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層灰色半透明結界,與黑暗的天幕很是搭調,肉眼便能瞧個分明。不過,原本光滑的結界上驟然凸起的一把把氣刀,卻是肉眼無法看見的。它們像一根根從灰色玻璃裡扎出來的尖刺,等着冒失的闖入者自投羅網。
兩隻鼵緊握着對方的小爪子,身體直線墜落,馬上就要被那密密麻麻的尖刺扎透,削成鼵鼠肉片兒。他們甚至能感受到刀尖碰觸到皮肉時,那冰涼刺痛的感覺。
突然一個悶雷響過,倆鼵瞅準時機,在脊背出變出兩扇翅膀,乘着刀尖上呼嘯的冷風,忽忽悠悠地滑翔起來。身子掠過刀尖,那是頂刺激的滑翔遊戲,他們玩得不亦樂乎。結界兩邊是高聳的山崖,直上直下的那種,下面依然是望不到底兒的深淵,黑咕隆咚的那種。
“媚兒,看那邊!”風千霽甩了甩黃毛臉,黃綠色的鼠眼盯住左側的山崖,“那是可突破尖刀結界的竅門,直接通往第三層結界邊沿。那裡面的東西,你會喜歡的。”
九明媚眸子一亮,立即抖了翅膀,同他一道掠過刀尖,飛向左側山崖。
山崖直上直下,全是堅硬的石壁,凹凸不平的地界兒倒是有些褐色溼軟的土壤,只是這裡同踵臼山的外殼子一樣,半點兒植被也無。他們降落的地方,有個一尺見方的洞穴,洞口形狀不很規範,似乎是某種獸類用尖利的爪子刨出來的,岩石上還有些爪痕。
魔族獸類的爪子大都鋒利堪比刀劍,刨出這等洞穴並非甚麼難事,故而僅憑爪痕並不能立時判斷出洞裡住着何種魔物,有無攻擊性。
九明媚聳了聳鼻尖兒。輕輕一嗅,笑了:果然是自個兒歡喜的地界兒。
洞裡頭隱約閃着紅豔豔的火光,傳出聲聲碎瓷般的歌吟:
“一隻鼵兒喲,會打洞,
兩隻鵸鵌喲,不做夢,
三隻葶苧喲。毒死魚。
四隻山膏喲,罵你娘個哩
……”
唔,這是翻譯過來的凡人語言版本。倘若用魔物們的語言來敲打,那便是“安家費沃爾,九明媚混跡魔界三萬年。到過的魔物村落千千萬,會的魔物語言不下百種。輕易便判斷得出,洞穴中唱歌的魔物不下百隻,其中正包括鼵、鵸鵌、葶苧、山膏、樑渠等。前兩種不足爲慮,但是葶苧是魔草。毒性極強,山膏和樑渠皆是好戰獸類,不容小覷。
兩隻鼵飛入洞穴。立即收了羽翼,慢吞吞地走在黑乎乎的洞裡。
“嘿!”洞裡突然有個東西咋呼一聲。“不聽話的臭鼵,又跑外頭去了!樑渠大人的命令也不聽,嘻嘻,必須受到懲罰!”
洞裡十分黑暗,越往深處卻越是亮堂,洞壁上鑲嵌了一些櫻紅色的發光石頭。尋常夜明珠皆是瑩白光亮或是淡綠光亮,這石頭卻是櫻紅色,着實奇怪。
咋呼的是一隻鵸鵌,形狀像普通的烏鴉,卻長着三個腦袋、六條尾巴。一身黑色的羽毛在櫻紅色光石的照耀下,透着些詭秘的紫。鵸鵌特別喜歡嘻笑,說話時總會時不時地帶點“嘻嘻”“嘿嘿”的怪調調。傳說吃了它的肉就能使人不做惡夢,還可以闢兇邪之氣。估摸着是它們忒黑,噩夢和兇邪碰着還以爲撞上同類了。
九明媚望過去,卻見那隻鵸鵌並非衝着他倆咋呼的,而是掐着它的鳥腰,衝着腳邊一隻大型鼵直嚷嚷:“還裝睡,睡死過去也一樣要懲罰!嘻嘻,樑渠大人~~”鵸鵌的嗓門兒十分敞亮,衝着裡頭寶座上的樑渠獸道:“您說要如何懲治?”
風千霽見此處所有魔物的目光都被鵸鵌和鼵之間的衝突吸引過去了,忙用爪子蹭了蹭媚兒:“每日黃昏時分,此處魔物皆要聚集了去第三重結界處敬拜葬地中的歷代魔尊。現只需混跡其中即可,要不……咱也瞧瞧熱鬧?”
九明媚衝他眨了眨眼:“有熱鬧不瞧,纔是笨呢~”
倆僞裝鼵鼠撅着屁股,蹭進了魔物堆裡頭。那鵸鵌和鼵的對峙尚未結束,鼵見裝死不成,猛瞪了眼睛,竄了起來,歷數鵸鵌所犯的過錯。噫,那黃綠色的圓眼兒,鄙視的小眼神兒,可不就是方纔在暗道裡的那隻大鼵麼?
寶座上的樑渠並未立時做出判決,一雙黑鉤子般的獸瞳微微轉移方向,投向了角落裡的兩隻僞裝鼵鼠。
低沉的聲音從樑渠口中傳出:“踵臼山來了新客,怎麼我竟不知?!”
————鵸鵌小分割————噩夢哪裡跑!——————
魔界,清濁洞。
外頭的嗜血魔氣依舊囂張地保護着此次,將所有疑似入侵者斬殺成肉醬子。
裡頭的主子卻沒恁強的鬥志,整個人打坐在黑錦上,身上披着的黑羽大氅將他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鶴嵐山閉着眸子,滿是疤痕的臉蒼白如紙,薄脣更是沒有半點兒血色。
軒轅旭回到洞內,便瞧見大師兄這副要死不死的模樣,立時來了火氣,一拳頭打在洞壁上,直接打出了一個大窟窿。
“該死的九明媚,居然敢……”
原本以爲用泥鎖魔陣就可以制服她,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風千霽;原本以爲上古驚鶴咒可以制服她,沒想到她剛解了咒就對鶴嵐山下了重手,害得他重傷至今未愈!
“梅神,還沒甚麼不敢做的事。”鶴嵐山緩緩睜開眸子,動了動抹了白麪粉似的嘴巴,“從前玄扈所過這話,我卻仍是小覷了她,傷了這回,倒也算是多瞭解了她一分。”
“大師兄!”軒轅旭氣沖沖地道,“難道您就不生氣?她傷了您不說,如今還得了魔尊和少尊的信任!魔尊默認讓她教少尊術法,連我都不看在眼中。少尊甚至傷了完勇,幫她弄到了老駁的仙靈!那是老駁,倘若它恢復,定會與我們爲敵!到時整個駁獸一族……”
“駁獸一族滅了又如何?”鶴嵐山道,“本就是僵死的族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