地贊同了修伊的做法,理由也極其充分:“不,我認爲修伊這樣設計沒有錯,就算是安放在內皇城最少人來的外賓詣見廳裡,能接觸到這座神像的人也不在少數,若隨便就能打開的話,被人無意發現了秘密就會變成一個大笑話。在埋怨他之前你們最好先想想,修伊既然早已準備把這裡作爲逃生的唯一路徑,是不是早已設想到,有什麼特殊條件只有逃生時纔會發生呢?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條件,解開這個機關的謎團就會非常簡單。”
只有在逃生時纔會發生的條件?
被亞蘭這麼一提醒,在場的人都動起了腦筋,一時間所有的人都被修伊的謎題所吸引,畢竟這可是正面挑戰魔界第一天才智力的難得機會,外面克羅迪軍用重物將審判之門撞得砰砰作響倒被大家忘到了一邊。
“嗯?這個神像好像有些不對呢。”沉思的凱恩斯無意中把視線落在了面前的暗黑神像上,忽然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它的左邊第三隻手怎麼是空的?”
安蕾莉雅、伊格斯和亞蘭頓時訝然望去,發現凱恩斯的說法果然不假,魔界軍所尊奉的暗黑神是傳說中創世神創造光明與黑暗時,代表這兩種本原力量之一的黑暗所形成的純粹力量集合體,他的神像被創造爲一個有着十二隻手、每隻手上持有一種武器的終極破壞之神,凱恩斯所說的那左邊第三隻手上,原本該存在的武器是標有暗黑神印記的長槍,而現在那隻手上什麼都沒有。
而且更奇怪的是,普通暗黑神像上這十二種武器所標註的暗黑神印記都是標準的黑色,而這尊神像的十一種武器上,竟然都有一個大異常規的血紅色暗黑神印記。
“咦?難道是……”伊格斯忽然間好像想起了什麼,當下就把自己的龍騎士槍舉高過頭仔細察看,這一看就讓他當場大笑了起來:“啊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嘛。”
安蕾莉雅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伊格斯,你爲什麼大笑?”
伊格斯翻腕一揚,那支龍騎士槍上的一個標記赫然映入大家的眼簾,血紅色暗黑神印記,不論從形狀到大小格式,都和那尊神像武器的特殊印記完全一模一樣,再加上下面伊格斯的這句解釋,誰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是我成爲正式龍騎士時,修伊三哥託付科林先生轉交給我的祝賀禮物,不愧是魔界的第一精明人,根本不會送沒用的禮物給別人呢。”
“等等,這麼說他早就預料到,伊格斯會和父皇共進退,一起到這裡逃生,這麼說……”安蕾莉雅猛地恍然大悟,當下就伸手探進頸口,從裡面拉出一條鑲嵌着深藍色寶石的項鍊:“這是他最近一次送我的禮物,伊格斯,你看看那神像上是不是有什麼用得着它的地方?”
伊格斯擡眼望去,只花了不到五秒就發現了線索:“有,這神像眼睛的瞳孔和項鍊一樣,鑲嵌的是深藍色的寶石,而且只有一個瞳孔是裝好的,另一隻瞳孔裡黑乎乎的什麼也沒有。”
安蕾莉雅二話沒說,立即將項鍊脫下仔細檢查,不多時就把寶石取下來交給了伊格斯:“立刻把你的槍放到神像手上,再把寶石也裝回原位。”伊格斯照辦,剛把一切完成不到兩秒,刷的一聲輕響,神像背後的暗門自動從中間張開,露出了一枚巨大的紅色按鈕,按鈕下方還有一行讓人哭笑不得的簡短話語:“恭喜你,答對了!”
“果然如此,真像那孩子的風格呢。”和衆人一臉想笑卻笑不出來的表情相比,魔族之王的笑是發自真心的——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修伊早就認定安蕾莉雅和伊格斯會留下來和亞蘭共進退,因此他把開啓暗門機關的鑰匙分別交給了兩人,而也只有到了必須逃亡的時刻,兩人才會一起出現在這面神像前,將這道暗門打開。
伊格斯小心地湊到按鈕前,卻在手指觸碰到它的瞬間停了下來,並回頭望了姐姐一眼:“我說,該不會我按下去以後,又出來一個要動腦筋的惡劣玩笑吧?”
也就在同時,咚地一聲震天巨響從背後傳來,從進來起就一直遭受攻擊的審判之門出現了第一次明顯的震動,同時一道細微的裂紋也出現在了光滑平整的門面上,很明顯,審判之門的防護魔法屏障和門面的合金質地都快要到達被破壞的臨界點了。
事實上,這扇門能在攻擊器械齊備的克羅迪軍手下撐到現在,早已充分體現了修伊所建造工程的完美品質,也爲門內的人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了。
“你認爲,三哥真的會這麼不知輕重嗎?”安蕾莉雅馬上意識到,接下來的時間就將是己方的生死時刻,再不動手只能坐以待斃,她相信修伊已估計到了這一點,絕不會再製造讓人動腦筋考智力的難題,所以此刻她的回答可謂是斬釘截鐵:“你還等什麼?按下它!”
伊格斯嚇了一跳,摁在按鈕上的食指不自覺地按了下去,隨後就是喀噠一聲脆響。
五秒後,衆人腳下的地板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準確地說,正在劇烈晃動的是整座魔界皇宮,甚至連整個澤蘭哈爾市內都能清楚地察覺到震感,在內皇城裡集結的近六萬克羅迪軍更不用說,天旋地轉簡直是此刻最貼切的形容詞,就在這一瞬間,修伊在內皇城所設計的最後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機關終於徹底激活了。
由於早已聽說過內皇城機關衆多,先前克羅迪軍在進攻內皇城時做了極其充分的準備,不僅全軍從士兵到軍官都是清一色重甲巨盾,連經過專門訓練、用於探察危險物品的軍用地獄犬都徵來開路,結果一戰下來,內皇城中可謂是不計其數的機關陷阱反而沒能發揮作用,小心的克羅迪軍因爲中陷阱而產生傷亡的總數還不到一百人——這是理所當然的,講求速度和隱蔽性的刺客和殺手怎麼可能穿着笨重的鎧甲,帶着可以阻擋強弓硬弩的盾牌潛入魔界皇城,修伊設計時自然是從反潛入的角度出發,儘量把陷阱機關設置在適合潛入者藏身的信道死角與隱蔽的地方,破甲穿透能力反而沒有加以考慮。克羅迪軍以集團形式正面突擊,附以高防禦度的鎧甲盾牌協助,在沒有應付正面攻擊能力的這些陷阱前,自然是勢如破竹毫無阻力可言。所以過了不長時間後,克羅迪軍也把陷阱的微弱攻擊力丟在腦後,更專注於對付戰鬥力強大的暗黑龍騎兵與第一近衛軍,與對方在狹小的空間內展開逐分逐寸的肉搏攻防戰,原本上級交代要“小心每一個陷阱和機關,儘量全部破壞”的命令也都忘得一乾二淨。
什麼魔界第一天才,真是虛有其名,這樣差勁的陷阱能殺什麼人?還是別浪費時間在搜索它們的佈置上,多殺幾個敵人建立戰功比較重要。到了這次戰鬥的末期,所有的克羅迪軍官兵心中都產生了這樣的想法,結果這一次,修伊利用這種心理盲區而設下的最後一重機關,因爲這種麻痹大意的思想而根本未被察覺到。於是留在內皇城的這六萬名克羅迪軍官兵,爲這次的一時疏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就在震動發生的一瞬間,還在內皇城各信道內的克羅迪軍士兵忽然發現,自己所處的空間似乎突然變小了。
幾秒鐘後,所有人就意識到,空間變小是因爲信道兩側的牆壁正在慢慢朝中間合攏,一部分人立即選擇了向信道出口處逃走,可還沒等他們到達,出口的正上方忽然降下了一塊厚重的大鐵板,將這唯一的生路堵得嚴絲合縫。
接下來的事自然是異常殘忍,所有被困在這一可怕陷阱中的人被逐漸合攏的牆壁擠壓在一起,每個人拼盡全力推撞着這兩面鐵壁,想以自己的力量脫離死亡的威脅,然而在這兩面正在貼近的牆壁後面,卻有着至少一百根兒臂粗的液壓動力杆在同時推動,每一根的推進力都超過了二十噸,人力是絕對無法與之抗衡的。
魔族士兵們的慘叫和肉體被擠壓破裂的聲音頓時在內皇城中此起彼伏,在激活機關後不久,內皇城裡的五百三十一條各類信道都發生了類似的情況,身處其中的近四萬名克羅迪軍士兵在不到兩分鐘內全部喪生,他們的屍骸被強大的壓力擠成了五百三十一坨殘缺不全、包含着無數破裂骨骼碎片的爛泥碎肉,而且更可怕的是,這些壓扁擠爛的屍體中連半滴血都沒有,與之相對的,則是內皇城的地下排水管道在這之後整整一個小時內,所排出的污水都是紅得發紫發黑的恐怖顏色。
殘餘的近兩萬克羅迪軍,他們所處的位置多半是比較寬敞的廳堂或房間,聽到各信道內夥伴的慘叫,兩萬人無一例外地當場發抖起來,不過也同時慶幸自己沒有剛好待在那種可怕的地方,可是隻過了大約一分鐘,這些人也發出了充滿恐懼的絕叫,因爲他們忽然發現,自己在一剎那間就莫名其妙地陷入了被無數火焰所包圍的地獄。
修伊這最後一個機關的設計理念簡單得要命,就只有四個字“玉石俱焚”。能用到這個機關,就意味着敵人已徹底佔領了這裡,既然東西已不是自己的,自然也不能讓敵人得到,所以修伊索性在建築皇城的初期,就將通道設計成從兩側擠壓碾碎對手的殺人陷阱,而房間廳堂這類較寬敞的空間,則刻意採用容易燃燒和蔓延的木質材料做地板和橫樑,雖然外皮上塗了許多防火防潮又耐燒的塗料,可這些木料的內部都被他派大批不懂機關的情報部人員做過手腳,內置了大量由核心機關發動點火的小裝置,一旦燃燒起來誰都救不了。
結果在機關發動的一瞬間,所有被做過手腳的木料都從內部開始炭化,吸取了從材料縫隙中透入的氧氣後,火焰終於突破錶皮衝了出來,克羅迪軍的殘餘人員就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陷入了一片火海,由於塗在這些材料表面的塗料在修伊的特意選擇下都是具有相當毒性的,被火焰一燒就立即揮發變質,變成了能殺人於無形的致命毒氣。
毒氣,火焰灼燒,再加上高溫燃燒造成的缺氧,兩萬克羅迪軍幾乎還沒能想出什麼保全自身的主意,就在修伊設下的這三重殺傷力下瞬間葬身火海。
至此克羅迪派遣來攻擊皇城的三十萬精銳部隊已全軍覆沒,當克羅迪從距離二十公里的府邸中望見正熊熊燃燒的皇城時,他就不得不親自確認了這個無情的事實。
不過,當他確認無論如何,自己最想剷除的那幾個目標,絕對不可能從那燒得像蜂窩煤一般四處冒煙的皇城中逃脫時,一絲冰冷的笑意還是掛上了嘴角,可是他的得意也只持續了幾秒。
一個,兩個,三個……濃黑的煙霧中忽然接二連三地出現了一個個並排閃動的白色光點,眨眼之間內皇城的頂部區域,也就是安蕾莉雅他們所在外賓詣見廳的那個部位,就被一條晶瑩絢爛的光點項鍊所包圍,當所有看見這一情景的人都因此而瞪大雙眼的一剎那,這一整圈光點陡然同時放射出絢目到極致的強烈光芒,一時間盯住它看的人全部眼睛刺痛,視力瞬間下降到了零點,滿眼都是一片白濛濛的殘像。
克羅迪自然也不例外,等他從這突如其來的刺激中恢復過來時,一個讓他陡然間張大嘴巴的可怕事情已然發生了——視線中還在燃燒的皇城忽然少了一大塊,位於它頂部,也就是方纔被光點所圍繞的那一塊居然憑空消失得乾乾淨淨,就好像皇城原本就是那副禿頭禿腦的模樣一般。
“爲什麼會這樣?出什麼事了?那個部分到哪裡去了?”這變故實在是太突然了,克羅迪的鎮靜在幾秒內就被完全粉碎,也不管自己身邊有沒有人能回答這些問題,魔族二皇子就當場大叫了起來,神情只能用窮兇極惡來形容。
然而他話音剛落,又一陣劇烈的震動接着響起,和剛纔相比震動略微要小一些,可表現卻明顯得多,還在燃燒的皇城中部忽然連續發生了大爆炸,數十朵爆炸形成的小型蘑菇雲清晰可見地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野中,給本已混亂不堪的局面更添幾分詭譎,也讓澤蘭哈爾在下一刻陷入了無比的恐慌之中。
也就在這時,負責在前線收集情報的奧利斯剛好推門而入,一進門就看到了主君那副猙獰嗜血的側臉,當場嚇得後退兩步,咚的一聲撞在了背後的門板上。
克羅迪聞聲轉頭,剛好迎上奧利斯的驚慌視線,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少許失態,立即摀住臉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緒,三十秒後重新放開手時,他的面孔已恢復了往日的陰鬱深沉,這在某個方面也證明,在掩飾壓抑自己的感情方面,克羅迪的自制力最多比修伊差那麼一點點:“奧利斯,剛纔的爆炸是怎麼回事?你能解釋一下嗎?”
奧利斯仍是驚魂未定,畢竟他作爲克羅迪的部下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兇惡的表情,不過在重新看到平時主君的神態之後,多少也鎮靜了一些,但也遲了整整兩分鐘纔開始報告,而且還有點口吃:“啓……啓稟殿下,那些爆……爆炸是空牙炮自爆造成的。”
克羅迪當即怒喝起來:“胡說!內皇城主要是機關陷阱,並未裝有攻擊型武器,外皇城裝備的空牙炮也已在攻城戰中全毀,現在哪來的這種東西?”
奧利斯搖頭不已:“是真的,殿下,外皇城的確沒有空牙炮遺留,可內皇城中卻有大約六十門裝設在夾壁中的空牙炮,剛纔的爆炸就是它們自爆所引起的。”
“這怎麼可能?”克羅迪喃喃說道:“既然有裝這種武器,剛纔爲什麼不拿出來用?而且既然不用,又爲什麼要到現在才自爆呢?”
奧利斯啞口無言,因爲他也是一頭霧水,能回答他這問題的人這裡根本沒有,甚至連被捲入其中而消失的魔族之王一行人,也對此是一無所知。更何況此刻的他們,已到了一個離澤蘭哈爾極其遙遠的地方。具體的過程誰都說不清楚,只知道機關發動之後,皇城上下都產生了很強烈的震動感,然後外面克羅迪軍攻擊審判之門的行動就突然終止,無數人驚呼慘叫的聲響從四面八方貫穿耳膜,讓所有留在外賓詣見廳內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此刻的亞蘭等人並不知道,審判之門外走道內的克羅迪軍之所以放棄攻擊大聲喊叫,只因爲兩面向中間靠攏的牆壁正在把這些人一點點地壓扁。
大約兩分鐘後,那些呼喊哀號的聲音又突然全部靜止,可還沒等大家對這種安靜產生適應,又一批的狂呼亂喊再次響起,這一回慘叫的持續時間比上次更短,而且還夾雜着木材爆裂燃燒的輕微聲響,不用說自是修伊的自焚陷阱發生了作用,把殘餘的克羅迪軍全部火葬在了皇城內。
着火了嗎?到底出了什麼事?
躲在審判之門內的衆人不禁面面相覷,不過卻沒人有打開門一看究竟的打算,畢竟這一切有可能都只是外面的克羅迪軍在耍詐,用來吸引裡面人自動開門的一個圈套。
不過還沒等他們想出個所以然來,周圍的環境好像熱得有點難以忍受,也就在那一剎那,四周的牆壁好像被極其強烈的光源照射一般,在瞬間變得透明起來,衆人也在那一刻覺得身體陡然一輕,接着就是匡當一聲,所有人感到自己所處的外賓詣見廳突然整體向下陷落了大約一米,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一千多號人就結結實實地隨之凌空落下,摔了個徹頭徹尾的屁股墩。
“好痛!”皮焦肉嫩的公主殿下首先喊疼,接着是受重傷的一干士兵,至於輕傷和沒傷的,則爲了保持男人氣概而悶聲不吭,連法狄這些文官都不例外。
“三哥到底做了什麼?從剛纔到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伊格斯一爬起來就嘟囔道:“到現在我才發現,他的這些計劃只是叫我們執行,具體的說明只有關於政變的部分,真不明白,修伊三哥怎會這麼喜歡保持神秘感?”
“誰知道,他大概是想獨佔這些秘密方案的專利權吧……”安蕾莉雅話還沒說完,那尊修伊用於設置機關的暗黑神像忽然又有了新的動靜,裝置着秘密按鈕的暗門閃電般自動合上,接着整座神像自中央裂開,在外面的一大堆僞裝物紛紛掉落的同時現出了一個古怪的墨綠色圓形球體。
還沒等大家對此作出任何反應,球體中央忽地冉冉升起一支扁圓形的水晶長柱,一道白色的光芒自水晶中亮起,投射到了詣見廳正上方的屋頂上,看起來平平常常的屋頂也陡然變得如鏡子一般晶瑩剔透,那道白色光芒在其中反覆折射了幾次後,演變成了一面在空中縱橫交錯的明亮光網,衆人很自然地擡頭望去,進而驚訝地發現這面光網,竟赫然是一個用於表示數字的標準魔族文字“一百”。
當大家對這個發現感到驚訝和奇怪時,從水晶中射出的光芒突然光度略減,而隨光芒投射而成的文字也隨之發生變化,由“一百”變成了“九十九”,接着又變成了“九十八”、“九十七”、“九十六”……彷彿就像在倒計數一般。
倒計數?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人同時大驚失色,也就在不祥感覺浮上這些人心頭的瞬間,一個冰冷無情的機械語音在寂靜的空氣中突然響起,內容之可怕令在場人頓時面色死灰:“自爆系統激活倒計時開始,預設脫離時間一百秒,自爆範圍爲半徑五百米,請所有聽到該警告的人員以最快速度離開本建築物,重複一遍……”
五百米?只有一百秒可以脫離?
所有人的心裡立即多了一道開始計算的數學題,在場的各位士兵都是魔界軍中的精英分子,五百米的距離全速跑起來大概只需要三十五秒,可若要揹着不能行動的同伴一起跑,這個時間至少就要加上大約七到八秒,再算上“爆炸範圍一倍半距離外相對安全”的常識,衆人要達到安全距離至少要七十秒左右,而一百秒這個定額雖然足夠逃走,可前提就是不浪費一點時間。算好結果後,全部人立刻將沒有行動力的同伴或背或扛帶上,以全速向審判之門奔去,對某個設置該機關者的詛咒在瞬間達到了四位複數單位,在場者無一例外對他發出了此生中最鬱悶的埋怨,連心胸寬大的亞蘭都不例外。
“都到了這種地步,還要趕鴨子上架勢地逼大家出醜,好個不分時地都要死開玩笑的臭小子……”撇開其他比較粗魯的咒罵,魔族之王的埋怨算是最含蓄文雅的,被凱恩斯揹着撤退的他也因此保持住了君王的尊嚴。
“糟糕,門打不開!那羣該死的笨蛋,居然把門撞卡住了!”跑在最前面的人伸手一推門,就紛紛發出了這樣的怒吼:“他們到底懂不懂攻城技術啊?撞破門就是爲了讓更多友軍進來支持,把門撞成半吊子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都給我讓開!看本小姐的魔法!”安蕾莉雅的怒喝在身後響起,方纔見識過她厲害的近衛軍士兵和暗黑龍騎兵忙不迭地向兩旁散開,接着一個藍黑色的巨大火焰球從散開的人羣中央筆直飛過,重重砸在了審判之門的正中央。
火焰球爆開,熾熱的火浪頓時席捲了整扇門頁,在克羅迪軍圍攻下防護罩已消失、本體也被撞擊得快散架的審判之門頓時通體赤紅,無數道清晰可見的裂紋從門內紛紛透了出來,也就在這時,又一個冰藍色的冰系魔法球再次從安蕾莉雅手中飛出,整扇門的溫度瞬間從近百萬度高溫降到了冰點以下,原本只是裂紋的痕跡立即因爲溫差劇烈變化而裂開,同時一手持槍一手執劍的伊格斯迅速衝上前,將兩把武器插進了一道最長最深的裂縫,使盡全身力氣開始硬撬。
“你們愣着幹什麼?快去幫伊格斯殿下的忙!”凱恩斯自然不能把背上的亞蘭放下,因此他根本幫不了伊格斯,只能開口大吼起來。
在伊格斯身後的人羣頓如大夢初醒,一擁而上拼命撬起那條裂縫來,只要是能動的人都行動起來,爲求生存而努力着,連包括法狄在內的一干重臣都圍上去幫忙,安蕾莉雅由於久戰消耗了大量精力,方纔又勉強支撐着連放兩個強力魔法球,此刻已處於半虛脫狀,這種苦力活自然是免了。不過毫無疑問,此刻這種熱火朝天的場面並非出於團結或自願,而是頭頂正在不斷倒計數的那些魔族文字作怪的結果。
看看門上的裂縫因爲衆人的努力一點點擴大,再看看頭頂已到了“六十三”的倒計數字,凱恩斯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修伊殿下到底在想什麼?外面的情況還不清楚,又設下這種莫名其妙的自爆機關,他的想法到底是什麼?”
“也許,他只是想看我們爲此驚慌失措罷了。”在因爲自爆危機開始而抱怨了一句後,亞蘭·撒旦就陷入了沉思之中,此刻聽到凱恩斯的自言自語後,他試着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修伊一直對研究人性很有興趣,若他的確是想救我們離開克羅迪的勢力範圍,根本沒必要拿這種性命攸關的事開玩笑,所以我猜,他可能只想藉着這個機會讓我們慌亂一下子而已。”
“陛下能肯定嗎?”凱恩斯不禁對亞蘭的推測大爲驚訝,不覺追問道:“若只是一個玩笑,我們大可不必這麼忙亂。”
“不能,因爲我一點證據也沒有,只是根據修伊的性格做個推斷而已。”亞蘭搖頭苦笑:“他的高明之處就在於此,就算你能猜到他可能是開玩笑,也無法因爲猜測而一笑置之,還是要老老實實地跳進他的圈套——現在正是這樣,此刻的我們根本無法接受猜測錯誤產生的嚴重後果,所以即使被他開玩笑的可能性再高,也只能像伊格斯和安蕾莉雅他們一樣拼命砸門向外逃,你說呢?”
凱恩斯想了一想,也只能跟亞蘭一樣苦笑起來:“正如陛下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