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去靈堂無非是兩種情況……
一種那庶子在靈堂,那也許此事也並非祖母所爲,也許是那庶子的親生母親,或者是玉蓮的莊頭父親害怕紀家新婦已死的事情被紀庭瑜得知,所以買通了國公府去接那庶子的僕人做下此事。那她便一刀結果了那個畜牲再結果了那個庶子的母親,和那個莊頭。
一種那庶子不在靈堂,那便是在她讓人查是誰帶那個郎中入府之時祖母知道了,提前將那庶子挪走,那這一連串的事情串起來就十分明朗,是祖母要紀庭瑜的命。
她心中澎湃着滔天盛怒,也有讓人骨縫發寒的悲涼,更有對祖母最深最讓人難過的失望,可她絕不能失去理智方寸大亂,重生歸來她每一步都走的極爲小心,大局未定,還不到她能方寸打亂的時候!
白卿言拍了拍白錦桐的手,緊攥長刀疾步去了前廳,踏入靈堂。
庶子果真不在。
可她沒有料到,等候她的是雙眸含淚的大長公主和蔣嬤嬤。
她的心向下沉了又沉。
“大姐兒……”蔣嬤嬤喚了一聲便哭出聲來。
在沒有看到大長公主那一刻,即便那個庶子已經不在靈堂,她心中還可以存一絲幻想……或許要紀庭瑜命之事並非祖母所爲,祖母只是在爲那個庶子母子倆所爲遮掩!
她握着刀的手直抖,寒意從心底陣陣漫出來,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眼眶已然通紅。
她提刀大張旗鼓而來,是爲了讓大長公主看到她要殺那庶子的決心,要護着紀庭瑜的決心。
大長公主在靈堂等她,又何嘗不是爲了讓她看到她要護着那個庶子的決心?
“祖母!”
“大長公主!”
白錦桐與盧平對大長公行禮。
大長公主望着白卿言手中明晃晃的那把刀,面色如常溫和從容,還是那副慈悲的模樣,開口:“你們都從靈堂出去吧,離遠些……我與阿寶有話要說!”
“是!”
白錦桐與蔣嬤嬤、盧平一離開,大長公主抽出三根香,握着香的手直顫怎麼都沒有辦法對準火苗,她稍作平復之後又重新擡頭,眯着朦朧淚眼終於將三根香點燃:“阿寶,祖母讓你失望了……”
“失望二字……祖母用的實在輕了!”她緊緊攥着手中長刀,靜靜望着她那位祖母,失望到極致整個人詭異的冷靜了下來,只是整個人都想被浸在了帶冰的冷水中,冷到全身都麻木了,“若無紀庭瑜捨命護竹簡,祖父剛愎用軍的污名便扣在頭上死不瞑目,白家一門忠烈……魂魄難安!他是對白家有恩的忠義之士!而祖母你……爲替一個畜牲都不如的庶子遮掩他逼殺紀庭瑜妻室,又揮劍辱屍這樣人神共憤的事,竟然要紀庭瑜的命!世上哪有如此恩將仇報狼心狗肺是非不分之人?!”
大長公主身子僵了僵,慢吞吞將香插入香爐之中。
“祖母這一輩子,一直都在虧欠別人!爲了皇室,虧欠你祖父,虧欠我的兒子,虧欠我那些孫子。爲了白家香火,虧欠對白家有恩的紀庭瑜……”大長公主喉嚨哽咽,“拆東牆補西牆!祖母也是狼狽的很……”
大長公主轉過身來,鬢邊銀髮在燭火下格外清晰,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疲老之態,語音沙啞:“阿寶,原本祖母不想讓你看到祖母最不堪的這一面,也不想讓你看到祖母雙手沾血的樣子!可對祖母來說……白家的血脈要比一個忠僕來的尊貴,祖母只能捨棄忠僕選這個庶子。”
尊貴?!
聽到這兩個字,她生生壓在心底的怒火直衝太陽穴。
她擡頭,望着大長公主的眸中肅殺冷冽:“白家人的尊貴從來不是在血統,而是尊貴在世家氣節,尊貴在世代薪火相傳……生爲民死殉國的赤膽之心!尊貴在骨子裡的捨身護民的忠勇!那庶子他有什麼資格被稱作白家人?!紀庭瑜那是爲我白家求公道連命都不要的忠義之士!那纔是真的尊貴!那個庶子爲白家做過什麼?!就因他體內留着白家的血,就因他姓白,他的命就比其他人的高貴?!”
“那……你想要什麼?”大長公主漸漸挺直了脊樑,大長公主的威儀悄無聲息壓向白卿言,“如今紀庭瑜新婦已經死了,你難道還真要爲了一個普通百姓,要至白家最後的血脈於死地嗎?”
她絲毫不怵大長公主,緊緊攥着拳頭上前一步,被搖曳燭火映亮的雙眸灼灼:“白家最後的血脈?五嬸肚子裡的不是白家血脈嗎?!我不是白家血脈嗎?!白錦繡、白錦桐、白錦稚、白錦昭、白錦華、白錦瑟,她們哪一個不是白家的血脈?!”
大長公主提高了音量:“可你們都是女子,將來嫁入別家,怎麼繼承家業?!怎麼給你祖父留根?!”
“怕白姓血脈會斷,招婿上門不成嗎?!”她厲聲問,“難道你的孫女們……她們體內白家的血液,都比那個庶子少了嗎?!”
曾經大長公主無數次教導……告訴她這世道對女子苛刻,女子生來艱難,可國公府……從不以男女論英雄。但其實,在大長公主心中,孫子和孫女還是有所區別的吧!
被逼至啞口無言的大長公主定定望着白卿言,惱羞成怒:“阿寶,你到底要幹什麼?!”
她摔了手中長刀,高亢的語音擲地有聲:“我要一個公道!爲白家忠僕紀庭瑜要一個公道!爲紀柳氏要一個公道!”
靈堂內,良久的沉默後,大長公主幽幽嘆了一口氣道:“阿寶,這個世道並不存在什麼天公地道!你們都是大晉國大長公主的孫子孫女,是鎮國公府的血脈,這就註定了你們與普通老百姓不同!你們從小錦衣玉食……有的百姓卻食不果腹,你們屋內隨隨便便一個擺件兒要的銀子,或許就是普通六口之家十幾年的嚼用,要說公道……這公道嗎?人生來就有貴賤高低之分,那庶子即便大奸大惡之徒,可他是你二叔的種,他就是比別人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