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皇上一步步靠近昏睡的女子,他腳步很輕,似是怕驚醒她的美夢。
一步步來到她的身邊,俯下身來,似乎能聽到她清淺的呼吸聲,節奏有些凌亂的吸氣聲,像一隻靈巧的小手,撩撥着他的心房。
皇上的脣邊勾出一抹笑意,他俯身吻向她的額角。住討叉技。
守在暖格外的張明德正對暖閣內的情景想入非非,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張總管,父皇可在暖閣之內?”慕容御遠遠看到張明德的身影,心下就是一跳。
他進宮時,見到廉家的馬車還等在內宮門口,問了廉家的丫鬟,說她們大小姐還未回來。他又飛快的趕到頤瀾宮,可明月卻說廉欣娉已經走了,只是她派去送廉欣娉的宮女還沒回來。他心知不好,立即告知了太子,太子聽聞此事,也派出人和他一起尋找。
可找遍了從頤瀾宮出宮的路,都沒有找到廉欣娉。
他忽然想到,穿過梅園,也有條小路可以出宮。這條路比較偏僻,很少會有人經過。
想到廉如意如此信任的拜託自己,他就焦急得不行,一刻不停的又折返回梅園。
張明德見到慕容御,施了一禮,壓低聲音道:“四皇子有事面聖,不妨換個時間吧。”
說完,還曖昧的朝慕容御笑了笑,那意思在明顯不過。
慕容御卻頓時愈加緊張,裡面的人,會是廉欣娉麼?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忍不住要往裡衝。
“四皇子,您可不能進去!掃了皇上的興致,這責任您擔不起,奴才更加擔不起!有什麼事兒,您都晚點兒在稟明聖上吧!”張明德死死攔住慕容御。
“張總管,你閃開,此事片刻不能等!”慕容御心下急轉,他也想到了裡面的人,不是廉欣娉的可能,但他賭不起,廉欣娉到現在都不見人影,萬一真的在裡面,被父皇……他如何向廉如意交代?
想到廉如意看着他時,漸漸不那麼防備的眼神,他就拼着被父皇責罵,也要完成她的囑託。
“你不閃開就休怪我不客氣了!”慕容御說着,卻已經一掌拍開了張明德。
張明德拍飛出老遠來,摔得好不狼狽,卻爬起來就往回跑,仍想要阻攔慕容御。
但慕容御的速度豈是他能攔住的。
只見慕容御一腳踹開暖閣的門。
“放肆——”聖上震怒的聲音從暖閣裡咆哮而出。
慕容御卻頂着壓力,擡頭看了一眼。見得軟榻上的女子衣衫完整,皇上也只是坐在軟榻邊上而已,他才鬆了一口氣,噗通跪倒在暖閣門口。
暖閣門大開,外面的寒風灌了進來,加之皇上驚怒之下的呵斥,軟榻上的女子終於瑟縮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側躺在軟榻上,所以睜開眼來,先是看到了跪在門口的慕容御,而後才轉過頭,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聖上。
大驚之下,只見她動作麻利的翻滾下軟榻,又連退離皇上兩三步,才跪倒在地,“不知皇上在此,請皇上贖罪。”
慕容御微微擡眼看她,這才鬆了半口氣,還好他來的及時,這女子正是廉欣娉。
頭頂傳來一聲遺憾的嘆息,“不知者無罪,你且平身吧,告訴朕,你是哪個宮裡的,怎會在這暖閣內入睡?”
廉欣娉緊張的手心裡都汗溼了,此情此景,無需解釋,她也知道若不是四皇子及時趕到,將會發生什麼。皇上讓她起身,她卻兩膝發軟,索性就跪着說:“小女乃是廉將軍的女兒,廉欣娉,今日進宮爲明月公主舞鞭。”
皇上這才重新打量她,果然見她所穿並非宮女服飾,適才只被她絕美的容顏吸引,竟不曾留意這些。
“原來是廉將軍的女兒,不錯,那你可願……”
“父皇!”慕容御急聲打斷皇上。
廉欣娉緊張的心都揪到了一起,皇上比她爹都年長,她又不是那貪慕虛榮之人,怎願做那豢養的金絲雀,與一羣女人掙那一點虛無縹緲的聖寵?可如果皇上真的問出口,她斷然拒絕,又恐皇上心聲怒意,再牽累了爹爹就實屬不孝了!
幸有慕容御打斷。
皇上看着慕容御,心中不悅更濃,“老四,你若無急事要秉,又再三打斷朕,朕可不會輕饒你!”
慕容御叩首道:“父皇明察,兒臣真的有急事要秉。”
“哼,”皇上冷哼一聲,“說來聽聽!”
慕容御心思急轉,“回稟父皇,兒臣的師父來信說,已經找到了煉製長生不老丹的丹方了!”
“哦?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找到,現在找到了?”皇上顯然沒有被他糊弄。
“正是!師父不遺餘力尋找多年,如今得到丹方,便第一時間通知了兒臣,兒臣也是激動不已,所以才忍不住當下便來稟明父皇!”慕容御一臉急切激動的模樣,說的跟真的一樣。
“那丹方何在?”皇上顯然不好騙。
“丹方還在師父手中,師父說,待他集齊了丹方上所有藥材,就專程進宮爲父皇煉丹!”慕容御言辭懇切,“兒臣先恭喜父皇賀喜父皇了!”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廉欣娉也跟着叩首說道,“既然四皇子還有事要秉,小女告退。”
廉欣娉甚至等不及皇上開口讓她退下,就跌跌撞撞的滾出了暖閣。
皇上張了張口,卻只瞧見一個倉惶的背影,嘆了口氣。
慕容御終於鬆了口氣,“父皇,兒臣也告退了。”
“慢着!”皇上不悅的看着慕容御,“你的話說完了,朕的話還沒說。”
“兒臣恭聽父皇教誨。”慕容御愁眉苦臉道。
“罰俸一年,以後沒事別在朕眼前晃,看見你就煩,滾!”皇上怒斥道。
“兒臣遵旨,這就滾了。”慕容御心下一鬆,用一年的俸祿救了廉如意的姐姐,太值了!至於父皇說的,看見他就煩,那更無所謂了,他原本就不常在京中,有時幾年也未必能見上父皇一面呢,他又不爭皇位,又不爭聖寵的,不往父皇跟前湊就是了。
廉欣娉離開暖閣,並不敢走太遠,直到慕容御也走了出來,才把她送出了宮。
“今日之日,多謝四皇子了。”見到自家馬車,和等在馬車邊上的湘琴和悅書,廉欣娉才長舒一口氣,身子一軟就要栽倒。
湘琴和悅書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扶住自家小姐。
慕容御負手而立,“廉大小姐不必客氣,我也是受人所託。廉大小姐近日還是不要再進宮了。”
廉欣娉在丫鬟的攙扶下,福了福道:“這是自然,明月公主那裡還請四皇子代爲言明。”
慕容御點點頭,“放心吧。”
廉欣娉這才上了馬車,向家駛去。
“小姐……”湘琴見小姐一副虛脫蒼白之相,心下疑惑,明明今日進宮之時還是好好的呀!
心裡的疑惑還未問出,就被悅書捂了嘴。
她瞪了悅書一眼,悅書卻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讓小姐好好休息一下。
一直到出了宮門,廉欣娉都緊閉着雙眼,雙手環膝,臉埋在膝頭,默默不語。
馬車裡的氣氛像是凝固了起來。
出了宮門不久,馬車卻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廉欣娉宛如驚弓之鳥般猛地擡起頭。
“回大小姐,是二小姐的馬車等在這兒。”車伕的話音剛落,廉如意就在丫鬟的攙扶下跳上了馬車。
“你們下去吧,我來陪陪姐姐。”廉如意上車便說道。
湘琴和悅書看了看廉欣娉,見廉欣娉點頭,便默默下了車。
馬車又緩緩動了起來。
“姐姐,你還好麼?”廉如意輕聲問道。
廉欣娉聞言卻一下子撲進妹妹懷中,無聲的哭了起來。
瑟縮着不斷顫抖的肩膀,灼熱的止不住的淚滴,廉如意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姐姐,她緊緊擁住姐姐的肩,心也跟着疼了起來。
“你知道麼……我好怕,我怕他問出來,我就真的沒有退路了……如意,你知道麼……在那種情況下醒過來時,我都想到了死……”廉欣娉低聲說着,若不是廉如意耳力極好,甚至都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廉如意壓下心中的疑問,只默默的抱着姐姐,一下一下的拍撫着姐姐的背,這才發現,姐姐的後背厚厚的冬衣都被汗溼了。
入夜時分,廉如意站在書桌前,看着搖曳的燭光,默默出神。
連慕容御何時進了房間都未發現。
“如意……”慕容御輕聲喚道。
廉如意緩緩轉過頭看他,目光卻似乎並未落在他臉上。
“你怎麼了?”慕容御看她的神態異常,不由的緊張起來。
廉如意很有些失魂落魄,“是我害了姐姐……我以爲我能保護她,我以爲我能守護好這個家……可我還是差點害的姐姐萬劫不復……”
慕容御上前扶着廉如意的雙肩,“別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誰也無法預料後事如何,不怪你,聽我說,這事不怪你!你聽到了嗎?”
廉如意卻搖頭,“你不知道,我對不起姐姐,是因爲我,是因爲我她才……”
是因爲她,她前世纔會嫁給一個根本不愛她的人,那麼優秀的她纔會被冷落在後院,無緣幸福。今世又是因爲她,姐姐纔會遇見明月公主,纔會進宮,纔會差點永遠的落入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