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咳了足足六天之後,我終於不再咳了,而那兩個問題,也在我腦海中盤旋了六天。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忍不住了,在另外三人睡下後,我爬起來問風我配不配得到它們的力量。
風反問我說:“爲什麼不配呢?”我坐在沙地上,輕聲回答道:“因爲我曾經是個很殘忍、很嗜血的人。我殺了傷害了許許多多的無辜之人,雖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爲遭到了他人慫恿,可我犯下的罪過,卻是真實存在的,也是不可磨滅與遺忘的。”
今夜的天空分外乾淨,沒有云彩,彎月掛在墨藍色的天空之上,白日裡的黃沙在月光的映照下成了白色,這是我進入沙漠以來,第一次遇上這麼安靜的夜。
風說:“人犯下罪過,都是有原因的。可怕的不是你犯下累累罪行,而是你知道你犯下罪行後,還不知道去彌補,反而樂在其中,更加肆無忌憚...在我們選中你的那一瞬間,我們就已經窺探到了你的曾經。”
“你們看到我拿着刀,去把一個活人開膛破肚,獻祭給所謂的神了嗎?”我問道,風很快就給予了我肯定的答覆:“看到了,我們看到了你曾經做的一切。”我將臉埋在手心裡,只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那是我曾經犯下的罪過,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即便如此...你們還想讓我掌握那世間最強的力量嗎?”
不是我不想得到風之力,而是我覺得...我不配。我是個雙手沾滿了鮮血的瘋子,即便洗淨了手上的鮮血,可血的味道卻足以被所有我傷害過的人記住。我不知道何時我還會變成曾經那個暴戾無常的自己,更不知道如果我得到了風之力後迷失本心,我會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風回答我說:“我們看到的,還有你砍殺了反賊,救下了菱風皇帝和羽落使臣的那一幕。”我一怔,那是幾個月前,那個反賊和他的同盟與菱風皇帝的最後一戰。我在那場戰爭中,從綿州調來了兩萬兵士,助菱風皇帝贏得了那場戰爭。
“你曾經犯下的錯,你能夠正面去看待它,並盡全力去彌補。這一點是很多很多人,都不曾做到的,因爲他們不肯承認他們曾犯下的錯,他們固執地認爲,他們犯下這些錯,都是被他人、被世道所逼迫的。但做什麼、說什麼,其實一切都在你自己,不能堅守本心,犯下罪行卻不去彌補,口口聲聲指責他人,這是世人本有的醜惡。”
“但你不同,你與那些人不同。也許是因爲你沒有尋常人那麼多的牽掛,但不論是什麼原因,你與世人不同,你能正視你曾犯下的罪過並全力彌補,這一點就是很多人無法做到的,所以,你配得上做風的主人。”
“可是彌補,就能完全讓世人原諒我曾犯下的罪過嗎?”我看着那墨藍的天幕,疑惑不解地問風,“再怎麼說,我也...”它沒等我說完,直接出聲打斷了我:“波亞,你曾經犯下的罪過的確是無法磨滅的,可你調兵協助菱風皇帝平定叛亂,救下了皇帝和異國使臣,你有沒有想過,你救下了菱風皇帝,相當於救下了整個菱風國?相當於拯救了兩億菱風百姓?”
這一點我還真的沒有想過呢。我靜靜地體會着風的話——“你已經爲你曾經的罪過做出了彌補,也許人們早已原諒了你,只不過是你不肯原諒你自己罷了...波亞,我知道說再多的話也許對你並無益處,但我想告訴你,你現在不是什麼嗜血的瘋子,你是風之力未來的主人,你是這世間,唯一有資格得到風之力的人。”
我察覺到風走了,我擡起右手,輕輕向前一揮。月白色的沙子被我喚出來的風揚起來一些,它們在空中飛旋了一陣,又慢慢落到柔軟的沙地之上。
犯下的罪過,只要盡全力彌補,或許還不算太晚...只要肯去彌補,只要肯去懺悔,終有一日你能得到寬恕——被你傷害過的人的寬恕,亦或是你自己對自己的寬恕。
我想到這裡,只覺茅塞頓開,從沙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沙粒,準備接着回去歇息——困擾了我足足六天的問題,終於解決了,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跟着三個夥伴遊歷古國,珍惜這一段美好的時光。
但當我看到瑾川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時,我愣住了。她一身黑袍,雙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出個洞來。我不知道她在我身後站了多久,聽到了多少我與風的對話——對了,她是聽不到風的聲音的,她能聽到的只有我的聲音,看到的,也是我一個人對着一片荒漠自說自話的場景。
瑾川終於開口了:“波亞...你剛纔...是在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