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牙在旁邊不斷的品頭論足,有時還自問自答,自己一個人聊得還挺熱鬧,看着有些魔魔怔怔的。
我也懶得聽他胡說八道,就轉身盯着第三幅壁畫看了起來。
這幅壁畫的場景很大,是幾個不同的畫面組合在了一起,從前往後的看了好半天,纔看出了點眉目。壁畫最左面畫的是皇帝即位時的場面,張燈結綵,羣臣朝拜,普天同慶。
正中央龍書案後面正襟端坐一人,頭上戴着嵌寶紫金冠,穿一件明黃龍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眼睛裡精光閃動,十足的帝王之氣,身前背後百步的威風。
大殿內黑壓壓的跪倒一片,正行三拜九叩的大禮,儀式隆重而又充滿歡慶氣氛,場面大氣磅礴,聲勢浩大。當真是“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日色才臨仙掌動,香菸欲傍袞龍浮。”
可能是盯着看得有些久了,感覺自己似乎進入到了整個情景之中,畫中的景象鮮活生動的在眼前展現,耳輪中隱隱聽到鐘鼓齊鳴,禮樂飄飄,重重深宮禁苑一殿殿都已經敞開了大門,文武百官拜謁皇帝,聽候旨令。香爐的輕煙嫋嫋升騰,如夢如幻,不知不覺的沉於其中,愣在當場。
“喂,來亮,來亮,發什麼愣呢?”大牙見我眼神發直,一動不動,在旁邊推了我一把。
我激靈一下這才如夢方醒,輕輕的晃了晃腦袋,這纔看清旁邊的大牙,擡頭又看了看壁畫,心底不由得冒出一股寒意。難道是因爲畫的太逼真了纔會使我看得入了神?還是這壁畫本身就可以攝人心魄呢?假如不是和大牙在一起,是我一個人的話,接下來會怎麼樣,後果還真不敢想象,想到這裡頓時有些後怕,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嚥了一口唾沫,轉頭對大牙說:“這玩應兒真有點邪門,好像能攝人心魄一樣,千萬別盯着看時間太長,以免中了道兒。我剛纔就是看着看着就感覺進到了這幅畫中,畫中的一切都動了起來,似乎還能聽到一些聲音,差點給迷了心智。”
大牙聽我說完,顯然有些不太相信,一臉的驚訝,擡頭看了看這壁畫,不住的搖頭。
大牙有些不太肯定的問我這幅壁畫上描繪的是不是皇太極即位的場面?
我點了點頭,揆情度理想了想:“這壁畫本來就是按時間來作的敘事壁畫,第一幅是努爾哈赤征戰的場面;第二幅是努爾哈赤要歸天的場景;而這第三張一開始就是一個皇帝即位上朝,從歷史來看,努爾哈赤之後必是皇太極無疑。而領頭跪在前面的那三個人,就應該是‘四大貝勒’中的其他三人,代善、阿敏和莽古爾泰。”
天命十一年,努爾哈赤死後,後金最高統治權力出現真空,在推舉新汗的會議上,大貝勒代善率先公開表態,扔戴皇太極即位。原來就與汗王無緣的二貝勒阿敏和皇太級平時關係還不錯,也就積極附和代善之議。當時的三貝勒莽古爾泰獨木難支,在衆人中煢煢孑立,思索再三之後,只得表示贊同衆人的提議,退出了汗位的競爭。皇太極假意辭讓了一下,也就欣然接受了,幾天後率諸貝勒史弟子侄盟誓即位。
大牙聽我說得合情合理,有根有據,不住的點頭。
這面牆的壁畫場景很多,緊接着畫的也是戰爭的場面,畫得幾乎全都是八旗軍驍勇善戰,殺得敵軍聞風喪膽,落荒而逃。很明顯可以看出,基本上就是在歌頌皇太極東征朝鮮,西討大明的豐功偉績,至於歷史上這些戰役發生在何年何月,我和大牙也並不清楚。
緊接着描繪的是羣山荒嶺的自然風光,荒郊曠野,茅豐草長,人跡罕至。朦朧的遠山,籠罩着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山上隱約能看到似乎有兩個人,只是畫得很小,意在而形無。實在搞不清爲什麼會畫上一幅山水畫在這裡面,而且又是佔用了很大的一片區域,這種敘事壁畫不會閒得讓畫帥飆飆畫功,即興發揮吧?
看得一頭霧水,只好接着往下看,緊接下來畫的則是一間草屋前,院子很簡陋,典型的農家院,院子西邊的牆下,趴一頭黃牛,身上好像還粘着一些草屑的樣子,離牛不遠的西南牆下,一字排列着鍬、鎬、鋤、耙等農具。
整個場景的畫面色彩都很單一,與整個壁畫的恢宏氣勢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這樣的簡陋的場景出現在如此精美的壁畫裡,倒像是光潔的皮膚上貼了一塊狗皮膏藥,要多彆扭有多彆扭。我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來,爲什麼要弄出這樣一個場景出來。
大牙也和我一樣,一臉的茫然,指着牆上的壁畫也在叨咕着:“嘿,這玩應兒,咋看咋彆扭哈,都是帝王朝廷的事咋還整出一個草屋出來,這他媽的就像穿個西服上衣,整個運動褲子似的,也不倫不類啊?而且,來亮,你看啊,屋裡的那兩個人,都是一身百姓的裝束,平頭老百姓怎麼也能堂而皇之的與這些開國皇帝整一塊去了?這到底是啥意思呢?右邊這人看身材和長相也算是威武莊嚴,只是左邊這人身材瘦小,像沒長開的茄包子似的,還畫的是個背影,神秘兮兮的。”
聽着大牙的嘮叨,我也在心裡琢磨着這事兒,確實如大牙所說,這畫有些不倫不類,仔細的看着畫中正臉面向我們的那個人,那人身上自帶的氣勢似乎有種無形的壓迫感,這種讓人膽寒的氣勢絕不會是一個百姓能有的,於是不自覺的往前面的畫中掃了幾眼,這一看可讓我吃驚不小。
身材體形越看越像,雖然這畫不像現在的照片這樣逼真,但是這畫師的丹青妙手畫的也是極爲傳神,入骨三分,對比了一下後,發現這個人與前面畫中出現的一個人相似度極高,甚至連那種眼神都如出一轍,越看心裡越是激動。
我拉了拉大牙的胳膊,指着壁畫,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有點變調了:“大牙,你仔細看看第一個場景,皇太極下面跪着的那三個人,也就是阿敏、代善和莽古而泰那哥仨,過去站位排序很講有究,從畫面上可以推斷,最右邊這人應該就是莽古爾泰。最左邊的應該是代善,中間的就是阿敏。你看這三個人誰與草屋中正臉的那個大漢長得比較像?”
大牙聽我這麼一說,興趣上來了,跑到前面仔細的看了一會後,又跑到後面看了看草屋裡的那位大漢,反覆的折騰了好幾趟,最終有點不太肯定的說:“好像是最右邊的那個人,就是那個什麼莽古爾泰的,體形有點像,腦袋大小和鬍鬚看着也相似。”
我聽大牙如此一說,心中更有底了,畢竟我一個人的判斷多少有些主觀因素,而兩個人都這麼認爲客觀上就相對公正了一些。
我嘿嘿一笑:“大牙,這回你總算沒走眼,我也是剛剛纔發現的,和你的看法一致。這草屋中那人就應該是三貝勒莽古爾泰,也只有與這樣身份的人相關的事情纔會繪製到這壁畫裡面。以他的身份竟然穿成這樣,整了一身老百姓的裝扮,喬裝改扮,估計是一件很重要又需要保秘的事情,他接見的這個人又是誰呢?什麼人值得讓當年身份顯赫的三貝勒如此禮賢下世,在荒郊野嶺中相見呢?”
這回大牙倒是開竅了,衝我嘿嘿一笑:“來亮,看來你也只是聰明一時啊。不怕虎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和你在一起合作,我越來越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這不明顯着嘛,這些壁畫根本不是什麼獨立的海報,而是連環畫,我們在別的畫中再找找,看看有沒有這個體形瘦小的人不就行了?”
大牙這麼一說,我才頓時猶如醍醐灌頂,醒過腔來,趕緊催着大牙舉好蠟燭,又從第一張壁畫開始搜尋起來。
每張壁畫的場景都很大,又多是戰爭場面,人山人海,還真不好找。幸好是很多的人物都是粗略的示意,真正刻畫的人物並不是太多,但就是這樣,我和大牙也足足跑了七八圈,才隱約的發現了一些線索。
在第一幅努爾哈赤征戰的那個場景中,努爾哈赤馬後壓陣的七個人中似乎有一個身形矮小的,只不過騎在馬上,畫得有些粗略不明,又被前面的人物遮擋着,所以有些看不太清。
但在第二幅努爾哈赤臥牀的壁畫上就可以清晰的看出,在牀前跪着的七個人中,的確也有一個相對身形矮小的人。
再看看第三幅那個場景中的背影,我和大牙反覆的對比着這三面牆上的這三個人的一些細節特徵,又來來回回的跑了好幾趟。
最後我和大牙心頭的陰霾終於豁然開朗,不約而合的都猜出了這個神秘的人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