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上傳 大鬧內閣(上)
大鬧內閣
欲爲朝堂扶日月,先從君側逐豺狼。
願將一縷萇弘血,直天門訴玉皇。
好一首絕筆,好一個萬燝
不管雙方的政治立場是如何對立,萬燝的這首絕筆詩還是讓袁大海深深的震憾一回。
他不能否認,萬燝的這首詩很高大,十分的高大,甚至能夠與那“去留肝膽兩崑崙”相較高低,從這首詩中,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萬燝內心深處的信仰。這種信仰姑且對與不對,但其所表達出來的浩然正氣是袁大海永遠無法比肩的。
站在雙方不同的角度看,萬燝做的沒有錯,那些爭相搶着受刑的也沒有錯,因爲他們都有自己的訴求,同樣,袁大海也認爲自己沒有錯,他的所做所爲都是正義的,或許,錯的只是這個有些詭異的時代。
佩服歸佩服,該做的還是要做。
萬燝死了,與那幾十號官員士子一樣,無聲無息的死去,留下的只有午門前那道鮮紅的血殤。
那些被杖斃的官員士子無一不是被打得血肉模糊,下半身如從血水中浸過般,碎肉、細骨、以及粘粘的骨髓與衣服混合在一起,讓人作嘔欲吐。
就連那些行刑的番子這會也一個個好像虛脫般,連正視受害人的勇氣都沒有了,只在那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刑棍,偶爾會機械的用袖腳拭去粘在棍的血肉。
人羣,早已散了,飽讀聖賢之的官員和士子們無法忍受嗆鼻的血腥,更無法忍受眼前活生生的慘劇,他們哭叫着,鬼吼着四散而去。四散的同時,午門前發生的一切也迅速蔓延開來。
袁大海親手爲萬燝的屍體披了一件外衣,於其說是尊重,倒不如說他不想再看到萬燝已被打得稀巴爛,都能看到白骨的屁股。至於其他人,卻沒有這個優待,在冷酷的命令下,番子們麻木的前將屍體拖離午門。
人死,俱了矣。
自己應該滿意了?那些眼神之中飽含恐懼與敬畏的人羣,難道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
屍體被拖至遠離午門處,等待着他們的家人前來認領。
留下藍國安善後,袁大海頭也不回的向午門內走去,他要去向魏忠賢稟報剛剛發生的事情,並請求他的支持,或者說,請求皇帝陛下的支持。
皇權,永遠是最好的外衣,有了這層外衣,就不必怕那些手握兵權的東林黨人會來“清君側”。
………
“千歲,杖一人爲杖、杖百人亦爲杖;斃一人不足以揚威,斃百人亦不足震攝,杖斃任何敢犯千歲虎威者,方爲廷杖正道也”
“官員士子視廷杖爲兒戲,出口挑釁東廠,冒犯的絕不是屬下,而是千歲的虎威對此等狂妄之徒,寧殺錯,無放過”
乾清宮內,袁大海聲嘶力竭極力勸說着被消息驚到的魏忠賢。他不斷的用激昂的語氣表達自己呈述的內容,以使魏忠賢的情緒亦能被他調動,起到同仇敵愾的作用,唯有如此,魏忠賢才能體會到杖斃那些以廷杖爲榮官員的重要性,進而不去追究袁大海的擅爲。
“寧殺錯,無放過,敢有犯千歲虎威者,一律杖斃好,這話說得好,殺氣凜凜,我輩之中要多幾個如袁千戶這樣的,那東林黨人何以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視我內廷爲大敵呢”
王體乾成了袁大海最大的支持者,他欣賞袁大海的這份殺氣,在他看來,殺氣便是陽氣,而內廷缺的就是這種堂堂正正的陽氣以陰謀詭計私下殺人,太過陰柔,成與不成總是讓人覺得有所遺憾,然這種悍然行兇之舉,卻是能讓內廷聲威更顯天下。
“人都被你打死了,咱家還有什麼好說?難道還能殺了你,爲那些人償命嗎?”。
魏忠賢一向對王體乾的話言聽計從,見他贊成袁大海,便也點了點頭,但卻說道:“不過事情鬧這麼大,死了這麼多人,外朝豈肯幹休?你們還是得趕緊拿個章程出來應對纔是。皇這會正痛心着,萬不能讓外朝煩擾了他。”說完小心翼翼的朝後宮看了眼,這會李永貞和奉聖夫人正陪着皇呢。
王體乾微一沉思,說道:“無須多費心,外朝再敢多言,一律斃於午門,好叫文武百官知曉,廷杖這法,萬不可以身再試”說完朝袁大海看了一眼,讚許道:“有袁千戶這等敢爲之人,內廷不用起來,卻是不智的。當真鬧得兇了,叫司禮監擬道旨壓一壓便是,諒他們也鬧不出什麼動靜來。”
袁大海也道:“虎威之下,能有幾個不惜命的?只要皇不發話,外朝能拿咱們如何?黨人向與千歲做對,不殺幾個,他們便是不知道好歹,依屬下看,今後仍是應以霹靂手段對付黨人,冒一個,殺一個,冒一雙,殺一雙,殺得多了,總是會消停下來,全都殺了,卻是更好”
萬燝與那些官員士子在午門被活活杖斃的消息傳得很快,有人聞之震驚,有人聞之默然,有人聞之膽怯,有人聞之失聲痛罵。
萬燝的司,工部侍郎吳道常聞聽噩耗後,哭之甚哀,寫詩悼之:“我有白簡繼君起,與君同遊杖下矣。丹心留在天壤間,默默之生不如死。”
身爲萬燝同僚,工部之內東林黨人激憤之下,聚於工部大堂,呼喝口號,要爲萬燝討回公道。各部聞之而來者甚衆。
而東林黨的大本營都察院內,此時也是鬧翻了天,羣情激憤之下,楊漣也無法阻止御史們採取行動。
李應升聽聞萬燝與數十位不畏的官員士子之死後,痛哭萬分,如聲援楊漣二十四罪疏般再《懇念死諫之臣》一疏,爲萬燝和那些無辜枉死之人鳴冤。疏中直呼廷杖不可再,士氣不可折!魏忠賢爲狼,而袁大海爲狽,狼狽爲奸,大禍已不遠,今皇負殺諫臣之名,臣不僅爲萬燝冤,更深爲皇憂
顧大章卻從萬燝和官員士子被杖死一事,想到魏忠賢已兇相畢露,會大開殺戒,心有膽怯,便勸楊告假或辭官,一方面避一避風頭,另一方面或許能延緩一場清流之禍。
他苦口勸說楊漣:“楊公一日不去,那魏忠賢一日不安只要楊公一去,魏必定不敢再生兇心,如此,禍事便能稍緩也”
楊漣卻是拒絕道:“我已將母親大人與妻小送歸故里,隻身留在京中,便是要與魏閹相抗到底眼下正值鬥爭關鍵時刻,前有葉志選、後有萬燝等人捨生取義,左公又身陷東廠,當此時刻,我輩更是要拋頭顱,灑熱血,以一身浩然正氣與魏閹拼死相抗,如何能臨陣退縮,倘若我棄大夥遠去,今天下人如何看我”
楊漣早已把母親和妻小遣回故里湖北,隻身留在京城,一方面想看一看魏閹究竟能禍害到什麼地步,另一方面也在等內廷和高攀龍的消息。但他也不是沒有想到最壞的結局,因此他將南宋女詞人李清照的兩句詩“生亦做人傑,死欲爲鬼雄”寫在堂,以示自己之心已決。
“楊公心意,我等如何不知,然魏已祭起屠刀,皇又接連不朝,機會不待我輩,若楊公再執迷,怕殺身之禍不遠矣”顧大章知楊漣再等什麼,但黃尊素的離去讓他感到勝利無望,爲東林今後計,此時還是退讓的好,若是一舉事敗,則東林再無東山復起之機,朝中正人也將被魏趁勢清掃一空,至那時,還有何機
“我跟魏忠賢的賬還沒算,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只要我一天不被罷官,我就一天跟他鬥下去,不是爲我個人,是爲大明天下讀聖賢所學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死有何懼”說這些話時,楊漣態度堅決,神情凜然,看得衆人都是一凜。
見楊漣執意不肯離去,顧大章無奈,只好長輯一禮,說道“既然楊公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我顧大章也無甚好怕,就讓我們這些潑心漢與那閹賊鬥到底,大不了一死報國而已然萬燝等人絕不能枉死,還請楊公帶領我等爲萬燝討回公道”
“此事正是我要做的是。”
楊漣微一點頭:“可由胡大人疏爲萬燝鳴冤,並與你們一同前往內閣向葉韓二人施壓,逼迫他們出面解決,如此,我輩也稍有緩息。而我則坐鎮都察院,聯絡各方人士,以待明日朝會發難,皇一日不朝可以,兩日不朝可以,但恐不會三日不朝,只要皇朝,我輩便能爲國除賊。”
見楊漣對皇朝這麼肯定,顧大章等人皆是一振。
“你們這便去分頭行事,今日總要內閣出面,斷不能再使他們做了縮頭烏龜”楊漣恨葉向高和韓爌老奸巨滑,要趁此機會讓他們再受非議。
“好,大洪且在院中聽我等消息。”
顧大章等人覺得此法可行,當即要御史胡良機也疏爲萬燝鳴不平,並聲討魏忠賢。
胡良機早就義憤填膺,得此任務便立即疏,先是質問:“皇真以爲人言不足畏嗎?”。接着他引用《大明律》,指出“律例,非叛逆十惡無此死法”,在疏尾他斷言魏忠賢就是當今的劉瑾,袁大海與東廠更是助紂爲虐的奸邪,如不嚴懲之,百官心寒。
胡良機送出奏疏後,又與顧大章、袁化中、魏大中、周宗建等人率領都察院大小御史及六部黨人四十餘人到內閣建言,提出今後凡有廷杖的聖旨,內閣就該當場封還,拒不執行,並強調這是內閣的權力。
內閣當值首輔葉向高與次輔韓爌躲避不及,被胡良機等人堵在內閣當中,面對羣情洶涌衆人,葉韓二人卻保持沉默,不出一言。此二人反應讓衆人更加暴怒,聞訊趕來的官員也越來越多,短短片刻,聚於內閣的六部官員已近二百人,聲勢之大,驚動內廷,已有太監急刻報與魏忠賢知曉。
………
正與袁大海、王體乾商量的魏忠賢聞聽東林黨人大鬧內閣,要求以後不得再開廷杖,不禁氣得破口大罵:“這幫小人,卻是板子沒有打他們的屁股,爾今倒要以身一試不是看來這廷杖不是使得兇了,而是使得不夠但是使得兇了,這幫黨人如何能不怕”
怒到極處,憤然命令袁大海:“你馬帶人去內閣,把那幫鬧事的都給咱家抓起來,咱家倒要看看,是他們的屁股硬,還是咱家的棍子硬”
袁大海一聽又要動手,而且這會是對着大魚去,不是萬燝那幫小魚小蝦,不禁心下一喜,忙要領命去拿人,卻被王體乾攔住,勸魏忠賢道:“先前杖斃數十人不過都是些小官,無功名的讀人,殺便殺了,無關緊要。但現在內閣鬧的那幫人卻官高職高,都是東林骨幹先鋒之人,又有葉向高和韓爌在,輕易派人去拿下廷杖,葉韓必會阻撓,若硬拿,怕二人會立即進宮見皇,不拿,則於千歲聲名有損。因此,還是要妥善處置纔好,萬不能落了被動。”
“王公的意思是?”魏忠賢習慣性的一摸下巴,卻是沒有鬍鬚。
王體乾想了想,道:“我看不妨與去年鬧工部大堂一般,叫下面的人去鬧一鬧,也不拿人,鬧一鬧就好。”
去年爲了冬衣之事,魏忠賢曾叫內廷派了數百個太監到工部大堂鬧事,效果也十分不錯,因此聽了王體乾的話,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笑道:“也好,黨人大鬧內閣,我內廷如何不能同樣而爲。”
稍頓,問王體乾:“叫誰去?”
王體乾眯眼一想,點頭道:“樑棟可以。”
魏忠賢也覺樑棟適合,便吩咐袁大海:“那好,大海,你速到司禮監找樑公公,叫他領些人手與你一起到內閣鬧一鬧,要是哪個敢動手打我內廷的人,你就前拿他們,但說律法,其它莫問。”
“屬下明白”
袁大海忙領命到司禮監找了樑棟,一聽魏忠賢要自己帶人去內閣鬧一鬧,樑棟哈哈一笑,隨口吩咐尚寶監、尚膳監、御用監、都直監不當差的太監全到內閣集中,然後隨自己一起去大鬧內閣。
大鬧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