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得善和沈則遠熱切地討論着彭瑾的時候,在西寧衛大將軍府也有人在討論着彭瑾。
只不過,在大將軍府討論着的人可就不是“熱切”了,而是氣憤指責。在這氣憤指責當中,還夾雜這婦人家的哀求和嚶嚶哭聲。
這指責和哀聲,都是指向了府中那個意態悠然的彭瑾。
“老爺,這事您得評評理。本來伯父七十壽辰,這是個多麼重要的場合。府中已經給伯父送去了九尺紅珊瑚作爲賀禮。可是瑾兒他……他竟然當衆送了一隻大烏龜給伯父,還諷刺伯父就是這隻大烏龜!最後還故意打翻了酒杯,對伯父不敬……我在後院聽到這些彙報時,心都涼了,這下大將軍府什麼臉面都沒有了!瑾兒此爲,是不孝不敬啊……”那婦人這樣慼慼哭訴道。
“那只是大海龜,是我從東海捕來的……不是大烏龜!母親大人可不要弄錯了。”聽了那婦人的話語,彭瑾一臉不忿地反駁道,臉上還帶着幾絲不以爲然的笑意。
“老爺……您看,您看看……瑾兒當着您的面,都敢如此頂撞我了。這都怪我沒本事啊,沒能把瑾兒教好……”那婦人似乎是沒有想到彭瑾會反駁她的話語,語氣先是一滯,隨即這樣控訴道。
西寧衛大將軍彭明義端坐在椅子上,聽着嫡妻和唯一兒子的說話,深感爲難和苦惱。
平時一臉煞氣的他,雷厲果敢的他,此刻臉上十分無奈,全然沒有半點大將軍的威嚴。
嫡妻和兒子之間的不和,由來已久。彭明義不知道如何去調解這兩個人之間的矛盾。
早些年彭明義專注於官場和戰場,忽略了府中雜事。沒想到這一忽略,就後患無窮。
不知不覺間,嫡妻和兒子之間積怨甚深,就像水和油,怎麼都無法融合在一起。就像如今。爲了兒子去李家送壽禮搗亂的事情,嫡妻正不依不饒要他評理。
評理?一邊是扶持自己青雲直上的糟糠之妻,一邊是寄予自己未來希望的唯一兒子,這個理怎麼評?
“你來說說吧,這一切,是爲了什麼?爲什麼要給李老爺子送上那樣的壽禮?再怎麼說,李老爺子也是你母親的伯父,就是你的長輩。你怎麼可以這樣目無尊長?”彭明義揉了揉緊皺的眉頭,對彭瑾說道。
“母親誤會瑾兒了。瑾兒是覺得海龜長壽,動輒活個幾百上千歲。正好符合了瑾兒對外祖父的祝願。卻沒有想到會引起這麼大的誤會。這壽禮送得不對。瑾兒知錯了。謹遵母親的教誨,下一次送上一份更好的壽禮便是了。至於那酒杯,瑾兒是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聽了彭明義的話,彭瑾一臉無辜地解釋說道。
他那瞪圓的眼睛閃爍着純良又天真的光芒。那麼真誠地認錯和解釋,倒是讓彭明義點點頭,卻讓一旁的李氏氣得夠嗆:這小兔崽子,又在裝模作樣了!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這個小兔崽子給自己甩了臉就會露出這副姿態,她真是看夠了!偏偏現在還不是時候,她不能對他做些什麼……
“老爺……這事都快成昆州笑柄了,這事,可不能輕易就算了……”見彭明義臉色稍霽。似是不打算追究彭瑾的行爲,李氏心裡一驚,這樣急匆匆地說道。
“好了,瑾兒他都說知錯了,他年紀不大。壽禮之事沒考慮周全,也是情有可原的。這一次的事情就這樣算了,改日我會親自給伯父送上賠罪禮,你也別計較了。今天你也奔波了一天了,早些回房歇着去吧。我也有諜報要看了。”彭明義擡了擡手,止住了李氏繼續說話。
這些事情認真追究起來,會沒完沒了,倒不如和個稀泥算了。
不盲不聾,難做家翁。一家之長何嘗不是如此呢?有些事情過得去就算了,真沒有必要分出個對錯道理來。
“……是的,老爺。那麼我就先告退了,老爺也請早日歇息,注意保重身體纔是。”李氏還想說什麼,在看見彭明義一臉不耐煩之後,連忙轉了個話題。
她也知道這一時半會的,彭明義不會怪罪那個小兔崽子,便按照彭明義的吩咐告退下去了,樣子是十分恭順乖巧的。這些年來,她一直留給彭明義的印象,都是端莊嫺熟的。
離開之前,她狠狠地剮了一眼還在笑嘻嘻的彭瑾,也微微笑了起來。
不急,她還有時間,總有一天,這眼藥上多了,老爺也一定不會待見這個小兔崽子的!
只要府中其他妾室的肚皮爭氣,這大將軍多了一個男丁,看那個小兔崽子能夠蹦達到哪裡去!——李氏這樣自我安慰道,然後才覺得心裡舒坦了些。
在李氏離去之後,彭明義和彭瑾這一對父子一時無語。彭瑾臉上一直掛着的笑容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面無表情。
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彭明義面前,不知道是無話可說還是無言的控訴。
“你這是何苦呢?當衆落了你母親的面子,自己也落下一個不孝不敬的聲名,你還嫌棄你紈絝子弟的名聲不夠響嗎?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過幾天,你給我上李家道歉去。”
良久,彭明義這樣說道,當是爲壽禮一事作結。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故意去鬧臺的,可是……可是他不知道能說什麼。
“要道歉你道歉去!我是什麼聲名又有什麼緊要呢?反正我是大將軍唯一的兒子,人人都會看我幾分臉色,我不去道歉!”彭明義的話語一落下,彭瑾立刻反駁道,臉上也帶了桀驁的匪氣。
那模樣,和彭明義倒是十足像。
“你……就是因爲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以後的家業家聲都會要你來承繼!你就算不爲了自己,也爲了你那早逝的生母,行爲收斂一些……”彭明義的眉頭皺了起來。
如果這個不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他早就往死裡揍他了,哪裡輪得他這樣放肆?!
“你不許提她!你沒資格提她!她是爲了什麼原因早逝的,我們都清清楚楚!你也別在這裡貓哭老鼠了。什麼家業家聲,那是你的事情,與我何干?我只是一個妾生子。有何資格繼承這將軍府這西寧衛!”
聽到彭明義提起自己早逝的生母,彭瑾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語氣也變得極不客氣。
他用着嘲諷的眼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彭明義,這令彭明義感到一陣陣的難堪和愧疚,他揚了手掌,似要忍不住想颳了彭瑾一巴掌,卻又頹唐地放下。
最後,他語氣落寞地說道:“她……我是對不起她。罷了,你下去吧。你要這樣自毀。我也無可奈何。只是我怕我也保不了你幾年了……”他揮揮手。讓彭瑾退出去,神情蕭索不已。
彭瑾看着彭明義那副落寞的樣子,眼裡閃過一絲不忍,卻什麼也沒有說。就連禮也沒有行,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留下了彭明義一個人在房間裡悵然若失。
這世上,有一句名言謂:無怨不成夫婦,無仇不成父子。若真要形容,彭明義和彭瑾這一對父子,倒也合了“無仇不成父子”這句話。
彭瑾和李家的恩怨,說到底,也是爲了“無怨不成夫婦”這句話。
彭明義是靠妻子李氏及其家族李氏發跡的。這是西寧道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在彭明義還是個小小的果毅都尉的時候,當時李老爺子就相中了他,認爲他日後必成大器,李老爺子甚至把自己最疼愛的侄女嫁給了他,這等於是對他全力支持了!
其後的事實證明了李老爺子非同一般的相人本事。彭明義憑着自身驍勇善戰的本事在戰場上屢立奇功。又有李家以錢財、人脈爲其打點周旋,彭明義於是一路青雲直上。
到現在,他做到了一衛的主官,成爲大永一朝爲數不多的大將軍之一。
李家有了付出,自然就有了回報。彭明義感念李家的賞識和栽培,多年來對嫡妻李氏敬重有加,對李家也是多有照拂,彭明義和李家的關係一直是十分融洽的。
然而世事並不盡如人意,對於彭家和李家來說,這當中就有一件憾事,那就是李氏多年來只誕有一女,此後就無所出了。
李氏沒能爲彭家生下男丁,這就意味着,彭明義這些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將無接受之人,也就意味着,西寧衛的兵馬和勢力遲早會旁落他人手中。
這對彭明義和李家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事情!於是在李家的張羅下,彭明義納了李氏的一個遠房表妹羅氏爲妾,用意爲彭家繼後香火。
沒想到那羅氏肚皮十分爭氣,沒多久就爲彭明義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兒子就是彭瑾。
羅氏性子溫婉與世無爭,與李氏的端莊大方很不同,加上又爲彭明義生下了兒子,她在彭家的地位一日一日上升。
漸漸地,彭明義對羅氏就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對她的寵愛和看重也日益增加。
這一切,都被李氏看在了眼裡,這令李氏又妒又恨,恨不得馬上置羅氏於死地。
然而她是個工於心計的人,這一切,她當作一無所知,表面上對羅氏越發親厚,暗地裡不動聲色地布着局,誓要置羅氏於死地!
有一次彭明義帶兵肅邊的時候,羅氏就染了病,經大夫多日整治之後,都沒有半點起色,直至後來撒手人寰。
彭明義自然是悲痛不已,更讓他悲痛的事還在後頭。
其時,懷有身孕的李氏不辭勞苦地照顧着染病的羅氏,又要打點着府中的大小事務,勞累過度之下,竟然小產了!那小產的,還是一個已然成形的男胎!李氏,也因爲救治不及時,從此再也不能生育。
而後,逐漸長大彭瑾認爲自己的生母之所以會病死,是嫡母李氏從中做的手腳,是以他一直對李氏都是抗拒怨恨的。
李氏,自然在彭明義面前訴冤:當時她自己懷孕了,還是一個男胎,爲了照顧羅氏,她甚至付出了小產的代價,怎麼會是她置羅氏於死地的呢?
這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真相是怎麼樣,已經不能查證了。
從私心來說,彭明義是不相信自己一向端莊大方的嫡妻會做那樣的事情的,或許她心裡有怨,卻絕對不會有那個手段和狠心殺了自己的愛妾。
就這樣,彭明義和彭瑾這一對父子因爲在李氏問題上的分歧,越走越遠,這些年來,已經勢成水火了。
彭明義和彭瑾已經好多年沒能好好談過一次話了,每次,說到羅氏和李氏的問題,這對父子都是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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