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包括孫武一行人的慈航高層而言,與朝廷的全面衝突,只是遲早而已,自從銀劫做出十日宣示後,衝突的暴發就只是單純數日子,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所以聽到朝廷方面終於作出行動,孫武甚至覺得鬆了口氣。
“不過,說來也奇怪,打就打,爲什麼還要在外頭放話說些五四三的?我本來以爲,他們會直接殺進慈航靜殿來,血洗看得到的一切東西,把這裡的人全部殺光以後,纔對外宣佈這邊的罪名。現在這樣……怪怪的。”
孫武提出了自己的質疑,香菱點了點頭,表示這確實不合武滄瀾過往的風格,但如果把這看作是一個大計畫中的小環節,那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只是要攻破慈航本院,那就很單純,直接先用重火力法寶轟炸,再讓雙方的領袖強人硬碰硬,同時以優勢戰力發動大進攻,如果一切進行順利,大概兩到三天的時間,就可以把慈航本院攻破。雖然這種事要做到沒有那麼容易,但基本方略就是這樣。”
香菱道:“可是,如果是要消滅慈航靜殿,那就是另一回事。攻破本院,殺光本院的每一個人,但慈航靜殿仍存在,在本院以外還有無數慈航子弟,他們隨時都能登高一呼,重建慈航。攻破本院的傷害雖大,卻不足以造成根本性的打擊。”
被這麼一說,孫武也就懂了,銀劫的目標是想把慈航靜殿徹底瓦解,所以纔多出這些細膩的手續。
只要信念不亡,慈航靜殿永遠不滅,所以要消滅慈航靜殿。第一個要做的就是催毀僧衆的信念。這件事看似困難,其實卻也簡單,百萬大軍都做不到的事,卻可以靠幾句流言、一些“證據”。就能輕易完成。
“把慈航靜殿這塊指牌給污名化,當慈航弟子在大地上被千夫所指,他們急着逃離開這塊招牌還唯恐不及,又怎麼可能再爲復興慈航出力?”
經過許多歷練,孫武更懂得如何去分析這些計略,銀劫的作法,自己現在巳可以預測,只要順着目前的事態發展下去,慈航靜殿解釋不了包庇罪人的理由,那就難以否定“爲了野心,私造毀滅性武器”的罪名,屆時慈航子弟的忠誠先行瓦解。銀劫再巧妙分化,不用開戰就分崩離析了。
這個嚴重性,自己看得到,相信慈航衆高僧一定也看得到,但要說怎麼應對,只怕他們也答不出來。因爲這確實是一個縝密又巨大的陷阱,花費多年時間準備,一經發動,誰也沒法停止這個收網行動。
“對了,香菱,我覺得有點奇怪,如果真的要殲滅慈航靜殿,那應該是先在地方上引起事端。把慈航靜殿的主要人物集合在本院,聚而殲之。這樣才比較省事吧?像現在這樣先對付本院,即使攻破。也只是讓本院的子弟逃往四方分院,到時候要逐一對付,非常麻煩,爲什麼他們要多費這樣的手腳呢?”
“少爺問得好,如果奴婢沒有料錯,現在所進行的殲滅戰局,應該不是他們一開始的預備。雖然銀劫是布了局,但未必就是要在此刻發動,純以效果來看,再等上一兩年應該會更好,我想現在的狀況是……他們的計畫進行到一半,意外發生某個變數,讓情況失控,銀劫就把這個本應擺到最後的殲滅戰,提前實施了。”
所謂的變數是什麼,孫武沒有多問,但是想來應該與自己大有關係,或許正是因爲自己一行人的出現,打亂了銀劫的計畫,才讓他毅然決定把一切提前實施吧。
孫武思索着這些問題,大體上還能夠維持着冷靜,可是其他人就沒有辦法做到,尤其是當中低輩子弟看見天子龍船己至,又聽聞朝廷敕令,得知朝廷這次將不惜流血,也要迫使總航靜殿給個交代時,他們的情緒就沸騰了。
與孫武一樣,年輕子弟第一個想做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師長一輩能給個解釋,即使一場慘烈戰鬥將要爆發,他們也想知道爲何去戰。然而,衆高僧秘密請示苦茶方丈時,得到的答案卻是……
“不惜流血?這個……倒真是難得啊,從太平軍國時期開始,朝廷什麼時候吝惜流血過了?反正朝廷做什麼都會流一大堆血,倒也不必特別點明瞭,所以這句話……大家就直接當作沒聽到吧。”
能當作沒聽到纔有鬼,因爲事情已經到了不能不解釋的時候,孫武攔在苦茶方丈身前,請他把未來的打算做個交代。
見到是孫武發問,苦茶方丈嘆了口氣,道:“解釋清楚了又如何?難道讓本寺弟子爲了堅持正道,再次去拋頭顱、灑熱血嗎?那時就真是要實現朝廷的預告,在我慈航靜殿的土地上流遍鮮血了。”
“話不能這麼說,大師……”很難得的,孫武對苦茶方丈提出了反駁,“您一直是想要避免衝突,減少傷亡,但不是每次都可以讓您避得開的,今天敵人咄咄相逼,不管您再怎麼讓,他們也不會留路給你走,要是你還一味想躲,只會讓傷亡更慘烈地爆發。”
“這個……”
“很多人都知道,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大師,晚輩斗膽,請您像個領袖的樣子,帶領慈航靜殿打該打的仗吧。”
說的話很普通,但是由孫武口中說出,這些話就格外具有說服力,因爲他對慈航靜殿的貢獻良多,說得上是捨生忘死,所以此言一出,非但各堂各院首座頻頻點頭,就連苦茶方丈都爲之身軀一震,眼中神光一振,像是想通了什麼。
不過,在苦茶方丈說話之前,一陣“啪啪啪”的鼓掌聲響起,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汪意,轉頭一看,只見路飛揚大步踏進房內,朝着孫武而來。
照理說,這等重要會議的場合,像路飛揚這樣的閒雜人等不能進入,但自從有傳言出來,說他是當初那個訓練班的學員,而且還有份參與同盟會的草創後,慈航衆高僧摸不準他的底。見他闖入,苦茶方丈又不攔阻,便紛紛讓出一條路來,給他通過。
“小武啊,話說得很好,路叔叔聽了很高興。不過你也別隻顧着說別人,剛剛你說的那些,你不覺得也很適合自己嗎?別當一輩子的老實人,這樣會很吃虧的。”
“這種事情誰理你啊,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到底你是怎麼用一隻手給我鼓掌的?”
“哈哈哈,商業機密,如果告訴你,那我就沒飯可吃了。”
路飛揚仰首大笑,但卻也沒忘記提醒孫武一件重要事,那就是若真要把事情弄清楚,至少有一個人是孫武必須去看看的。
“確實是……不過,她會對我們好好說嗎?以她的個性,我總覺得連她的面都見不到。”
“所以纔要帶通行證啊,如果有美貌姑娘同去,別說是見你。要她親自出來迎接你都成。”
路飛揚說得不錯,所以孫武就帶了目前慈航靜殿內唯一的美少女香菱。一同出發,面見姍拉朵,想要了解朝廷所做的指控,當年巴伐斯夫事件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果然,有一名讓人賞心悅目的美少女在場,姍拉朵的脾氣溫和不少,放下了手邊的藥物實驗,主動出來招呼香菱,還有香菱哥旁的一干人等,都被順勢請入了房內。
只不過,當孫武表明來意,說是想要實際瞭解巴伐斯夫事件時,姍拉朵立刻就變了一副表情。
“怎麼了?動手啊,你們不是來這裡抓我的嗎?既然是要抓,那還問什麼?直接動手就是了,少在那邊裝模作樣的。”
“姍拉朵女士,請您冷靜點,如果您真的有罪,那我想袒護您也袒護不了,但再怎麼說,您是我姊姊的至交,只要您是請白的,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您的平安。”
孫武說得很誠懇,在場聽到的人,沒有一個懷疑他的誠意,最後姍拉朵也改變了態度,但令人遺憾的一點,就是她並非被孫武的誠意打動,而是聽了那一句“您是我姊姊的至交”後,心情大好,先瞪了路飛揚兩眼,跟着就表示願意回答孫武的問題。
姍拉朵瞪向路飛揚的那兩眼,孫武有看到,起初弄不太清楚,隨即也就恍然,路飛揚與姍拉朵都是姊姊鳳姨的狂熱追求者,彼此間相互認識並不奇怪,姍拉朵瞪的那兩眼,完全就是示威的意義。
(姊姊也真是辛苦,怎麼追求者都是一些奇怪的人啊?這樣子很辛苦吧?)孫武暗自感嘆,跟着便搖搖頭,仔細聆聽姍拉朵的音語。
“太平軍國快要結束的時候,鳳姨也從江湖上消失,我找了她幾年,踏遍東甫西北,卻一無所獲,後來想要利用我的人很多,我不勝其擾,就離開中土,回到域外去了。”
姍拉朵本就是異族人,孫武甫見面時就見過她的金髮,對此不以爲怪,至於回到域外,那就等於是回到了故鄉老家,什麼都方便得多。
回到域外,姍拉朵隱姓埋名,埋首於研究工作,因爲外在條件的限制,研製改造生物並不容易,所以就改爲鑽研各種肉眼難見的細菌。
“那……果然就是你乾的嘛!什麼東西不好研究,偏偏要去研究細菌和病毒,這不就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嗎?”
孫武聽到姍拉朵的研究內容,第一時間就皺起眉頭,提出了自己的質疑,可是這卻遭到姍拉朵的強力還擊。
“去你的!忘恩負義的小子,研究細菌有什麼不對?血蛭蟲就是那時候研究誕生的副產品,如果沒有血蛭蟲,你早就完蛋了,還能在這裡說我不對?”
多次幫孫武修補破損肉體的血蛭蟲,就是在那時候意外開發成功,孫武被這麼一說,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姍拉朵跟着也補充解釋。研製各種細菌並非是用作破壞用途,而是經由感染特殊的病毒,能夠調整生物的身體。
“普通的感冒生病,你會發燒、流鼻涕,這是被感染的結果,但不同的病菌,也會出現不同的感染結果。如果有一種病菌,感染後能強化肉體機能,補筋續脈,甚至反過來幫助吞噬體內的有害病毒。那現有的治療技術就可以大幅提升,研究到最後,就有希望製造出傳說中的萬靈藥。”
姍拉朵說的話,看似複雜,卻只是闡述一個千古不變的真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細菌本身既不會思考。也沒有善惡之分,只是單純的進行生物作用。要如何使用這些細菌,那完全都操控於使用者,明明可以是對人類大有好處的東西,卻硬要拿去用在害人的頂目上,那又能怪得了誰呢?
“而且,病毒與藥學之間,本就是一場永不結束的萬年戰爭……”
姍拉朵向孫武解釋,每當開發出一種新藥物,可以治癒某種細菌所感染的疾病,過不多時,細菌本身就會發生異變,讓藥物無效化,令得細菌得以生存。這是所有生物爲了不被滅絕而發展的本能,每一種強效藥物的開發。都會造成另一種強大病菌的誕生,而也唯有這些病菌的出現。才能促成更好、更優質的藥品。
聽完了這番解釋,孫武的感覺整個都不一樣了,尤其是他也看得出,若不是驚非得已,姍拉朵並不急急出口替自己解釋,換句話說,這些話應該是出於真心,裡頭沒有虛假成分。
“所以,您是爲了要研究對全人類有益的新藥,才進行病毒研究的嗎?”
“是又怎麼樣?小鬼你那是什麼表情?淚眼汪汪的,好惡心啊!”
“我從來都沒想到,您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姍拉朵聞言皺眉,奇道:“不然小子你以爲我是什麼人?再怎麼說,我可是堂堂三美神之一,難道會做些無聊的研究嗎?”
孫武搖頭道:“我以前……以前一直都以爲姍拉朵女士是個變態科學家,從來沒想到您是個這麼偉大的人物,真是太慚愧,太對不起您了。”
“變、變態科學家?我堂堂的三美神之一,竟然被你當成變態科學家?”姍拉朵說着,表情都扭曲起來,但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忽然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嘆氣道:“說得也沒錯啦,三美神裡頭,也是有變態科學家的……”
姍拉朵這一下感嘆沒什麼,卻令孫武膽顫心驚,如果說姍拉朵不覺得她是個變態科學家,那她所指的,就該是剩下那兩個人。
(該不會是姊姊吧?姊姊是變態科學家嗎?這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姊姊那個酒鬼,整天都醉醺醺的,這樣的人不太可能是變態科學家,頂多也是個醉鬼或酒鬼科學家吧?那麼……是指另一個嗎?這真是不易,會有人比她還變態……)孫武搖搖頭,把這個念頭甩開,雖然一方面自己對姍拉朵的印象改觀,但另一方面,想到姍拉朵好女色,還狂噴鼻血的樣子,也很難說這就是正常。
“……算了,凡是有才能的人,一定有點怪怪的,仔細想想,苦茶大師和任兄也怪怪的,武滄瀾的武功那麼高,也是個怪人,這大概就是怪人怪樣吧。”
此言一出,立刻就引起在場之人的激烈反應。
“喂!小子,你說什麼東西?我和師父哪有怪怪的?就算怪,也是和尚師父怪,我一向都很正常的。”
“阿彌陀佛,老衲雖然極些不妥,但被提出與武施主相提並論,這也未免太過……”
任徜徉與苦茶方丈都提出了不滿,還好有個香菱記得眼前要事,連忙出聲點醒,請姍拉朵把話繼續說下去。
“那年,我研究到了緊要關頭,新品種的細菌開發接近成功,我整天整衣都呆在實驗室,誰知道有天一個沒注意,實驗室居然被偷了!”
入姍拉朵實驗室偷竊的賊人,絕不是普通小賊,因爲實驗室內外佈滿警戒禁制。能夠無聲無息潛入偷盜的人,若非有着特種法寶的保護,就是身懷絕技的頂級強人。
而且,實驗室不是單單被竊一兩件東西,是整個一件不留的大搬風,實驗體、器材、筆記、藥品……什麼也沒有留下,姍拉朵回到實驗室時,只能對着空蕩蕩的木架,還有徹底乾淨的實驗室,呆立了好半晌。幾乎以爲自己進錯了地方。
“那票傢伙真是兇狠,把我的實驗室整個搬空,冰箱搬走,連製冰盒裡的冰塊都拿走!”
姍拉朵恨恨地說着,衆人聽了話都是一呆,但聽了姍拉朵的解釋。才知道那些冰塊裡頭都封藏着病毒,進來偷盜的人絕對具備專業知識,纔會下手下得如此準確,凡是有價值的東西一樣也不放過。
假如事情到此爲止,那倒也還好,不過偷盜走病毒的人。還刻意留下了線索,姍拉朵知道這批病毒非同小可,不能隨便落於歹人之手,連忙追蹤而去。這一追,就是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當她跟隨着竊賊的蹤跡,最終抵達目的地時,看到的便是一幕慘烈景象。
中土和議使者團、異族部落領袖,兩邊人馬全數悽慘地死在一起,屍體上滿是紅紅碌綠的斑點。明顯是死於急性役病,空氣中滿是奇導的腐臭味。如果不是姍拉朵警覺得快,作了防備手續,立刻就會病發。
看着眼前的悽慘畫面,姍拉朵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造成眼前慘案的緣由,無非就是自己的病毒,這種技術當世唯己一人,再無其他,不管是什麼人看到這一幕,鬱只會認定兇手必是姍拉朵.伊凱爾。
情知事情嚴重,姍拉朵立刻收拾東西,開始逃亡。果然,逃亡開始了沒多久,壓力便排山倒海而來,因爲中土、域外的要人慘死,姍拉朵一夜之間變成全大地仇家最多的人,無數人要她不得好死,而她只得一逃再逃,好幾次都險些喪生在追蹤者手上,最後憑着自己的本事,還有奇蹟似的運氣,這才順利逃亡到慈航本院下的無名小鎮。
“那時候我以爲是自己運氣好,不過現在想起來,媽的,原來就是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躲在後頭……”
姍拉朵說得憤慨,重重拍了桌上一掌。孫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銀劫布今日這個局,已經布了十多年,姍拉朵是整個計劃裡頭最關鍵的樞紐人物,如果她一死,後半段計畫就無法進行,所以在姍拉朵逃亡的時候,銀劫必定是千方百計保住她性命,考慮到當時全天下人鬱在追殺姍拉朵的狀況,單單御前侍衛出動,可能還無法保得住姍拉朵,搞不好還是武滄瀾暗中出手,這才保住姍拉朵萬里逃亡,安然抵達無名小鎮。
“可是……”孫武忍不住問道:“這麼重大的事,爲什麼您不直接表明,您是受到陷害的呢?”
“這種事情說了就有人相信嗎?中土人會相信我這個外族人的話?我纔沒那麼蠢,兩族之間仇深似海,說冤枉哪有人信?況且我在太平軍國時期有很多仇家,那票傢伙巴不得落井下石,要是我現身,話還沒說就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姍拉朵地氣憤表情忽地轉爲黯然,嘆道:“還有……在這種時候說自己是無辜的,那不是求取他們的同情和可憐嗎?搖尾乞憐這種事,我才做不出……”
孫武覺得不能理解,因爲“證明自己的清白”與“搖尾乞憐,”,這應該是兩碼子不同的事,爲什麼姍拉朵會覺得試圖證明清白就是向人乞憐呢?
想不通這點,孫武想再問幾句,但香菱的手卻從旁邊伸來,握住了孫武的手,輕輕搖了搖頭,讓孫武明白這就是姍拉朵的個性,自尊心極強,旁人怎麼說都沒用的。
從這角度來說,銀劫確實是充分選取了執行這計畫的適當人物,連姍拉朵的個性也考慮在內,就是因爲知道她不願向人低頭,也不會輕易對人說趙此事真相,實在是再適合也不過,就連孫武都覺得,如果自己要找個人陷害,姍拉朵一定是首選。
(唉。想這些也沒什麼用,既然姍拉朵女士是被冤枉的,那我怎樣都要站在她這邊。可是……我該怎麼做呢?)想到這一點,孫武就感到無言了。銀劫用十幾年時間架構的大計畫,構思與執行俱皆慎密,不會有可以給自己抓到的漏洞,即使有,巴伐斯夫慘案至今己十多年,只怕什麼證據與破綻都被銀劫抹去。自己想找些什麼證明姍拉朵的清白,那都是難上加難,不可能了。
孫武望向苦茶方丈,只見他也搖了搖頭。這許多年來,苦茶方丈收留姍拉朵,很清楚有朝一日事發的風險。所以也暗中進行調查,希望能掌握蛛絲馬跡,將來能與銀劫作反控,但最後的結果顯然也是一無所獲。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無言,直到一個聲音響起。把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現在說這些無濟於事,我想問個問題,當初巴伐斯夫慘案發生的時候,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目擊者?還有沒有別人能夠爲你作證的?”
說話的是路飛揚,打從衆人開始說話,他就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用獨臂拎了瓶酒。喝得痛快,也不參與討論。直至衆人沉默無聲,他才冷不防地冒出這一句來。
照孫武與香菱的想法。以銀劫行事之小心、計畫之周詳,是不可能還留下個目擊證人來翻盤的,即使真有目擊證人存在,那也是看到銀劫讓他們看到的東西,替慘案的誣陷增添真實感,用來控訴姍拉朵的,所以,路飛揚的問題應該沒有多大意義,哪想到姍拉朵的表情立刻變了。
“有。認真要說的話,還真是有一個……”
“什麼?”
姍拉朵的話,無疑是在黑暗中開出一線光明,非但是孫武吃驚,就連任徜徉都跳了起來,驚道:“等等,真的有目擊證人?爲什麼這十幾年來我從來都不知道?”
“唉呀,之前都忘記了,而且這種不愉快的事,想起來也沒意義,忘了最好。”姍拉朵搖頭道:“在我抵達談判會場,看到那邊遍地都是死屍時,在會場的另一邊,好像是有那麼個人影,也和我一樣,看着遍的死屍發呆,愣了大半天沒個動作的。”
“那……您有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嗎?”孫武大喜過望,連忙追問。
“距離太遠了,根本看不見樣子,我的眼力可沒你們好啊,只能看見個輪廓,什麼五官、面孔的,一概看不清楚,那傢伙站在會場的另一面,我看他一直盯着會場裡的慘狀看,過了一會兒以後,就掉頭走了。”
任徜徉奇道:“什麼?你就這麼放他走啦?這麼多年來沒有試着去找找那人嗎?不管是誰,那都是你證明清白的關鍵,你連這都不去找?”
姍拉朵朝路飛揚望去,良久之後,轉頭嘆氣道:“沒有去找。這世上那麼亂,誰管得了誰?搞不好那傢伙也身心俱疲,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不見人,我也不想去找他。”
姍拉朵這麼一說,孫武馬上就知道事情不尋常,姍拉朵明明是說沒看到那人的樣子,哪來後面這一大堆補述?那個人……也許姍拉朵真的沒看清楚,不過卻有很大的可能,姍拉朵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孫武再次提問,姍拉朵卻矢口否認,說自己根本不曉得那個人是誰。這個否認反而更坐實了孫武的猜想,姍拉朵肯定知道那人,而且那人應該不是普通人,所以姍拉朵這麼多年來,明知有這個目擊證人存在,卻始終不曾請他出來說些什麼。
要攻破姍拉朵心防,問出這個人是誰,現在變成一件緩不濟急的事,短時間內是做不到地,衆人再商議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什麼應對方法,這時外頭傳來緊急通報,山下官兵已經發出最後通牒,一個時辰內,若是慈航靜殿還不配合調查,官兵就會發動強攻。
有史以來,慈航靜殿面對朝廷的強力脅迫,這絕不是第一回。若照往例,現在應該號召闔寺僧侶,同心抗敵,而且門內弟子這時也該羣情激憤,人人齊心爲慈航效死,上下結合成一種強大的力量。
但眼下的情形卻是千古罕有,因爲伴隨着朝廷最後通牒而來的,還有部分弟子發動叛亂,開始鼓動全寺師兄弟一同站出來的消息,這令苦茶方文不能再保持沉默,匆匆離去,與各堂各院首座一起主持大局。
“阿彌陀佛,老衲不得不這麼說,各位必須做點準備……時間真是所剩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