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招討司在河內道平亂的情況,就上呈至京兆,京兆的景興帝和一衆朝臣,知道了鄂州和晉州的事情。
河內道的兩路主要的叛軍反賊,被俘被殲滅,零星的反賊們,也都一一被清剿,鄂州、鄭州、晉州三地的動亂已經基本平息。如今,招討司的主官和士兵,正在收拾戰後殘局,清俘、安民等工作都在進行。
除此之外,景興帝和朝臣們也都知道晉州被屠城、七萬百姓殞命的事情。一時間,宣政殿內的帝臣都靜默不語。
河內道的動亂,是基本平定了,這令人心喜;可是晉州卻發生瞭如此慘絕人寰的事情,又讓人心悲。
七萬百姓,這是個龐大的數目,佔了晉州之地將近一半的人數,這是經過多少年繁衍生息才能形成的人數!
在這個人口極爲重要的時代,七萬人口的滅絕,意味着難以挽回的損失,被屠城的晉州,沒有幾十年,恢復不了此前的元氣!
悲憫、難過,是以沉默。
“屠城的反賊,已經盡數被殲!如今,招討司的士兵,正在安埋那些百姓,而晉州偏地的百姓,也在招討司的引導下,往晉州城中遷移。招討司的士兵,還會駐守在河內道,預計年前纔會完成所有的事情。”
一陣沉默過後,兵部尚書鄭棣桓出列彙報道。招討司是由兵部負責的,平亂的具體進程,鄭棣桓當然清楚。
“河內道的局勢穩定。朕心甚慰。招討司平亂有功,主官、士兵皆有賞賜!待主官返回京兆之時,朕定必重重有賞!”
景興帝聽得河內道的叛軍反賊已經被殲,河內道局勢已經穩定,對招討司是滿意不已,當即說出了重重有賞的旨意,着令兵部尚書鄭棣桓和少府監薛登廷安排此事。
賞有功,這是景興帝對招討司的肯定,也是爲了激勵招討司更好完成後續事情。
然而。有朝臣卻不是這樣想的。
“啓稟皇上,招討司雖然平定了河內道的局勢,臣以爲,正是招討司主官指揮不力,致令七萬晉州百姓死亡,此乃招討司之過。有功當賞。有過應罰,應該追究招討使和行營都統之責。”
說話的,正是卞之和。他沒有否定招討司平亂之功。但是,七萬百姓沒了性命,這個損失,總要有人負責纔是。
“卞大人此言差矣。雖則晉州七萬百姓死亡。招討司卻沒有過的。本將軍看過河內道的輿圖,從江南道帶兵而上。必先入鄂州,才至晉州。加上其時。鄂州叛軍已經廣發了檄文,情勢危峻,招討司先去平定鄂州,此出兵方略,是最佳選擇。換作本將,或者任何一個帶兵將領。必是這樣做的。”
卞之和的話語一下,宣政殿上就有人出言反對了。出乎朝臣意料。說這話的,竟然是一向寡言的金吾衛大將軍魏延慶。
他是從一個帶兵主將的角度,來說明招討司無過的。在那樣的情況下,先平定鄂州,是必然選擇。晉州的慘劇,非是招討司所能控的。
“話雖這麼說,但是主將若有預判之能,晉州的百姓或許就得以保存了,河內道損失就不至於這麼慘重……”被魏延慶這麼一說,卞之和仍極力反駁道。
他在兵部待過,自然知道帶兵主將出兵方略,必是就情勢而行。他着重在主將預判和死亡百姓上,就是想繞過這一點,卻沒有想到魏延慶會出來攪局!
“七萬百姓死亡,朕心萬悲。然而河內道的動亂平定了,實乃招討司之功。如今,河內道的局勢,仍需要招討司繼續穩定,衆卿不必爲此事爭論。”
就在卞之和與魏延慶各執一言的時候,景興帝說話了。他所肯定的,就是招討司的功,至於過,沒有討論的必要。
景興帝對招討司有了定論,令得卞之和失望異常。他原本以爲,可以借這七萬百姓的命,來離亂景興帝和招討司的君臣關係的,誰知道景興帝竟然不爲所動,仍是肯定了招討司的功勞。
他漏算了一點,七萬百姓,這個巨大的死亡數目,在景興帝心中根本就沒具體的概念。
上位者的心中,要平亂,必定有死亡。七萬百姓死亡,固然令他悲憫,但和河內道平定、執掌穩固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
“沈華善這老匹夫,令得妹妹搬離朝暾宮,又令得義兒丟了官職受了杖責,實乃我心頭大恨!本想借七萬百姓來定他罪的,此計卻不成!景興帝肯定了招討司的功績,也就是他立下了平亂之功,日後返回京兆,勢必更重,就更難對付了。”
尚書右僕射府內,卞之和氣悶地說道,想到沈華善立下了平亂之功,而自家卻屢遭損失,這種對比,讓他難受不已。
“劍豈能兩頭鋒利的?沈華善立下平亂之功,何嘗不是闖下大禍?功高震主這四個字,可不是說着玩的。景興帝那樣的心性,又豈能容忍這樣一個大功臣?沈家立功,這是自取滅亡。”
比起卞之和的氣悶,卞傳肅倒是很平靜。伴君如伴虎,重臣立大功,這可不是好事,尤其是,皇上登基尚不滿一年,又是少年天子,可以謀算的地方,就太多了。
“父親說的沒有錯,此事,孩兒還是要好好籌謀纔是。景興帝身邊的能臣不少,若要讒言沈家,這一定要有萬全之策……”卞傳肅所想,卞之和是知道的。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籌謀,絕對不讓沈華善再有反彈的機會。
“此事不急,馮先生不日就可以到達京兆了。他師承朝堂先生,謀略過人,定能助我們一臂之力。”卞傳肅認爲對付沈華善一事,是急不來的。沈華善返回京兆,最早都是年底,他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他謀略過人?恐不見得,黃淵有他相助,最後不也是敗了?盛名之下,也有虛士。起碼,他計謀就不敵招討司,不然也不會逃離河內道,來到京兆了。”對於卞傳肅的話語,卞之和倒不以爲然。
“黃淵的勢力實在太弱了,能撐了一個多月,也是馮先生得力。皇上派他來京兆幫助我,定有原因的。總之,我們邊籌謀着,邊等着他來,看他有何良策。”
卞傳肅這樣說道,不欲在此事上多說,反正一時半會也定不了計劃。
隨即,父子兩人又略論了河內道的局勢,雖然基本平定,但元氣大傷,況且還有持續的旱災,這對於西燕來說,是個不錯的消息。那五百皇族護兵的事情,司馬昊也沒問罪他們,這令卞氏父子對司馬昊感念不已。
卞之和與魏延慶在宣政殿的爭論,當然很快就傳到了有餘居。沈寧和應南圖聽到這個時候,只笑了一下,心想道果然是所料的一樣,卞之和會拿七萬晉州百姓做文章,也正如他們所料的一樣,景興帝會肯定招討司的功績。
這不是什麼難猜的事情。招討司如今還在河內道,河內道局勢的穩固,還必須靠招討司士兵之力,皇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問罪招討司的主官呢?千里平叛還要被問罪的話,這會令招討司兵士寒了心了的。
但是河內道局勢完全穩定,沈華善和張戈返回京兆之後,事情就不一樣了。以景興帝的多疑的心性,又加上和對沈家的忌憚,祖父雖然立了功,卻未必是福。
“祖父尚未返回京兆,卞之和就開始有動作了。很明顯,他在朝堂說的那番話語,不僅僅是針對祖父,還涉及了張戈和皇上。目的,就是爲了離間君臣,或許,還爲了讓皇上昏庸無道。用心當誅!”
應南圖恨聲說道,對於卞之和的險惡用心,他知道得很透徹。
在江南道太和與張戈分別之後,應南圖就急馳回京,把太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葉正純和江成海等人。那些黃衣人身上的圖案,讓他大吃一驚,自然不會有所保留。
他們得出了一致的結論,卞之和這個人,雖然身上充滿疑團,但必定是西燕的奸細無疑!不然,他不會這麼處心積慮想得到轉運司的途徑,也不會有這西燕皇族護兵!
知道了他是西燕的奸細,他在朝堂說那一番話語的用心,就輕易可知了。他和沈寧的想法一樣,爲了對付沈家,準確地說,爲了對付大永朝臣令大永朝廷分崩,卞之和必定會有動作的。
而尚書右僕射這樣的高位,可以控制的朝臣太多了,影響也太大了,絕對不能讓他這樣繼續下去。
“你說得對,我們要先下手爲強,越早將卞之和拉下來,就越好。若不是你見過那圖案,我還沒有想到,卞之和是西燕的奸細!還是說,整個卞氏,都是西燕的奸細?”
沈寧輕撫着肚子,輕輕地說道。
即使她經歷了前世今生,她都不知道,卞家竟然會是西燕的奸細。看來,這一世,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但她知道,一定要在祖父返回京兆之前,將卞之和拉下來,不然,有危的,不僅僅是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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