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王府位於永興坊,原是先帝尚在時,特意爲王爺所建,是以風格沿襲了先帝時期的古樸莊重,王府四周築了五丈高牆,牆外種了一排排綠樹。
此時晨曦初照,殿檐染上金輝,翠鳥飛入青雲,宛如人間仙境。
“噠噠噠……”急促馬蹄聲漸來,一轉眼,一隊人馬便已至眼前。
爲首的男子一襲玄衣,金紋密織,在晨光下泛着點點金光。
他腰間佩着長劍,俊朗的面容淡淡的,看上去沒有半點戾氣,可他身後的隨從卻殺氣騰騰,一雙雙眼睛銳利如隼,彷彿嚴陣以待,隨時隨地都能取人性命。
馬兒勒停,隨從紛紛翻身下馬,可他卻端坐於馬上並沒有動作,只一手執着長鞭,隨意一指對面:“去叫門。”
“是!”幾名隨從拱手應了,然後退出三步,這才肅然轉身,向王府疾步奔去。
“太子殿下駕到——”
整齊響亮的一聲落下,佈滿銅釘的大門應聲而啓。
門內的僕從擡頭看了一眼,便只覺得威儀迫人,頓時齊齊跪地迎接:“恭迎太子殿下!”
大拜之後,又有人疾步迎出,在駿馬跟前恭敬拱手:“殿下。”
李玄夜這才下了馬,侍衛們自覺分開兩隊,他將鞭子丟給旁人,擡步往門口走去,問道:“你們世子人呢?還沒起?”
王府管家忙小步跟上,笑道:“世子爺早起了,這會正在後花園呢,請殿下隨卑職來。”一邊引路,一邊解釋,“不知殿下大駕,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說着話,又小心翼翼地瞥了太子殿下一眼,見他面容依舊淡淡,心裡就忍不住直打鼓:這一大早的就駕馬親臨,所爲何事?
過垂花門,入中門,一路進了王府內院,早有僕從飛奔着去報信。
管家亦步亦趨伴在太子身後,一顆心浮浮沉沉的猜不到底,便陪笑着道:“世子爺最近一直呆在府裡沒出門,在琢磨着培育瓜果呢。”
“他倒是清閒!”太子殿下隨口說了一句,擡步邁上了石階。
正房大門敞開着,廊下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擺放着無數個簸箕,裡面晾着鋪得厚厚的……花朵。
李玄夜腳步微停。
滿地萬紫千紅,世子李鳳儀趴在陽光下,手裡拿着一面小鏡子,正對着花朵在觀察着什麼。
他看得太認真,全然沒發現身前來了人,只覺得四周突然安靜了,便頭也不擡地喚道:“阿福阿貴又偷懶去了?我要的花粉呢?怎麼還沒送來!”
叫阿福阿貴的小廝瑟瑟發抖,見太子殿下揹着手,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只好開口回答:“世子爺,不是我們偷懶,實在是採粉這種精細活,我們五大三粗的,做不來啊!”
“放狗屁!採個花粉而已,我都做得來,你們怎麼做不來……難道叫我堂堂世子爺趴地上一整天?”李鳳儀爬坐起來,“老子累得腰都要斷了……”他撐着腰,擡起一隻手,去夠面前的人,“快,扶小爺我起來……”
然而,還沒摸到一片衣料,那人一腳就踢了過來。
“放肆!”李鳳儀閃身挪移,但還是被踢到了膝蓋,頓時大怒道:“來人!給我拿下!”
然而四周卻沒有任何動靜。
李鳳儀抱着腿,疼得齜牙咧嘴,正要罵人,卻聽頭頂一聲嗤笑,一個聲音冷冷響起:“你一個大男人,成天窩在後院,就折騰這些東西?”
“你——”李鳳儀纔要罵回去,忽然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猛地擡起頭,頓時張大了嘴巴:“太子殿下??!”
他疼也忘了,罵人也忘了,一骨碌就站起身來,“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這麼一大早的,找我幹嘛來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圍着李玄夜團團轉了一圈,噼裡啪啦問了一堆話後,忽然賊兮兮的一笑,拉長聲音做恍然狀:“哦……我知道了!”
“?”李玄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冷睨了他一眼。
李鳳儀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道:“我知道,這麼一大早的就急匆匆往我這裡跑,你……”語氣一頓,他眨巴着眼,腦袋湊了過來,“一定是寂寞了!”
話音剛落,衣襟猛地勒緊,李鳳儀瞪大了眼睛:“你幹嘛!喂喂喂,君子動口不動手!”
李玄夜置若不聞,只一手拎着他,拖着往屋內而去。
李鳳儀的哀嚎之聲幾乎要衝破屋頂:“來人啊,救命啊,太子要殺人啦……還愣着幹嘛,快救救我啊!”
此情此景,好不可憐!
可沿途小廝紛紛迴避,甚至還忍不住翹起了嘴角——蒼天有眼,總算有人收拾他們家世子爺了!要知道,他們已經被逼着採了足足大半個月的花粉了!
李玄夜拖着李鳳儀進了正房,然後“砰”地一下,就合上了門。
李鳳儀的驚叫聲再次響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對我幹什麼!
門外,小廝們對望一眼,一溜煙地跑了。
李鳳儀還在無濟於事地呼喊着:“來人啊,救命啊,非禮啊……”
“行了,別嚷了!”李玄夜將他一把丟在椅子上。
“嘶——”李鳳儀痛得倒抽了一口氣,他氣急敗壞地爬起來,揉了揉撞疼的胳膊,罵道:“一大早的,誰招你惹你了?敢情是上我這發泄來了?”
李玄夜拂袖,在對面椅子裡落座,言簡意賅道:“找你有事。”
“什麼事?”李鳳儀眼珠子一轉,笑着又湊了過來:“我就說呢!來,跟本世子說說,什麼事?”
他一臉興致勃勃,問:“是不是趙……”
這邊,李玄夜自顧自斟了一杯茶,頭也不擡地打斷了他:“國事。”
“哈?”李鳳儀瞪大了眼睛,“國事?就這?”
“怎麼?”
李鳳儀倒抽了一口氣:“你……”他搜腸刮肚半天,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只得豎起一根大拇指,話裡有話地道:“太子殿下心繫國事,真是吾國之幸!吾民之幸!”
“嗯?”
眼見得對面衣袖一掃,他頓時手指一縮:“我錯了!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