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家,沈華善召集了一干人等,讓他們說說對太子的印象。他自己對太子印象還不錯,因而心情很不錯。
但在聽完衆人的說話後,他不太能維持臉上的笑容了。
“太子心性未定,容貴妃說他仁厚良善。鍾粹宮養的貓,他很喜歡,親自照顧不錯,還嫌棄宮女照顧得不好,爲此還曾杖責過幾位宮女。”這個事情是沈寧從容貴妃那裡聽來的。
沈寧聽後哭笑不得,而後是皺眉冷凝。容貴妃的意思是,太子對貓尚且如此愛護,定能愛護百姓的。
或許在父母眼中,孩子都是好的。她卻忘了,爲了一隻貓杖責宮女,這算什麼?人尚且比不得貓嬌貴?太子若是如此想,麻煩就大了。
爲君者,最重要的是,是對人的態度啊!人,就是百姓、朝官等等,太子會怎麼看?
其實沈寧對太子真的沒有什麼印象。前世在上官被立太子之前,十二皇子就病逝了,她前世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一世,沈寧去鍾粹宮的次數不少,但是印象中,也沒見過太子。
但從容貴妃描述的這個事情中,對太子的性格也可得出一二。所以她把這個事情說給了沈華善聽。
果然,沈華善臉色有些凝重。仁義有偏,這可不是好事情。爲君爲主者,最緊要的就是拎得清,知道哪些爲重哪些爲輕,避輕就重,才能賢明。
“太子頗喜蹴鞠,東宮最受太子器重的內侍高觀、李進等人就是蹴鞠技藝過人的。”古文瀾說道。
集賢殿有不少同僚都喜歡蹴鞠。太子喜歡蹴鞠這樣的事,集賢殿有不少官員是知道的,這個說法他也是聽別人說的。
沈華善的眉頭,皺了起來。爲君爲主者,必不能耽於玩樂,甚至,不能有明顯的愛好。因爲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君主的愛好會成爲災禍。也會成爲弱點,於國無益。
“人無癖不可以交,以其無深情也。”這話是對普通百姓說的,不是對一個君主說的。君主要是有癖,定是這個國家的災難。
史書裡說的“教主道君皇帝”“艮嶽”等等,已經足夠讓歷代皇帝和朝臣警醒的了。至起碼,現在沈華善就十分警醒。
沈餘樂在司天臺任職。可以出入宮禁,所以沈家諸人之中,他見過太子的次數是最多的,也揀了太子的幾件小事來說。
總的來說,他對太子的評價是:年幼好玩心性未定,或許有不少毛病,但也是一塊璞玉。只要詹事府善加教導,太子成爲賢君的可能性也極大。
沈華善略微嘆了一口氣,從他自己的觀察和沈寧幾人的描述中,他已經可以準確歸納出太子的性格了:心性未定,倔強敏感多疑,又認死理,就是一個典型的京兆年輕人。
但這個年輕人是太子,是國之儲君,事情真是不好辦;而且他和沈家有異常緊密的聯繫,沈家助他奪得太子之位。也要助他坐穩太子之位,真是道艱路遠啊。
他原本想着,有容貴妃這樣聰明的母妃教導出來的十二皇子,是差不到哪裡去的,卻沒有想到是這個心性。民間有諺“歹竹出好筍”,卻沒有“好竹出歹筍”這個說法的。
想來想去,太子或許年幼,經事不多。纔會如此。——沈華善這樣安慰自己道。
自古以來,太子就是個非常特殊的角色。說白了,是一個非常尷尬的角色,表現好不行表現差也不行。這一點,沈華善是深知的。
就算一個皇子在被立爲太子之前是如何深得帝心,一旦被冊立,身份角色就會變了,和皇上的關係就會不自覺地變了。
太子,未來的皇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既是皇帝的寵兒,又是皇帝的憂患,太子太有才能會被皇帝猜忌,無能則會被廢除;
此外,太子還要防着其餘皇子的明槍暗箭,又要夾在皇帝和朝臣中間,實是如履薄冰,時常要小心翼翼;
再者,太子之位一旦確立,太子就會失去進取心就會驕奢傲慢,甚至會得意忘形,空等皇上大幸而後登基。
遍閱史書,沈華善就沒有發現幾個太子能夠順利登基的,不是被廢就是被殺,所以說,太子之位的風險是極大的。
如今沈家扶持的這個太子,同樣也要擔受這樣的風險啊!
如何擺正太子的位置,讓他緩慢培養自己的勢力,又不會讓皇上對他有猜忌,這就是沈華善要爲太子做的事情!
想到太子的性格,再想到自己的職責,沈華善就覺得壓力重大,太子詹事這職,要做好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幸好太子現在頗得長泰帝歡心,暫時不會引起皇上猜忌,而且其餘皇子都犯下大錯,對皇位的威脅不會那麼大,沒有皇兄弟在其中設局埋坑,太子就少了很多危機了。
最最重要的是,皇上年壽已經六十餘,太子登基,不會是太遙遠的事情。只需熬過這幾年就好了,局面還不會太糟糕。
若是像先朝的太子一樣,動輒要等十幾二十年的,沈華善想哭的心都有了。
太子詹事府設在東宮旁邊,匾額上有“德業仁義”四字的官衙即是,不過因爲東宮屬官都由朝官兼任,半日詹事府半日朝官衙這樣的模式,因此,經常出現在詹事府辦公的官員不是很多。
沈華善是領中書侍郎俸祿的,實質來說,中書省和集賢殿諸事纔是他的主要職務,一般來說,他都是先去中書省,然後纔去太子詹事府的。
待中書省的事情處理妥當之後,他就會去詹事府看看東宮這一天的事務,然後向太子講述這一天朝局動態,朝堂之上發生了什麼事情。皇上和朝官對這些事情是如何看待處理的,從皇上和朝官的處理中,可以得出怎樣的爲政之道。
他通過這樣的方式,試圖讓太子熟悉朝政,他日太子登基,纔不會生疏忙亂。
少詹事邱盛年、左庶子唐鐸等人也是一樣的做法,他們對太子的教導也盡心盡意。
在最初的適應磨合過去之後,現在詹事府的工作已正常有序了。太子和詹事府官員相處也頗爲融洽。
沈華善對這樣的局面也很滿意,太子沒鬧騰禮賢臣下,詹事府官員相安無事,照這樣的勢頭髮展下去,他這個太子詹事就省心了,什麼廢太子、殺太子這樣的詞語,就離得很遠了。
之前在自家裡的一番擔憂。想必還是太過審慎了,心憂則亂,看來太在意也是不好啊。——在看見東宮一切事務都有序開展之後,沈華善甚至這樣想到,心裡輕鬆不少。
不過,他的心,輕鬆得有點早了。
這日。沈華善如常去詹事府視事,卻見到少詹事邱盛年面有難色,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爲難的事情。這令沈華善感到奇怪:難道詹事府有什麼事發生?有什麼不可說的?
“怎麼了?可有爲難之處?”他自然就問了出來。近來東宮,並未聽聞有事發生啊。
邱盛年見到沈華善後,眼神一亮,將正在思考的事情說了出來:“剛纔太子舍人張棻來報,道太子愛蹴鞠,欲在宮中營建鞠場,閒暇時玩樂。太子說。這也是給宮中皇上和其他皇子提供一個消遣的場所,讓詹事府出一個章程來處理鞠場的事情。屬下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感到十分爲難。”
其實邱盛年認爲此舉是不妥的。太子剛被冊立不久,就要在宮中興建鞠場,這樣恐怕會引起皇上不喜,也會令朝臣有想法。
但是太子的態度又很堅決,這就是他爲難之處。
沈華善一聽邱盛年的話,心裡就咯噔一聲。暗道不妥。剛纔他還道東宮平靜自己可以省心,現在問題就來了!
太子怎麼會想營建鞠場呢?須知道太子冊立還沒有多久,在這個時候營建鞠場,實在是不可行。理由太多了,他隨便都能說出幾個。但是他不動聲色,問邱盛年對此有什麼想法。
“屬下以爲此舉不妥,太子被冊不久,實在不適宜做這個事情,恐皇上不喜。但是太子是主子,現在他有令,直接拒絕會令太子不快,以後恐生齟齬。”邱盛年將自己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他意思很清楚,不贊成此事,但要想出一個拒絕太子的辦法,免得上了太子和東宮屬官的和氣,但是這個拒絕的辦法,他暫時想不出。
沈華善點點頭,邱盛年的想法做事的方向和自己是一致的,都是和太子要做的事情相反。
太子是東宮之主,他們這些東宮是爲太子辦事的,但並不是太子想做什麼,他們就爲太子去做什麼,因爲詹事府還有教導、勸諫之責。
太子只有十六歲,想事不夠周全,或許他只是單純想營建鞠場來玩樂,卻沒有想到營建鞠場這個事情意味着什麼。甚至,他或許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他不是十二皇子了,而是太子!
太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有特殊意義的,代表着風向趨勢,有時也代表着標準,所以太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影響巨大的。
也就是說,太子說每一句話做每一件事都是要經過深思熟慮的,衡鑑再三又再三才能說出口付諸行動的,營建鞠場,是那麼簡單的事嗎?太子真是開玩笑!
“此事容我想想,這一時三刻也不能決定的事,太子也不會這麼急着要方案的,容我想一想。你且去查探,太子欲營建鞠場,是他自己的主意還是受了別人的攛掇。”沈華善說道。
若是有人在東宮攛掇太子,那麼定是居心難測,這是東宮隱患,他一定要拔除了!
至於太子那裡,既要讓他不做這個事情,還不能引起他不快,是要好好想一想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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