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戰前,如果要說起天底下最厲害的殺着,恐怕是衆說紛紜,很難有個定論。慈航靜殿的如來神掌、天妖的阿鼻血劫、大武皇族的天子龍拳、陸雲樵的五絕神劍……這些都有號稱無敵的本錢,只要專心致力,把神功練到絕頂,絕對有可能憑着這些絕學的其中一樣,橫行天下,打得羣雄束手。
即使是問陸雲樵、武滄瀾,他們也不敢妄下斷言,說自己的絕技殺着能夠天下無敵,敗盡其他的一切武技。畢竟,這個答案受天時、地利、人和的影響太大,除非是信口雌黃的無識之徒,否則誰也不敢下定論。
不過,皇城之戰後,情況就不同了,無論是武滄瀾、陸雲樵,或是親眼目睹皇城之戰經過的每一個人,都會異口同聲地回答,當今天下最厲害的殺着,就是天魔的末日絞磨。
雖然這個技巧的發動有很多限制,要嘛持有青龍令,要嘛兼修百變天魔大法,但一經發動,其威力確實是舉世無雙,陸雲樵、武滄瀾都在這一招下吃了大虧,更不得不承認,如果天魔在完全狀態下發動這一招,自己又獨自身陷其中,唯一的結果就是被活活打死。
對同時代的武技,做到全面壓制,這樣的領先程度絕不只是一點兩點,天魔創出了這樣的絕世武技,打得當世強者人人服氣,如今,這套神技落到同盟會高手團的頭上,讓他們體驗到了永世難忘的滋味。
之前與武滄瀾做最後一拼時,天魔曾一次召喚出自己與陸雲樵的晶石化體,但那是有陸雲樵在後支持的結果,此刻陸雲樵不在,天魔豁盡餘力,所召喚出的兩個晶石化體,均是自己的形象,雖是如此,對周圍的所有生命而言。這就是末日降臨了。
無比強勁的威力,橫掃四面八方,勁風所過之處。手腕粗的毛竹被連根拔起,絞成碎末,泥土翻掀,沙塵漫天。什麼岩石土塊都被打成粉塵,遮人耳目,身在暴風圈中的人,一下目不視物,有耳難聞。便已中拳。
不過,有這種困擾的,基本上都還是高手團中的佼佼者,修爲稍弱上一點的,在不聞不視之前,就全身中拳,骨碎肉爛,瞬間斃命。只有實力較強的高手。才能在暴風圈中多撐上幾秒,但也僅是多撐幾秒,面對這超乎想像的強絕破壞力,沒有人能正面抗衡,全都只有粉身碎骨的收場。
短短几秒內,土黃色的沙塵暴。就變成一片赤色血塵,無數被打爛的血肉骨沫。被捲入暴風之內,與沙塵同化。飽吸了鮮血的沙塵,將方圓數十米內,化成一片朦朧的鮮紅世界。
這股風暴並沒有持續太久,不足一分鐘,風暴已然停歇,兩具所向披靡、無可匹敵的晶石化體也消失不見,而在風暴的中心,只剩下一名頹然坐倒的老人,體無完膚,身上多處缺塊,血肉模糊,微弱地喘着氣。
不足一分鐘的末日絞磨,造成殺傷力就是鬼哭神號,百多人的同盟會高手團,連同他們所帶的重型武器,全都被摧毀殆盡,地面給染成了紅色,不曉得多少鮮血滲入土中,凡是戰死之人,連屍體都沒剩下,能夠在這陣絕命風暴中存活的,幾乎不是靠實力,僅是因爲站得較外圍,運氣又特別好,這才僥倖逃生,人數不過十二三個,非重傷即殘,還有人已經嚇得瘋了,口吐白沫,顫抖失禁。
陣亡率高達九成以上,活着的也基本上是廢人,這種情況無疑就是全軍覆沒,在同盟會情勢一片大好,即將問鼎天下的時刻,遭受到這樣的重創,實在是很大的打擊,這樣的打擊只源於與一人戰鬥,代價太大了……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認爲。
天魔在中土翻手雲雨數十年,正常情況下,想要除掉天魔,賠上半個同盟會還不曉得做不做得到,現在靠着武滄瀾、陸雲樵的幫助,只要犧牲掉這百多號人,便輕易達成目的,自己甚至沒有傷到重殘,這筆交易大佔便宜,簡直是作夢都會笑到醒……
只是,如果不把整件事畫上完整句號,這筆交易就算不上完美,所以到了該收尾的此刻,隱藏在幕後的黑手就必須走到幕前,爲這一切畫上休止符。
所謂的幕後,並不一定就是藏在很深、很遠的地方,事實上,他一直都躺在這裡,置身於幾名高手的保護中,靜觀整件事的進行,當時機成熟,他驀地翻身坐了起來。
在整個戰場的最外圍,有五六個人站成一羣,成了相當特異的存在,他們都是實力不夠、輩分較低,沒有資格上場參戰的人,就負責保護重傷的袁晨鋒,照理本該儘速離開戰場,確保安全的,但因爲那邊的戰鬥太過激烈,這邊氣爲之奪,看傻了眼,忘記了動作。
末日絞磨發動,橫掃全場,即使是戰場外圍也受波及,這些人與拳勁一沾,紛紛受創,再看見戰場上血肉橫飛的慘烈景象,神魂俱喪,渾渾噩噩地愣着,腦裡一片空白,連逃跑也忘記,直至身旁傳來一下輕響,這才被驚醒。
在他們眼中,正發生着這樣的一幕,身受重傷的袁晨鋒,自昏迷中醒來,不知從哪裡拿了把長劍,以劍撐地,站了起來,踩着蹣跚的腳步,一步一步走進死寂的戰場,朝着戰場中央的那個老人走去,他身上的白衣,早被鮮血給染紅,隨着他的邁步,點點滴滴落在地上……
就算實力不足、輩分較低,這些人都是老江湖,早在接過袁晨鋒的時候,就檢查過傷勢,確認他真的身負重傷,還失血甚多,絕非作僞,此刻袁晨鋒腳步踉蹌,跌跌倒倒地走向天魔,邊走邊滴血,看來彷彿隨時會倒斃,恐怕還沒走到天魔身前,自己就先要完蛋了。
這是衆人眼中的情景,但他們的眼睛不會透視,看得見外表的事實,卻看不透表面之下的真實。就在袁晨鋒染血的白衣底下,他全身大小傷處的肌肉,正邪異地蠕動。緩緩止血、癒合,令實際傷勢迅速好轉,這種情形似曾相識。與武滄瀾、虛河子使用阿鼻血時的異狀如出一轍,只不過速度慢得多,效果也遠有不及,卻也因此瞞過衆人耳目。沒有引起注意。
今日一戰,驅虎吞狼,讓兩股敵人玉石俱焚,可以說是空前大勝利,或許有人會讚歎這一局設計精巧。將兩撥人馬通通算計在內,分毫不差,這才做得到驅虎吞狼的效果,然而,自己只體會到一件事,玩陰謀詭計真不是人乾的,自己也不是那一塊料。
若照計畫,戰場該在更貼近京師的地方發生。但實際執行起來。就全亂了套,先是這班從未放自己在眼內的派系首領,對自己的調令陽奉陰違,故意拖慢前進速度,都已經到了京師外圍,還大兜圈子。最後甚至停下不走,累得自己苦苦支撐。幾乎給天魔分屍當場,拖命狂跑了幾十裡地。這才讓兩撥人馬撞在一起。
整個執行過程中,起碼有三次,只差一點便身首分離,至於險些給天魔活活打死的次數,更是數都數不清了,最後之所以能夠成功,和什麼智略過人、佈局機深,一點關係也沒有,純粹是自己平時的長跑愛好奏效,這才得以拖命跑路,讓這瀕臨破局的計策,能夠正確實施,之間只要支撐的意志稍弱點,或腳下再慢點,今天就不用人家來稱讚什麼,而是需要他們在那所農家外,拼命找同盟會代主席的殘屍碎塊。
幸好,這個計畫總算是成功了,天魔倒下,連同那一大票派系首領都站不起來了,這些人雖然出身兩大聖宗,身在同盟會中,卻早已墮落,失去了當初的理想……或許他們從來就不曾有過理想,現在更已成爲阻礙進步,只會爭奪位置的垃圾,今天掃除了他們,哪怕日後同盟會不由自己作主,繼任者仍可少掉很多麻煩,不會再被這些垃圾給掣肘。
………走向目的地的過程,出乎意料漫長,但再怎麼長的路,最後也是會到終點的。
老人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他身上何止體無完膚,根本找不到一塊好肉,連續激烈戰鬥所造成的傷害,外加使用猛招的反噬,已徹底摧毀了他的身體,如今只憑一口真氣,強行撐住,吃力地睜開眼睛,看着那道越走越近的死神身影。
縱橫江湖大半生,曾受過比現在更重的傷,處過更絕望的情境,卻沒有哪一次像此刻這樣,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死亡氣息,不停地告訴自己時候到了,應該要走了。
很奇怪,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心裡居然沒有任何恐懼,沒有不甘、沒有遺憾,彷彿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這和自己當初的想像很不一樣,原本還以爲在人生的最後關頭,自己會充滿怨毒,瘋狂詛咒這個世界,不料到了這一刻,心情卻異常平靜,這真是很奇怪的事……
「……老夫……並沒有輸給你……沒有……」
老人喘着氣,要用盡所有力氣,才能勉強擠出這些話來,他肉體的傷口之多、之大,已經到了多處缺塊的地步,但說出來的這幾句話,聽不出痛苦,甚至沒有怒意與怨恨,「這一切……只是世代交替,他媽的世代交替……呵呵呵……」
「不,這不是什麼世代交替。」
劍光水平揮出,瞬息間沒入咽喉,把笑聲切斷在喉中,持劍的白衣青年緩緩道:「這只是你惡貫滿盈了,只是正氣浩然,如此而已……」
本想說邪不勝正,但考慮到自己的立場,袁晨鋒使用了正氣浩然這樣的字眼,也許自己算不上什麼正面人物,可是若世間真有天道、天理,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爲,或許可以看成是一種天道的執行意志,所以……世間正氣浩然……
一劍破喉取命,完成了整個計畫的最後一步,袁晨鋒頓時鬆了口氣,但忽然間,他想起了孫武,更想起了孫武的幾次戰鬥,這世上有太多的奇人異士、詭妙功法,單單只是破喉,萬一跑出了什麼厲害人物,讓天魔還魂重生,日後還有機會跑到自己面前來打臉,那可就大大糟糕了,今日之事。一半以上是運氣好,若再重演一次,自己不可能還有這樣的好運……
心念閃動。長劍橫揮,大蓬血雨噴灑在紅泥地上,身首異處,爲這場戰鬥真正畫上完結符號。
長劍上的鮮血。點點滴落在紅泥地上,袁晨鋒慢慢舉起了長劍,向無頭卻不倒下的身體,致上最後敬意,這邪門的一幕看起來頗爲駭人。而直至此刻,那些旁觀者才清醒過來,快步跑向袁晨鋒,確認情勢之餘,也對他大加讚賞。
儘管這些人在不久之前,才把袁晨鋒嫌得不成樣子,覺得這乳臭未乾的小子辦事無能,儘管這些人心裡犯着嘀咕。覺得今天這莫名其妙的一戰。發生得太過詭異,但這一切都無改於目前的結局。
天魔伏誅了!
這個在中土興風作浪幾十年,讓當世絕強者都吃盡苦果的大魔頭,終於在袁晨鋒的手裡惡貫滿盈,這不但宣示了袁晨鋒衛道除魔的立場,更向天下證明袁晨鋒青出於藍的事實。連陸雲樵都料理不了的大魔頭,卻喪命在袁晨鋒的手中。薪盡火傳,後浪推前浪。即將掌握天下大權的袁晨鋒,正式超越了陸雲樵,對同盟會而言,自然是大喜事。
當然,這一仗所付出的代價,對同盟會而言非常巨大,陣亡的這批派系領袖,可不是新生代的年輕高手,而是同盟會的元老中堅,名符其實的主戰力,於這一役折損殆盡,削弱了同盟會的戰力,除此之外,失去了這些人,他們底下的派系勢必一片混亂,重新整頓可要花上不少時間與力氣,眼前兵兇戰危,若非朝廷也出了問題,光只是這些人的折損,就讓同盟會有滅頂之災。
不過,死者需要很多東西,風光的喪禮、撫卹金、榮譽、名聲……卻用不着位置,這些人的犧牲,代表一堆位子都空了出來,需要新的人坐上去,而以目前大勢,新坐上去的那些人,肯定都是袁晨鋒的人,自此之後,袁晨鋒在同盟會之內,將再無抗手,屬於他的時代就要到來了,如果不想在這個時代中缺席,就要與袁晨鋒打好關係。
正因爲如此,他們來到袁晨鋒的身邊,以長輩的身分,關心他的傷勢,並且讚揚他的誅魔成功,哪怕在不久之前,他們才大說這年輕小子的壞話。對他們而言,那時說壞話,只是一種表態,現在用力說好話,同樣也只是一種表態,立場從來就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大勢所趨纔是。
而當天所發生的事,在不到一個時辰內,就透過同盟會的網絡,傳到中土各大都市,甚至域外去,天魔的死訊立刻廣爲人知。
依照傳統,同盟會必然對此事大加渲染,甚至進行點情報加工,加強己方人物的正面形象,這都是很正常的事,過去也沒少幹。但這一次,袁晨鋒下了嚴令,務必公正、客觀地傳達事實,不準有任何加工之處,無論天魔幹了多少壞事,單純以一個武者的成就來說,他確實是堂堂一代宗師,不可對他有任何侮慢,持有敬意是應該的。
沒有多少人理解在這道命令之後,袁晨鋒的真實心情,但一個人如果存心拍馬屁,總是能找得到下手的地方,所以同盟會內大聲讚揚袁晨鋒心胸開闊,不念舊仇,一片諛詞如詠,當然也有人看他不順眼的,批評這是正邪不分,立場不夠堅定。
無論如何,此事的發生,讓袁晨鋒的聲望、聲勢,攀至前所未有的高峰,天魔爲他所殺,儘管是用羣毆戰後補尾刀的方式,卻也讓人對他的實力從新估計,而相關情報亦在最短時間內傳遍中土各大都市,也傳到了孫武的耳中。
對孫武而言,這個打擊實在太大,聽完了整件事的完整經過後,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腦裡天旋地轉,險些一跤跌倒。死人已經看很多了,但與至親死別,這還是第一次,剎時間盈滿心頭的感覺,既悲且怒,有徬徨,也有懊悔……
因爲天魔之死,承受着悲傷的人雖然寥寥無幾,但除了孫武之外,香菱確實也是其中之一。
從小到大,這位老人家給過自己很多的東西,他給自己與母親一個安全的庇護所,幫助自己提升力量,讓自己有磨練的機會,一步一步穩健向上爬,更給予自己大權……許許多多的好處。自己過去沒有深思,因爲這都是交易的一部分,他今日給予。自己他日履約,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感謝的,雙方的關係僅止如此,不在此之上。也不在此之下,雖然……偶爾自己會感到困惑,因爲買家開的價碼,似乎有些高得離譜,很不划算……
然後。到了應該要履約的那一刻,老人輕描淡寫的一句「我對妳沒興趣,妳沒利用價值了,滾吧」,就把自己攆了出去,很多長年與自己共事的舊部,都爲自己不平,覺得辛辛苦苦十幾年。就這麼被人利用完了。一腳踢開,卻只有自己知道,比起人生的解放、真正的自由,失去的那些東西根本不值一哂,天魔纔是吃虧的一方,自己本該歡欣鼓舞。但不曉得爲什麼,在解放輕鬆之餘。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惆悵,縈繞心頭不去……
栽培一個人十幾年。耗了無數心血與資源,到了該派上用場的時候,居然說不用就不用了,如此任性的事,也就只有天魔幹得出來。而無論他放棄索取報酬的理由是什麼,既然他沒有完成最後那一步,交易也就不再是交易,從那一刻起,他在自己心中,就是一個非常危險,卻也很好心的長輩……
聽到天魔的死訊,香菱心中的衝擊極大,眼淚忍不住一長串滑落下來,直至此刻,她才終於明白,被天魔趕出魔門時,心頭的那股失落與憂傷是什麼。當時,自己真是腦殘,真不該一被趕就聽話離開的……
要是情況許可,香菱也很想找個地方,躲着所有人,好好讓淚水奔流,哭上一場,但眼前的情況並不適宜,自己身邊的每個人,無論是已失神的孫武,還是那些臉色蒼白,彷彿天塌地陷的舊部,都不能成爲自己的倚靠,相反的,自己必須讓他們倚靠,成爲他們需要的那個肩膀,否則,一切會無休無止地亂下去……
「少爺,請節哀……不,請控制您的情緒,一切要下結論還爲時尚早。」香菱道:「江湖險惡,很多時候,刻意散播出來的情報,未必可信,您還是求證之後,再有下一步的判斷不遲。」
「求證?可是我們……」孫武用困惑的眼神望向香菱,自己兩人之所以來到這處魔門的暗樁,不就是爲了求證傳言真僞嗎?都已經得到答案了,還要求證什麼?還要怎麼求證?
「事情的關鍵核心,在袁少主的身上,您可以向他詢問,如果一切屬實,再來作下一步判斷吧。」香菱道:「袁少主這次的動作,有太多詭異的地方,我以爲您有必要向他詢問,而您也是有資格向他詢問的。」
孫武點了點頭,表情稍微有了點生氣,但與其說是相信香菱的話,更多的還是因爲思緒混亂,需要時間沉澱整理。
「少爺,請您離開一下好嗎?我想向這幾位舊朋友請教點事。」
這還是第一次,香菱有事情想要避開孫武,孫武感覺怪怪的,但自己確實也不想與魔門中人有過多往來,便點了點頭,獨自離開到外頭去。孫武才一離開,室內的幾名魔門幹部,表情立刻改變了,態度也恭謹許多,眼中閃着期盼指示的渴望,就等着這個女子的發話。
羽寶簪代管魔門大權時,偶爾也會易容改扮,到各地視察狀況,每次出現時的形貌全不相同,但都有一套認證方法,來證明身分。這些人都是當初羽寶簪栽培、提拔起來的,對這位舊主服服貼貼,甚是忠心,剛纔這女子走進來時,打出了羽寶簪的認證暗號,對他們而言,這正是及時雨。
而這名女子此刻下達的一連串命令,則是讓他們在最短時間內,把昔日屬於萬紫樓的忠誠舊部,串聯起來,天魔猝死,魔門必生內亂,先把己方同志聯結一起,成爲一股勢力,卻不必急於表態或動作,靜觀其變,等候她的下一步命令,如此可攻可守,不論時局怎麼亂,都有辦法應變。
「是,遵命,但……您認爲尊主可能仍然在生?」
「………哪有可能?這些話是用來安慰人的,你們不需要安慰吧?」香菱道:「袁晨鋒這次處心積慮,佈下這個連環殺局,不成功,便成仁,既然他已成功,該死的人哪有可能還活着?」
什麼袁晨鋒遭遇天魔伏擊、追殺,拖命而逃,意外與己方高手會合之類的蠢話,香菱是死都不會相信的,天魔的個性她略有所知,這個老人要嘛不出手,要嘛就是獅子搏兔,全力以赴,不會因爲對方是年輕晚輩,就輕忽大意,一玩起伏擊,偷襲、下毒、陷阱……肯定樣樣都來,如果不是因爲他習慣獨來獨往,連圍毆都少不了,一出手必致袁晨鋒死命,哪可能讓袁晨鋒有機會活着逍遙?
眼前這情形,擺明是袁晨鋒設下連環殺局,趁着天魔戰後重傷,元氣未復的當口,將他狙殺,照理說,哪怕天魔傷重,袁晨鋒也沒本事設計殺他,哪怕賠上那些同盟會的派系首領都不成,因爲要殺一個人的大前提,就是讓這人跑不掉,單憑袁晨鋒與那些高手,沒可能將天魔困住死戰,如今出現這樣的情形,背後肯定另有蹊蹺,但袁晨鋒如此處心積慮佈局,不惜自身賭命犯險,還傾盡手上所有資源,一旦成功,天魔有死無生。
仔細想起來,袁晨鋒的行動,打從皇城戰後便很不尋常,他非常敬愛自己的師父,但陸雲樵重傷逃亡,最應該追隨在陸雲樵身邊侍奉的他,卻藉故離去,實在不合理。袁晨鋒在皇城一役中被武滄瀾重傷,假若他離開的理由,是緊急被送往大後方治療,那還勉強讓人能接受,偏偏他說什麼有要事處理,必須離開,這就不尋常了。
自己當時就知道事情有異,猜測他是指揮下令,讓各地前線的同盟會部隊立即發難,一來是趁着武滄瀾不能理事,全面攻城掠地,最大程度爭取戰果,二來是藉此圍魏救趙,減輕陸雲樵這邊的追兵壓力……實在沒想到,他的膽子大得驚人,竟然是趁這機會暗中佈置,襲殺天魔,以絕後患。
這裡頭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陸雲樵有否牽涉在其中?照時間算,該是陸雲樵離開之後,天魔才遇害,陸雲樵去了哪裡?是不是去參加圍殺天魔的行動?畢竟,如此大事,很難相信陸雲樵沒有授意執行,而若有陸雲樵相助,那也就難怪天魔不得不留下死戰,直至殞命了。
「……不,應該不是這樣……」
自己的判斷應該有誤,因爲如果陸雲樵真的有意要殺天魔,皇城之內大有機會,犯不着後頭纔來耍這奪命回馬槍,而且,陸雲樵後來給自己的感覺,他對天魔並無殺意,沒有那種誓要制敵死命的決心,天魔應該也是看出這一點,才和陸雲樵停手罷斗的。
「狀況不明,只有先去探探袁晨鋒的底,才知道實際狀況了……」香菱道:「你們照我的命令去作,先把同志聯結起來,不要參與魔門即將爆發的內鬥,明哲保身,儲備實力,等我下一步的指示。」
這些命令算不上什麼大智能,但聽到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因爲這命令的下達,代表這名奇女子肯出來主事,沒有她的名號,就算想集合一幫同志都集不起來,值此危難之時,她願意出來,實是自己這羣人的大幸。
香菱看着這些舊部臉露笑容,自己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剛纔勸孫武不要過早下定論,等到見過袁晨鋒,再來哀傷不遲,這只是緩兵之計,天魔已經喪命,哪怕是找袁晨鋒問上一百次,人也活不過來,屆時,孫武那邊還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只希望,同一件死訊,反覆多聽上幾次,就能減弱衝擊力與悲傷,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