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言冰醒了。經過幾個小時的休息,她的病情終於有所緩解,不過頭還是很暈,呼吸的灼熱感仍未消退。臥室裡只有她一個人,蘇一不知去向,可能又去修信號天線了。
下了牀,披了一件外套走出了臥室。客廳的電磁爐上正燒着水,一股股海水的腥味迎面撲來。
甲板上傳來一陣歌聲,伴奏的是一把古典吉他。她小心翼翼地來到甲板上,晚霞中,只見蘇一正端坐在船頭,面朝大海唱着歌,“清風斜陽,人間燈火茫茫,夜空中星辰閃爍,那可是天堂裡的光……”
言冰倚靠在駕駛艙上靜靜地聽着,這是她第一次聽見蘇一唱歌,並且還是一首從未聽過的歌。悽美悠揚的旋律中,寫滿了對已故親人的思念之情。
想不到吊兒郎當的蘇一,竟然也會有刻骨柔情的一面。這絕不是他的僞裝,這是真情流露。可能,人最大的弱點就是放不下。放不下生,放不下死,放不下一切失去的和所有未得到的。
“用回憶畫一幅似水流年,用回憶畫一幅雲淡天長……”琴聲戛然而止,歌聲也隨之而停。蘇一凝視着映照在海平面上的陽光,一度陷入沉思。
兩分鐘後,言冰沒忍住咳嗽了一聲。
“你怎麼跑出來了?海上風大,快進去吧。”蘇一回頭看了一眼,站起身,拎着吉他朝着言冰走了過來。
“心裡悶得慌,出來透透氣,想不到你還是個文藝青年,歌唱得真好聽。以前怎麼沒聽過你唱歌呢?”
“我本是一個低調的人,向來不喜歡在人前賣弄玄虛,哎,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挺好的。”
“你是自我感覺良好吧?”
“你的眼睛出賣了你,我看到了你的忸怩不安和春心蕩漾,女人真是個神奇的動物,總喜歡把心思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你想幹什麼?”蘇一舉起吉他擋在身前說道。
言冰擡起來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即撩了撩額前的劉海,“誇你兩句你就找不着北了,小尾巴都翹上天了吧。”
“我總感覺你有暴力傾向。”
“分跟誰!”
“跟我就有。”
“誰讓你嘴不老實了。”
“再不老實也沒有去強吻你吧?”
“你敢!”
“我就喜歡挑戰。”
“那你試試啊。”
“試試就試試。”蘇一壞笑了一下,手中的吉他一橫,湊過頭在言冰的臉上就輕輕地親了一口,親完後說道:“你讓的昂,別過後給我穿小鞋。”
言冰面紅耳赤,她萬萬沒想到蘇一真的會來親自己,愣了幾秒,緩過神兒後擡手就要打蘇一,“蘇一,你這個混蛋,你不要臉!”
蘇一早就跳進了船艙裡,“你這個人翻臉比翻書都快,真是伴妻如伴虎啊。”
言冰惱羞成怒,這個傢伙竟然明目張膽地佔自己便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還了得,“我今天必須把你大卸八塊。”說完,跟着跳進了船艙。
蘇一隻是爲了活躍一下氣氛,茫茫的大海上就他們兩個喘氣的,與其整天被言冰當成“十萬個爲什麼”一直問個不停,倒不如找點樂子,消磨一下漫長的時間。
言冰火冒三丈的抓起餐桌上的西餐刀,與蘇一圍着餐桌轉圈周旋着,“混蛋,有本事你站那別動。”
“我沒本事!”蘇一用吉他做擋箭牌,“多大個事兒啊,把你氣這樣,大不了讓你親一下,咱倆扯平了好不好?”
“好啊,那你過來讓我親啊。”言冰冷笑道。
蘇一覺得她的笑挺瘮人的,“還是先欠着吧,等哪天你心情好了再讓你親。”
言冰揮了一下西餐刀,“你死定了。”
蘇一做投降狀,嬉皮笑臉的後退,他打算退回臥室,那裡面安全一些,“鬧玩的,算啦吧,昂!”
言冰掐着西餐刀的刀尖,揮手一甩,直奔蘇一的腦袋。蘇一嚇得連連後退躲避,等他後背貼在臥室門上的時候,西餐刀“啪”地一下扎進了他左耳旁邊的門框上面。
“鬧玩的,別介意啊。”言冰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隨即坐在餐桌前倒了一杯水。
那把西餐刀離蘇一的耳朵不到一公分,如果說,言冰是奔着他腦袋使勁的,那他的運氣不錯,這一刀射偏了。如果說,言冰就是想把西餐刀射在他耳邊起到震懾作用,那這未免也太精準了。
“言冰!”蘇一大喊道:“你生病能不能有個生病的樣子,舞刀弄棒的,成何體統!”
言冰喝了一口水,“對不起。竟然沒能要了你的小命兒,下次我一定會注意的。”
蘇一將西餐刀拔了下來,扔到餐桌上說,“我不跟你一般見識,這件事兒我既往不咎了。”
“哼!”言冰瞥了他一眼,“你還是自求多福吧,我現在身體不舒服,等我病好了,我在跟你算賬。”
“……”
相互沉默半分鐘後。
蘇一湊到餐桌前說道:“水好喝嗎?”
言冰略有疑惑,這水確實有股怪怪的腥味,舉起杯子看了看,“你不會往水裡放什麼東西了吧?”
蘇一將淡水所剩不多的事兒說了一遍。
言冰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說我們會不會像安琪和Lukas那樣?”
“像他們哪樣?在牀上舉行成婚儀式嗎?”
“什麼呀,你腦袋裡想的可真下流。”
“是你沒說明白好嗎!?”
言冰嘆了一口氣,但並沒有說出Lukas和安琪的結局,她怕一語成讖,“他們的事蹟挺感人的。”她所擔心的是被困死在這浩瀚無際的大海上,眼下的遭遇與安琪他們如出一轍。
“咱倆跟他們可不一樣。”
“哪不一樣?”
蘇一一本正經的說:“他們是私奔的情侶,咱倆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哦,協議夫妻,這本質上還是有區別的,最起碼你爸爸是同意的……”
言冰咬了咬嘴脣說:“求你一件事好嗎?”
“什麼求不求的,你說就是了!”
言冰辭嚴意正的說:“你還是到外面修信號天線去吧,你太煩人了。”
蘇一笑了笑,“問你個事兒!”
“嗯?”
“回去以後,你最想做的事兒是什麼?”
言冰想了想,說:“掃墓!……你呢?”
“我?我得把我的奔馳贏回來。”
“沒臉。”
“我這叫矢志不渝,幹一行,愛一行。”他早就忘了要給言冰當御用司機這件事兒了。
……
海上的晚霞無限美好。
海天相連之處呈現出三種顏色,一種是蒼穹的碧藍色,一種是陽光的金黃色,還有一種是雲朵的紫紅色。
海風逐漸大了起來,在三角帆的帶動下,遊艇飛快地向未知海域前行着。
蘇一站在船頭用單筒望遠鏡觀察着前方的情況。十幾分鍾後,他突然興奮的大喊道:“夫人,前面有一座小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