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老太爺是個精神矍鑠，頭髮灰白的老頭子，穿着極普通的深灰色銷金雲玟團花直裰，從黑漆齊頭平頂的馬車下來，笑眯眯地看着已經來到他面前的一對外孫女。
“愷哥兒的個子越來越高了啊。”老人家說話中氣十足，用力地拍了拍沈子愷肩膀，眼睛看向了沈子愷身邊的丫頭。
沈梓喬同樣在打量這位老人家。
灰白濃厚的眉毛，睿智精神的眼睛，眼角有歲月留下的皺褶，直挺的鼻子……正笑着看她。
“外祖父。”沈梓喬忙收回視線，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沈子愷忙道，“外祖父，這是皎皎。”
潘老太爺點了點頭，“已經長成大姑娘了，還跟以前那麼任性？”
“不任性了不任性了，現在乖得很。”沈梓喬急忙說道，強烈表示她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
“外祖父，皎皎如今跟以前不同了。”沈子愷笑着說。
潘老太爺大笑，轉頭看向沈家的大門，沈蕭正大刀闊斧地走了出來，一見到潘老太爺，立即擡手作揖，“父親，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使人來說一聲，好讓我親自到城門接您。”
“我就一路來走走，走到哪兒算哪兒。”潘老太爺笑着說，“經過京城，來看望一下親家母。”
沈子愷和沈梓喬低眉順耳地站在潘老太爺身邊，對沈蕭投過來的眼神視而不見。
“父親，先到裡面休息吃茶。”沈蕭將潘老太爺迎進大門。
潘老太爺提出想先去看望沈老夫人。
沈蕭見笑呵呵的潘老太爺，一時猜不准他究竟是特意到京城來替皎皎撐腰，還是真的只是路過。
一行人來到德安院，沈老夫人不知什麼時候將周氏叫了過來。
“親家母，多年不見，您身體還康健？”潘老太爺走進大廳，見到已經坐在主位的沈老夫人，笑着拱手說道。
沈老夫人本來已經擺開陣仗。打算跟潘老太爺反對兒子再娶，她就抗辯到底，誰知對方一進門就客氣地笑臉相迎，倒是她繃着一張臉，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還是周氏在旁邊輕輕扯了她的衣袖一下，老夫人才反應了過來。
“親家公。別來無恙，快快請坐。”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爲了石修的事而來？還是……打算來討好她，勸她別給石修娶填房？
沈老夫人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梓喬，嘴角浮起嘲諷的笑，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德行。當日既然揚言從此不認潘家爲外家，今日想求着潘家替她做主，也不知丟人。
“我就是覺得人老了該到處走走。這經過京城，想起還有一對兒外孫女，又有許多年沒見到親家母，特意過來瞧瞧，給您帶了着沿路買來的小東西，您別介意。”潘老太爺笑着說。
潘家是東越的大富人家，出手的東西哪裡會便宜？必是價值萬銀的，沈老夫人的眼睛亮了起來。
“親家公您客氣了。都是我們沈家對不起您，您還這麼客氣，教老身怎好意思？”沈老夫人含笑說道。態度瞬間客氣了不少。
“您千萬別這麼說。”潘老太爺愧疚地說道，“我女兒沒有福氣，石修這些年爲了我女兒也着實……我們潘家感激您。石修對華兒留下的一對兒女一直不再另娶，讓我既感激又愧疚，更是覺得對不起您……”
潘老太爺開口一番漂漂亮亮的話說得讓沈梓喬都讚歎不已，這戴在老太婆頭上的帽子真高啊。
啊，潘老太爺還不知道沈蕭要再娶呢，沈梓喬看向旁邊的大哥，見沈子愷跟她一樣無奈，只要咬了咬牙，用力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她眼淚都飆了出來，“外祖父……”
沈梓喬哽咽地看向潘老太爺，“爹就要娶填房了，那女子尚未進門，就帶着娘留給我的手鐲，都不知道是誰給她的。”
本來是賓主相見歡的場面，被沈梓喬這委委屈屈的話說得頓時衆人臉色一變。
沈老夫人的臉色是由青轉紅，看着她的眼神彷彿是身不得撕了她。
潘老太爺卻是愕然地不知該說什麼，直直地看向沈蕭，見沈蕭低頭不語，便知這是真的。
周氏見大家都被沈梓喬唬住，立刻斥道，“皎皎，你胡說什麼，陳姑娘手上哪裡有你孃的手鐲，你什麼時候見過你孃的手鐲，別見着好東西就以爲是你娘留下的。”
“那手鐲若不是我孃的，我怎敢說出來？如果不是我孃的，那老夫人把我娘以前的那隻帝王青手鐲拿出來。”她當然認不出來，可孟娘子認得出來啊，真以爲她們能隨便揮霍潘氏的嫁妝麼？
潘老太爺這時卻疑惑地問，“你娘留下的東西，你怎麼不知道？”
“外祖父，我連我娘有多少嫁妝留給我都不知道。”沈梓喬低聲說道。
沈蕭忙道，“當時皎皎年幼，便讓家母一直代爲保管。”
潘老太爺點了點頭，“理應如此，親家母辛苦了。”
沈老夫人鬆了口氣，笑着說不辛苦。
“親家母，石修正當壯年，再娶是理所當然，我潘家不好干預，只是……這再娶填房，將來自是兒女成羣，前頭留下的孩子未必顧及得到，當初我女兒留下的嫁妝都給了皎皎，我是想，在新人進門之前，請親家母先將嫁妝都交還皎皎保管吧。”潘老太爺客氣地說道。
“她一個小丫頭，能怎麼保管那麼多東西，別給外人騙了。”沈老夫人乾笑地說。
潘老太爺道，“這是我潘家給女兒的東西，既然我女兒交給了她的女兒，那皎皎再怎麼揮霍，便是全被騙了，也是她的事。”
沈老夫人被哽得說不出話。
“好，所有嫁妝都給皎皎自己保管。”沈蕭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什麼心思，不等她找什麼藉口，已經答應了下來。
沈老夫人只覺得有人拿刀子在她心上狠狠地剜了一塊肉下來。
“那好，便讓皎皎自己保管。”她給周氏打了個眼色，反正皎皎不知道有多少嫁妝。
潘老太爺笑眯眯地從懷裡拿出一張紅貼，“這都是我女兒當初帶過來的嫁妝，請親家母讓人清點一下。”
這下，沈老夫人和周氏的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白，怎麼都沒想到這老頭子還有這麼一招。
（寫得正高興，還想繼續寫的，兒子一直在哭了，晚上很認人，沒辦法，明天再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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