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
溫瓊華在嘉慶堂安家半個月之後,聖旨終於下來了。
跪在院子裡,聽着禮部的官員抑揚頓挫的念着聖旨,溫瓊華腦袋裡只轉着一句話,是針對她現如今的二叔父的,也是針對龍椅上坐着的那個人的——翻滾吧,牛寶寶!
“謝主隆恩。”在她重複第三十二遍的時候,猛然聽見前面的二叔父溫瑞行,新鮮出爐的永平侯高聲喊道,然後磕頭行禮,擡起雙臂接了聖旨。
“恭喜侯爺了。”那官員摸着鬍子笑道,溫瑞行喜笑顏開,正要說話,猛然聽見前面的老太太使勁咳了一聲,溫瑞行立馬換了表情,將喜悅收起來,換上悲痛:“若是能用這爵位換回我大哥,平之願拱手送出這爵位。”
那官員大概也反應出來自己說話不對了,訕訕笑了一聲:“侯爺當真是兄弟情深,想來先侯爺在天之靈也是很……”話沒說完,猛然間瞧見站在一邊全身縞素的姐弟倆,頓時又噎了一下,咳了兩聲纔將話硬生生的轉了個彎:“想來溫侯爺必定是很高興侯爺能照看他的遺孤的。”
溫瑞行也轉頭看了看溫瓊華姐弟,眼圈通紅,嘆氣搖頭:“我自是會厚待侄子侄女,只怕有心人會覺得我苛責了大哥的一雙兒女。不過,公道自在人心,我也只能是盡力而爲,不負本心而已。”
禮部官員大爲感動:“侯爺如此,可真是君子所爲,下官着實佩服!”
“不敢當不敢當,大人若是無事,不如陪溫某用些茶水。”溫瑞行笑的溫和,那官員趕緊點頭:“那下官可要厚顏嚐嚐侯爺的好茶了。”
“大人這邊請……”溫瑞行伸手示意,那官員拱手還禮,跟着溫瑞行出了院子,直接往書房去了。聖旨是在榮安堂接的,溫瑞行領着那官員去的書房,正是溫瑞言活着的時候用的書房。
溫瓊華低着頭,捏着溫思華的胳膊轉了個方向:“祖母,我扶您回去?”
老太太點點頭,溫瓊華使勁捏了捏那奮力掙扎的胳膊,在沒人看見的時候,瞪了溫思華一眼,將他瞪的安分了,才放心的鬆手,扶了老太太往嘉慶堂去。
回了嘉慶堂,老太太見二夫人臉上還帶着喜色,就忍不住皺了皺眉。二夫人也是個沒眼色的,或者說,壓根不在意老太太的臉色,湊過來問道:“老太太,夫君繼承了爵位,這可是大喜事兒一件兒,您瞧着,咱們府裡要不要熱鬧熱鬧?”
老太太剛要斥責,就聽二夫人又說道:“老太太,媳婦知道您是想着大哥大嫂他們剛去,只是,正因爲府裡辦了一場喪事,咱們才更應該辦些喜慶的事兒啊,也好驅一下府裡的晦氣。”
溫思華臉色漲紅,他小小年紀雖然聽不出二嬸孃話裡的意思,但是本能的,就覺得二嬸孃說的晦氣不是什麼好話,自家爹孃剛去世還不到一個月,雖然他不覺得,府裡的下人就一定得跟着傷心悲痛什麼的,但好歹也顧忌一點兒啊。二嬸孃這意思,倒像是要責怪自家爹孃死的不是時候不是地方一樣。
想着,小傢伙就生氣了,騰的一下站起來,溫瓊華趕忙摟住他:“思華,是不是不舒服?”
沒等溫思華說話,溫瓊華就轉頭對老太太說道:“祖母,思華身子不舒服,我先帶他回去歇着?”
老太太看了一眼溫瓊華,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若是覺得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就來和我說一聲,我讓人去請御醫過來瞧瞧。”
“嗯,祖母別擔心,我想着,大約是昨晚上思華看書太晚了,所以今兒有點兒頭疼,我先帶他到我那屋歇歇,一會兒就能過了。”溫瓊華趕忙笑着說道,暗地裡捂着溫思華的手指往上移,掐了一把溫思華的臉頰,把溫思華想要出口的話全給掐下去了。
姐弟倆起身行了禮,出了正房,溫思華就有些迫不及待:“姐姐,你……”
“思華,我之前怎麼對你說的?”溫瓊華拉着溫思華快走了兩步,將溫思華的聲音給壓下去:“頭疼的話就少說幾句,要不然回頭大夫就該給你開可苦可苦的藥了!”
溫思華頓了頓,閉上嘴跟着溫瓊華回東廂房。溫瓊華將他抱上軟榻,順手將鞋子脫掉,自己也蹬掉鞋子坐在榻上,轉頭看採榛:“採榛,我前日不是讓你繡了個荷包嗎?”
採榛是個機靈的,趕忙笑道:“姑娘這麼一說,奴婢也想起來了,正巧奴婢有點兒針法弄不明白,奴婢聽說老太太屋裡的珍珠姑娘做繡活是個好手,奴婢這就過去請教一下。”
說着,從針線筐裡翻出個荷包,轉身出門去正房旁邊的小耳房裡找珍珠說話了。
採蘭過來,也從針線筐裡翻出來個荷包,就坐在門沿上,一邊看外面 ,一邊隨手繡兩針。
溫瓊華剛轉回頭,溫思華就憤憤的問道:“姐,你剛纔怎麼不讓我說話?你沒聽見二嬸孃的話嗎?她什麼意思啊?二嬸孃她真是太過分了!那爵位本來就是……”
“思華,還記得我以前給你說的嗎?”溫瓊華倒了兩杯茶,一杯推到溫思華面前,冷聲問道。溫思華被嚇了一跳,見自家姐姐臉色不怎麼好,就有些吞吞吐吐:“記,記得……”
“那我是怎麼說的?”溫瓊華繼續問道,溫思華低着頭好半天才說道:“以後再也不能說爵位原本是咱們長房的這種話。”
“你剛纔是打算說什麼?”溫瓊華步步緊逼,把溫思華說的小臉煞白,想撒嬌讓姐姐的臉色別那麼難看,又不敢撒嬌,生怕姐姐更生氣,憋了一會兒,臉色就通紅,眼裡也有淚珠出現了。
溫瓊華心裡暗暗嘆氣,到底只是個六歲的孩子,自己剛纔,也確實是太嚴厲了些。只是,她不能不嚴厲,小小的本尊是不清楚親爹溫瑞言在外面的交際情況的,但是溫瓊華這些天可是打探了一星半點兒。‘
就這一星半點兒,就足以讓溫瓊華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說,溫瑞言這個永平侯,和廣平侯都曾經是當今天子的伴讀。但憑着這一點兒,皇上對溫瑞言的後人,就應該是多加照拂的。
就算是皇上不照看,那廣平侯也是會爲好友出點兒力的。
再加上方氏的孃家,驃騎大將軍,也有姻親在京中。
各種關係網拉起來,溫瑞言的後人只要不是那種沒得救的,這爵位就能再拖拖,一直放到溫思華長大,能承爵了,纔會再出來個侯爺。
可是現在,溫瑞言剛死,溫思華還在重孝期間,這爵位,就落到了二房頭上。
充分證明,要麼是朝堂上發生大事情了,要麼是二房這邊的關係網也不差,更有可能是二者皆有。可是不管是哪一個,溫瓊華都確定,爵位既然已經定下來了,那麼,在溫思華沒有長大之前,就再也不可能更改了。
他們目前要做的事情,是先保住溫思華的性命。
只要外祖這個驃騎將軍不倒下,只要將來廣平侯還願意看溫瑞言的面子爲溫思華籌謀一二,那麼爵位就不是沒有回來的可能的。
可是,還是之前那句話,這所有的後續發展,都要有一個前提——溫思華還活着,還必須是得活的體面。而非是等十年後,出個衆人都不屑提起的紈絝。
二房當家,溫思華還整天嚷嚷着爵位是他們長房的,這不是找死是什麼?所以,溫瓊華是必得要將溫思華的想法給掐滅了,他現在年紀小,講道理是記不住的,當時他能想明白,可過上三兩天,就又會忘記了。
就好像這番話,前段時間溫瓊華剛說過, 二嬸孃一挑釁,溫思華就又傻乎乎的上當了。
所以,保險起見,只能是先徹底絕了溫思華的想法,等日後溫思華自己明白事理了,再自己去分析。
“姐姐?”看溫瓊華半天不說話,溫思華很是忐忑不安,終於鼓足勇氣拽了拽溫瓊華的衣袖,溫瓊華面無表情的將自己的衣袖拽回來,只看了一眼溫思華,就轉頭去盯窗戶了。
“姐?”溫思華愣了愣,更是不安了,跪坐着繞到溫瓊華面前,溫瓊華再換個方向,看不了窗戶看屏風。
“哇……姐,我知道錯了,你別不理我……”一炷香之後,溫思華繃不住了,死拽着溫瓊華的衣袖,不管溫瓊華怎麼拽,他都不放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簡直就是傷心欲絕啊。
老太太雖然親近,卻近不過溫瓊華這個自打出生之後就一直照顧着他的親姐姐,再加上爹孃一向灌輸要長大了保護姐姐什麼的,在溫思華心裡,溫瓊華絕對比祖母更親。
眼下,這個自己最最重要的親人不理會自己了,溫思華就着慌了,心裡也害怕起來:“姐,我再也不說了,姐你別不理我,我錯了……”
“我以後都聽姐姐的,再也不亂說話了,姐,姐……”哭的溫瓊華眼圈也泛紅,旁邊採蘭她們都已經探頭探腦的看了好幾次,頗爲不忍,差點兒就上前勸解姐弟倆了,幸好巧媽媽和張媽媽在一邊拽住了。
兩位媽媽雖然也不捨得,卻也知道,自打侯爺夫人過世,自家大姑娘就長大了,心裡自有主意,教育幼弟這種事情,她們是半分都不能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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