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的正怒的時候一直沒有機會出門,一晃在家躺了半個多月。
北京的三月,陽光似乎都鍍了層金,照到哪裡,都有一種金色的質感。春風帶着和煦的暖意,透過窗子吹進屋子裡,分外舒適。遠遠望去,萬木吐翠,綠色爬滿了視野,楊柳綠成一片濃青,生機盎然。
從偏臉古城地宮逃出來後,我們就離開了那裡。大牙一直把我送回了北京,估計他那店裡也沒有什麼事,見我傷的也是不輕,所以乾脆就把店裡的事一股腦的全扔給他家老爺子了,自己躲了個清淨,天天在我這兒吃喝玩樂,說是照顧我,不過他自己的確過得也是逍遙快活。
大老爺們根本沒那麼嬌氣,也用不着怎麼護理,不過閒着沒事時,和他擡擡槓,吹吹牛,倒也心情舒暢,而背上傷勢恢復的也好過預期,估計也與大牙給弄的一些外敷草藥有關,據大牙說這可是他家祖傳的偏方,專治燒傷燙傷,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絕對的中醫瑰寶級藥方,對此,我一直是半信半疑。
半個多月的舒心休養,每天都很輕鬆愉悅,但是我和大牙心裡都和明鏡似的,只有找到行地七公的老五廉貞的消息,或許纔會有辦法消除我們身上的魑詛。如果就這樣放棄,餘下的日子還有多久,都是未知數,對於我和大牙來說無異於是苟延殘喘,混吃等死,每天都活在一種隨時都會猝死的陰影中,想想都是可怕。
今天正好是星期六,一大早起來也沒有什麼事,感覺背上的傷好的也差不多了,一尋思今天正趕上潘家園的集市日,就主動張羅着出去轉轉。大牙這段時間整天除了吃就是玩也早就有些膩歪了,聽我說要出去走走,也是樂不得的,套了件衣服就直催我快點下樓。
潘家園平時雖然也有坐店商鋪全年開市,但只有週末纔有地攤,所以週末的時候人會比平時多出好幾倍,不同膚色、不同語言、不同階層、不同信仰的人都聚集在這裡交融,很熱鬧,平時散心消遣時也常來這裡瞎轉轉,只不過很少往回帶東西,於麻子說得好,收藏這行,一定要多看多轉慎下手。
在舊貨市場的最南面有一長排攤位,專門交易古舊書刊的。從解放前的地圖文獻到建國初期的報紙雜誌,甚至文革時期的大字報、畫報在這裡都能淘到,但大多還都是建國後的舊書要多一些,大多都是一些機關或是學校圖書館淘汰的一些書籍,大多都賣幾元錢一本,價格還算公道。
所有的書都堆放在地下,很多人駐足停步,蹲下來在書堆中挑選,翻翻撿撿,或搖頭,或欣喜。估計大牙平時也是很少逛這種地方,眼睛瞪的溜圓,啥書都得過過手,涉獵之廣,讓我看着都砸舌,不過最後也沒見他買啥。
我剛直起腰來,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我一下,我一愣,趕緊回頭,原來是常三。
常三是於麻子店裡的夥記,小夥子二十來歲,很機靈,我經常去於麻子的店裡,所以和他聊得也挺熟,在這裡能碰到他,倒是讓我有些吃驚。
常三見在這裡碰到我,一口一個胡哥,十分熱情,閒聊幾句後才知道,他前兩天來“活拿”些東西,結果因爲“繃價”,人家沒拿,這纔給送回來。
大牙愣眉愣眼的看着常三,不知道常三嘴裡說的是哪國活,有些聽不明白。
其實活拿是古玩裡的一種暗語,就是說一名古玩商人從另一古玩商人手裡拿走一件商品,當時不付款,這叫“活拿”。“活拿”的規矩是價位講好了,只能多賣錢,不能少賣,即必須保底,言必有信。
一般來說,原貨主不會給活拿的人付手續費或跑道費,但活拿的人可以在底價上加價,叫“戴帽兒”,多賣歸活拿的人,原貨主也不問。而“繃價”是說古玩商人故意不賣,準備放長線實現自己的交易計劃,叫繃着賣,就是堅持要高價,想賣個好價錢。
看看時間,也逛了有一陣子了,見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思,我們就和常三一邊閒聊着,一邊往出走,出了大門口,寒喧幾句,常三坐車先走了。
我和大牙貼着院牆,把身子隱在陰影裡,慢悠悠的往路口走。
潘家園的舊貨市場其實是圍在一個大院子裡,四周的高大的院牆外也常有許多的散攤,賣什麼的都有。不乏有戴着安全帽,穿着迷彩服,冒充民工的人,腳下用報紙包個泥濘濘的東西,被稀泥糊的只能看出個大至輪廓,感覺就像剛從工地裡挖出來似的。只不過你要是好熱鬧,沿着圍牆走上一圈,就知道這樣的安全帽,這樣的東西能遇到好幾處,顯然已經成了一種職業,專門“釣魚”的,每個攤前都會圍着兩個“托兒”,假模假勢的看着東西。
走到路口擺了擺手,不遠處的出租車駛了過來,等車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就瞥見牆根那邊孤零零的有一個卦攤,算卦的老先生看着有點眼熟。
老先生鬚髮皆白,留着一把白鬍子,面龐清瘦,戴着一幅寬邊老式眼鏡,穿着八十年代的那種藏藍色的中山裝,神情似笑非笑,抱着柺棍,閉着眼睛在曬太陽。
看這老頭總覺得在哪兒裡見過,可是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大牙鑽進了車裡,伸頭衝我喊道:“來亮,傻站着瞅啥玩應兒呢,快點上車啊!”
我這才醒過神來,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看了看牆根的那個老頭,搖頭苦笑了一下。
坐在車裡,也沒有吱聲,閉上眼睛還在想着這事,就感覺這老頭在眼前晃悠,好像極熟悉,卻空然就想不起來了。
眼瞅着出租出到了趙公口橋了,馬上就要到家了,我突然的想起來這個老頭是誰了,來不及說別的,趕緊讓師傅調頭,回到剛纔上車的地方。那司機很詫異的看了看我,也沒有多說話,在前邊的路口調了個頭,又駛回了潘家園。
大牙也滿腹疑問,一個勁的問我究竟有什麼事,是不是落下什麼東西了,我衝他擠鼓了一下眼睛,大牙也就不吱聲了。
不大一會就又返回來了,我連跑帶顛的穿過馬路,邁大步就往那邊跑去。結果一看,傻了眼,那老頭不見了。
大牙在後面氣喘吁吁的跟了上來,一邊跑一邊問我:“來亮,你這是演的哪齣戲啊?到底咋的了?”
我回頭瞅了一眼大牙:“剛纔我看到那個鬼相師了!”
“鬼相師?”大牙剛開始有些疑惑,不過轉瞬就想起來了,也是一臉的驚愕,衝我直眨巴眼睛:“你是說年前在天橋上碰到的那個算卦老頭?”
我點了點頭,剛看到的那個算卦的老先生一直我就覺得眼熟,在車上時我終於想起來了,雖然換了身衣服,但是我記得可是真真的,就是在天橋上像鬼一樣突然消失的那個算卦老頭。
那個老頭從出現到消失,我們一直沒有想透這件事情,一直把他當成個鬼,難不成大白天在這裡又撞到鬼了?
我站在剛纔那個老頭擺攤的地方仔細的看了看,也沒看出有什麼痕跡來,周圍來往的都是行人,估計也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裡。
大牙瞅了瞅我,又看了看腳下:“媽了個巴子,撞鬼倒是撞過,可撞鬼撞到同一個鬼還真是新鮮,連鬼都不信!”
我也明白大牙的意思,這算卦的老頭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鬼,根定是有人故弄玄虛。如此看來,這個像鬼似的老頭突然的出現肯定不是偶然的,再聯想到上一次在天橋上的那次照面,這老頭子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神出鬼沒的,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今天在這裡又一次突然的出現意味着什麼?還是在暗示我什麼?
心裡突然變得有些混亂,有些煩燥,就像面前放了一團打了很多死結的繩子,怎麼解也解不開,越解心越煩。
其實這些天閒着沒事的時候,我就把這些事從頭到尾梳理了好幾遍,冷靜下來重新反思,才發現疑點也越來越多,而對於偏臉古城的發現,我似乎隱隱手感覺到只不過是這個謎團的冰山一角,滄海一粟。
《十月之交》的這首詩,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過事實上確實依照詩中的指引,還真就撞進了偏臉古城的地宮,發現了十三副神鎧。但是我總有些不相信這個就是秘密的全部真相,如果真是這樣,只能說明我們太英明神武、出類拔萃了?
可是現在我們還沒有找到第五顆珠子和第七顆珠子,我不相信這麼嚴謹而神秘的謎團,在缺少兩顆珠子的情況下,我們就能如此輕易的揭開謎底,雖然我一直很自信,但是還沒有自大到如此的地步。
這個老頭突然的出現徹底擾亂了我們平靜的心情。回到北京後,我和大牙一直都圈在家裡,名義上一個是養傷,一個是護工,其實都是想逃避,想借着這個理由來逃避這件事情。但是我們其實都清楚,這純粹就是自欺欺人,我和大牙身上的魑詛就像埋在身體內的定時炸彈,或許說不準哪年的十月初一,就變成了我們的祭日了。
只是有時當危險與困難來臨時,人都會習慣性的自我欺騙,可是直到今天這個鬼一樣的算卦老頭又一次突然的出現,我們都知道不能再繼續的逃避下去了。
大牙看了看我,晃了晃腦袋,然後一撇嘴:“看來這算卦老頭兒可真他媽的是催命鬼,咱哥倆的神仙日子估計也到頭了。”
我也無奈的笑了笑,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我們是在把握自己的命運,還是被命運所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