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貴嬪因爲長泰帝欲爲上官長治擇門好親家,頻頻召沈寧入宮詢問沈家對策。這日,沈寧剛剛離開鍾粹宮,就遇上了上官長治,他一臉陰霾地看着她,眼裡也滿是陰鷙,看得沈寧心驚不已,她剛想快步離開,卻又被他截住了。
“怎麼,想走?不知沈姑娘這次還能不能像在棲月殿裡那麼幸運?本皇子可記得,棲月殿裡你可是貨真價實將催情藥吃下去了的,不知沈姑娘是找了哪個野男人來解藥的呢?不知道那野男人好用不好用?不是沈姑娘是不是和燕誠公主一樣,早非完璧之身?”截住沈寧後,上官長治壓在沈寧耳邊低聲說道。
說出的,卻是這樣一番污言穢語。這一番話語,可是他心心念唸的!他真的很想知道,沈寧是怎麼離開棲月殿的,又是怎麼解了那藥的,有沒有便宜給別的野男人!
“臣女不知道殿下在說什麼!殿下若無事,請恕臣女先行離去!”聽了上官長治的話語,沈寧心裡又羞又火,卻強壓了下去,語氣平平地說道。這可是在宮裡,上官長治也只能圖個嘴癮,諒他也不敢當場做什麼。
“不知道?司天臺主事沈餘樂在紫宸殿說的那一番話,你不會不知道吧?沈家這是要與本皇子爲敵?沈家是不是選擇了和老十二結盟?說!”聽見沈寧推搪的說話,上官長治更加惱怒。
他惡狠狠地抓住了沈寧的雙手,想到沈家居然選擇老十二而不支持他。上官長治就覺得有一種無名火,覺得本應是屬於自己的東西被老十二搶走了。老十二有什麼好?他纔多少歲?自己哪裡比不上老十二?
“放開我!殿下請自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放開我!”被上官長治抓住了雙手,沈寧又驚又怒又厭,她沒有想到大庭廣衆之下,上官長治膽敢抓住她的手,而且抓得這麼用力!
沈寧都覺得自己雙手生疼,眸子也忍不住浮上了一層水汽。
“沈寧,爲什麼不選擇我?嫁給我吧。我一定會待你很好的!沈家不選擇我是個巨大的錯誤!沈寧,嫁給我吧好不好?我會許你皇后之位,無人可以動搖你的位置!我也絕對不會虧待沈家,我在則沈家在!嫁給我吧,好不好?”見到沈寧眼裡的水汽,上官長治猛地鬆開了沈寧的雙手,這樣喃喃地說道。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願意再給沈家和沈寧一次機會,只要沈寧樂意嫁給他。他可以不計較之前的一切,他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既然你在沈家在,那爲什麼還要滅了沈家?!”這句話。沈寧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始終壓了下來。
重重壓在心上的這句話,盤桓在嘴裡,問不出口。這句話,乃是前世今生,她一直想問上官長治的,爲什麼要滅了沈家?爲什麼?
可是她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極冷極冷地看了一眼上官長治,然後說道:“此等事情,家祖父自有決斷,皇子殿下,請借一步吧。”說罷。她也不管上官長治會作何反應,就這樣目不斜視地朝宮門走去。
沈寧自從在宮中見過上官長治後。就更加心生不寧,似是入魘一般,總是覺得被上官長治箍住了身子不得動彈。
夜晚每每噩夢,也似乎都聽得上官長治在獰笑:“沈寧!你逃不出本皇子手掌的,就算你重活一世,也贏不了!這一世,本皇子照樣會滅了沈家的!……”
當她尖叫着從夢中驚醒的時候,就會看見守夜的大丫鬟秋歌或夏詞擔憂的眼神,見她們都安好地站在她面前,她這纔回過神來,纔有力氣抹去一額的冷汗。
這樣幾日下來,沈寧的臉色開始蒼白黯淡,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當她去和鳴軒請安時,沈俞氏看到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叫來青竹居的四大丫鬟問個究竟。
得知沈寧晚晚都睡不好,她先是吩咐了俞媽燉了寧神助眠的滋補湯送去青竹居,然後叫來了自己的兒子沈餘宣、沈餘守,讓他們有空就帶沈寧外出散散心。
沈餘宣恭謹地回答道:“母親吩咐,孩兒定當照辦。待國子監休沐,孩兒一定會帶妹妹外出的。”沈宇宣這副嚴肅認真的模樣,極似父親沈則敬。
他今年快要十九歲了,已經補了秘書省著作郎出身,明年就可以出國子監了,到時候就可以外出爲官了。所以沈俞氏也在考量他的婚事了,既要門當戶對又要沈宇宣自己歡喜的,這也不是易事。
沈餘守跟隨沈則遠處理庶務商事也有一兩年了,他跳脫的性子這兩年收斂了不少,當下也保證有空就多陪陪妹妹,但他也說了,最近事情多,不一定會有空:“母親,顏商早前離開沈家自立門戶了,我要接手他許多事情,現在又是莊子一年中最忙的時候,孩兒正忙得不可開交呢。”
沈俞氏無奈地看着這兩個兒子,他們自身的事情也不少,就不用指望他們兩個了,看來還是得去找老爺纔是。
想到這裡,沈俞氏囑咐了沈餘宣兩人要照顧自己秋風起了切記添衣等等,便讓他們下去了,自己則起身去了書房找沈則敬。
“老爺,還有半個多月就是寧兒的及笄禮,這樣下去可不行。那滋補湯水也沒甚作用。我尋思着,這孩子心裡頭莫不是有什麼想不通?心病還須心藥醫,老爺得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說道纔是。”沈俞氏斟酌着說道,語氣是憂心不已。
兒女就是父母的心頭肉,尤其是沈俞氏生了六個孩子,卻只得沈寧一個是姑娘家,這心頭肉的分量就重了許多。
“這我也有考慮了。寧兒這孩子,最近的確是有心事了。我原本也打算找她好好說一說的。”聽了沈俞氏的要求。沈則敬自然一口應承了,事實上,他自己也是這樣打算的。
自從燕誠公主出事以來,這孩子就不太對勁了,總是心神恍惚的樣子,西燕使團都離開好多天了,她仍沒恢復過來。雖然沈家這次幾謀算是落空了,但是無論是爲人還是處事。都沒有說時時事事都是順意的,得失成敗之類,從這孩子之前的表現來說,應該早就看淡了的,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反常即爲妖,這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當沈寧再一次在書房走神的時候,沈則敬就嘆了一口氣,開始發問了:“寧兒,你在做什麼?”
“呃?”沈寧擡起懵然的雙眼迷惑地看着沈則敬。不明白父親爲何問這樣一句話,她在書房隨伺,這是明擺着的啊。難道父親有什麼想讓她做?
“最近你總是心神恍惚。在書房隨伺的時候也時常走神。你母親說你整夜裡坐噩夢?你在想什麼?還在爲燕誠公主自責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燕誠公主這樣的性子,估計也難以在皇家活下去,就算沒有和親這事,也必定有其他事情逼她上絕路的。不遷怒不貳過是好事,但也要適時寬心。”沈則敬認爲燕誠公主出事是沈寧噩夢的誘因。所以也就這件事多加勸慰道。
“父親,女兒省得。燕誠公主已經離開大永了,女兒已經不再自責了。想是近來天乾物燥,所以夜晚總不得安睡。父親不必憂慮。”沈寧沒有想到自己的異樣被父母察覺到了,還令他們擔憂。所以也儘量淡描此事。
“那麼,是在想謀劃失敗之事?沈家這次謀算落空。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人外有人,也是常事。只要太子一日未立,事情尚有轉圜的餘地,也不用太在意。還有半個多月就是你的及笄禮了,你得養好身體養好氣色。你若心裡有事,爲人也可以爲你解惑一二。”沈則敬知道這個女兒不想說的事情,就算是拿鐵鍬撬嘴巴也是不開口的,只得繼續問道。
沈寧搖搖頭:“寧兒知道母親必定會將及笄禮辦得妥當的,也沒有什麼好擔心。只是之前在宮裡遇到五皇子,聽他的意思,待寧兒及笄之後,會向皇上請旨賜婚。寧兒一時魯鈍,不知該如何阻止此事。皇家雖然是天下至富至貴,可是寧兒真的不願作皇家婦!”
想到上官長治那勢在必得的眼神,再想到燕誠公主的悽慘,沈寧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沈則敬聽了沈寧的話,若有所有,良久才說話,不過卻不是回答沈寧或者寬慰她,而是問了他長久以來的疑惑:“寧兒,你在害怕什麼?我一直以來都覺得你對五皇子有一種極深的恐懼感,五皇子只是一個勢微的皇子,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沈則敬早就如流處和蚍蜉那裡得知沈寧對五皇子府有一種異乎尋常的關注。他看得出來,掩蓋在這關注下面的,是一種深深的恐懼,時至今日,他才問了出來。
是啊,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呢?雖然不想承認,但自己的確是在害怕!
怕自己重活一世也鬥不過他,怕沈家還是會被他滅族,怕長春冷宮那無盡無望的孤寂,她怕上官長治!
即使重活了一世,上官長治仍像一個巨大的可怕的陰影籠罩着她,她每行一步,都在試圖掙扎逃離這個陰影。燕誠公主出事、及笄日將到,這個陰影重大到讓她喘不過氣來,所以纔會夜夜噩夢。
原來是因爲她怕他啊!她怕他是難以被打也敗的!她怕上一世的結局會重演!
見到沈寧驚懼的雙眼,沈則敬知道自己是說對了,然後纔是分析道:“這有何好害怕的?我們是吳越沈家,可謂根深葉茂,族人遍佈南北,且各有其能。爲官上,你祖父是三品中書侍郎,還有你開善叔祖父爲廣州刺史,還有你的叔叔們和哥哥們;從軍上,你則思叔父已經是安北都護別駕,還有你的堂哥們已經在兵部謀職了;通商上,你則遠叔父在西寧道的謀劃你是瞭解的,這幾年沈家在互市、各產業上的收益你也不是不知道的。更別說沈家的姻親故舊了,你外祖家溪山俞氏,還有江南胡氏,更年輕一輩的,文瀾、樓盛懷……這些,都是沈家的資本,也是沈家的底氣,你有何好害怕的呢?而他一個母族無能的皇子,出身低微,又不是極得皇上歡心,根本就沒有必須這麼害怕!”
沈則敬的話像一個霹靂劈開了沈寧慌亂的心神,震得她久久不能言語,最後漸漸還復清明,是爲醍醐!
是啊,無須如此害怕,他不是難以被打敗的!不知不覺間,重生三年多以來,沈家已經增添了如此多的資本,這資本還會越滾越大!
而他有什麼呢?這一世,直到此時,他還是那個勢微的五皇子,李貴嬪也還沒有被封妃,他倚重的金吾衛徐颯已死,中書令韋景曜還沒有爲他所用,就算蔣博文和皇后已經傾向他,可是還有一個所有條件比他好的二皇子橫在面前呢!
更重要的是,前一世他之所以能登上皇位的最大憑藉——沈家,已經和他爲敵了!此長彼消,所以他還有什麼呢?
沈寧彷彿覺得籠罩在她身上的陰影似乎透薄了許多,上官長治也不是那麼可怕的,自己重生一世,必定會打敗他的!
她恭恭敬敬地對沈則敬行了個禮,說道:“是女兒入相了!多謝父親提點,女兒再不會這樣了!”
沈則敬見到沈寧似是想明白了,感到十分欣慰,他就知道只要稍加提點,這個女兒就會緩過來了,他接着沈寧的話語說道:“說到底,家族昌隆,族人上進、團結,這纔是一個家族的底氣,身爲其中一員,也纔有無須懼怕的資本。我們可以審慎,可以退避,卻無須害怕!”沈則敬的話語有着濃濃的自信,這是一個家族培養出來的精英所特有的品質,沈則敬身上有,宋希琦身上有,將來沈餘憲身上也會有,這種自信會使得他們將其家族帶上一個更高的境界,前波後浪,綿延不息。
沈寧綻了一個笑容,點點頭,父親的話說得實在太有道理,當今大永,有幾家有沈家這樣的底氣呢?
“及笄禮的事情,你也不用擔心。爲父已有應對之法。你呢,則好好養着,到了及笄那一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就是了,其餘事自由父兄擋着,女兒家,不必那麼操心的。”沈則敬這才勸慰了沈寧,當她安心等着及笄禮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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