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們幸運,那是在里斯本的時候,門多薩得到了一艘不錯的三桅帆船,而加斯帕則剛好繼承了一筆遺產,這時環球航海之路已經開闢,東方香料貿易之風正盛,中國和香料羣島對西歐人來說簡直是遍地黃金的地方,於是這兩個傢伙便糾集了十幾個地中海無業者,乘坐了被他們命名爲金狗號的帆船,用加斯帕得到的那批遺產作爲啓動資金,辦集了航海、劫掠所需的武器、糧食和一些歐洲的低廉商品,揚帆來到了中國南洋海面。他們襲擊了南洋羣島上的一些村落,得到了一些黃金和肉桂、豆蔻,又奴役了三四十個南洋人,而他們的幸運的頂峰,是在潮州、呂宋之間的航道上,襲擊了一支廣東人的商船隊。
在那次襲擊之前,他們其實已經是這一片海面上臭名昭著的外來海盜了。不過他們襲擊的一般都是抵抗力甚弱的南洋村落,這次襲擊中國人的大商船,對他們來說卻是一次頗爲冒險的行動。不過,那次冒險行動出乎意料地順利,而他們奪到這艘大商船後又被這艘大船上的貨物驚呆了!
上帝啊!這艘五桅大商船,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寶藏!船艙裡除了水銀、硫磺和一些他們不認得的藥材之外,還有在大量精美的瓷器,此外還有六百擔的生絲,以及不少絲織成品。而另外一艘三桅商船上,則是大量的棉布。
“啊!門多薩,我的兄弟!我們發財了!”加斯帕說:“把這艘船開到里斯本去,我們便會成爲一個神話!”
門多薩知道加斯帕沒有誇張,別的不說,光是那幾百擔生絲和那些瓷器,運到歐洲去就足以讓他們從此過上貴族的生活。“你看,你當初還擔心虧本呢!現在怎麼樣!你從你姑媽那裡繼承來的那點遺產,在里斯本只能買下十個中國碟子!”
不過他們並沒有像他們自己說的那樣就回歐洲,而是在貪婪的驅使下繼續向北遊弋,企圖再襲擊一些中國商船。不過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們的運氣似乎就用得差不多了,在漳州附近他們受到了中國海商的逆襲,死了兩個葡萄牙人和二十幾個南洋人,雖然他們在大員附近又俘虜了十幾個漁民作爲補充,不過由於在漳州一役中喪失了一個熟悉東海海面的導航水手,所以他們的船漂入大員以北的東海海面之後就迷路了。而且在漳州遭受的失敗也讓他們在一段時間內產生了心理陰影,不敢輕易靠近西邊的大陸。
就在這片位於福建與日本之間的海面上,門多薩和加斯帕發生了分歧,門多薩建議不管一切向南,回到他們比較熟悉的南洋去,但加斯帕卻認爲應該向北,因爲這時還吹着南風,向南的話是逆風,他估計如果掉頭南下,可能沒找到補給的地方他們就完了,東海雖然陌生,但如果能順利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倭島的話,一切都會有轉機。
“倭島?可我們船上誰知道那個地方啊!我們也只是聽安東尼提過那個地方的大概位置而已。”
門多薩所說安東尼是他們在滿剌加(後世又譯爲馬六甲)招募的中國人,這個可憐的小夥子小時候被賣到滿剌加爲奴,之後又被輾轉賣到印度的臥亞(又譯果阿),在那裡受了洗禮,成爲了一個可憐的基督徒,之後又被另一個傳教士帶到了滿剌加。這個可憐的基督徒因爲從一個老鄉口中聽說老母病危,急於搭船回福建,竟然誤上賊船,上了金狗號,成爲門多薩、加斯帕的翻譯官兼會計長。安東尼的父親是泉州府一個窮秀才,所以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能寫漢字,懂得官話,當然也懂得福建話,流落到滿剌加後又學會了一些南洋話,去到臥亞受洗之後又從傳教士那裡學會了葡萄牙語和一些西學知識如算術、地理以及淺近的天文等等,所以對門多薩來說他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幫手,尤其在翻譯這一項上少不了他。
這時門多薩和加斯帕吵了一陣,最後決定擲銀幣,由於上帝來決定去向。
“上帝一定詛咒他們!”安東尼在旁邊看見,心裡想。這個既聰明又膽小的年輕人其實也很痛恨這羣強盜,但卻擺脫不了他們的控制。他害怕見血,當初門多薩斬下他的同胞——那位厚重而富有同情心的廣東舶主的頭顱時,他嚇得連做了三個晚上的噩夢!
“上帝啊!請你寬恕我。他們……他們一開始不是那樣和我說的!”安東尼祈禱着,因爲在那次劫掠廣東商船的事件上,他其實是作了幫兇。
銀幣從空中落到甲板上,上帝指示了他們繼續往北走,爲了節省糧食,他們決定將那些不聽話的中國水手丟進海里喂鯊魚。
安東尼聽說後很害怕,把這個消息寫在紙條上偷偷傳遞給了一個看起來識字的中國水手,由於紙條寫得簡略,所以這個消息在傳播過程中產生了某種扭曲,不過這種扭曲無礙於中國水手起事,然而很可惜,中國水手的行動失敗了,於是安東尼又看見了不少同胞被殺害。
“嗚嗚嗚……上帝啊!爲什麼你還不降下天火來懲罰他們呢?”
失望中的安東尼幾乎是在盼望着這艘船永遠也找不到陸地,直接駛入地獄算了!但和他的希望相反,在糧食和水用光之前,他們就看見了船!
“哈哈……上帝在保佑我們!”門多薩非常得意,下令進擊,可惜這次他們遇到的卻是許棟的手下李光頭,一場激戰下來,李光頭丟了兩艘帆槳雙用雙桅船,而這羣葡萄牙海盜則丟了他們俘虜的五桅商船。在死亡的威脅下,門多薩和加斯帕絕望地撤退。不過,他們所崇拜的上帝似乎還沒有因爲他們的罪惡而拋棄他們,在餓死之前,他們進入五島一帶水域,這時他們不敢再亂來了,強盜一定要被教訓過,纔開始懂得守規矩。他們在五島交換了一點貨物,買了糧食和水,又買了一些奴隸補充人手,可這樣一來他們的積蓄也就差不多空了。若要去平戶,因爲沒貨物了,沒法去交易,而且他們聽說李光頭現在也在那裡便不敢去了。這時季風已轉爲由北而南,他們商量了一陣,決定先到南洋方面去,洗劫呂宋羣島上那些沒用的土人,然後到中國沿海交換生絲,然後再到日本來換白銀。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得先修好船。
在這個時代,航海的生態鏈的分工有時候精細,有時候模糊,一支能進行遠航的船隊上,熟練水手中必然有人同時也是木工,船隊的水手在這些木工的帶領下不但能修船,甚至能造船。
佐藤秀吉木工活十分了得,只顯了兩手馬上就受到了重用。東門慶讀過書,理過事,殺過倭,包過女人,就是沒像現在這樣作爲一個使喚幹雜活,所以上船以後事事都不順手,還不如李純好用。那羣佛郎機人見他如此沒用,動不動便手打腳踢,此時人生船陌,孤立無援,東門慶也只好含憤忍了,不敢發作。佐藤秀吉在旁看見哈哈大笑,陳百夫看不過去,悄悄對他說:“王兄弟看來是讀過書的人,爲何不自薦己能,或許能在船上謀份不費力的差事。”
東門慶沉吟片刻,打手勢兼虛劃文字,表示自己精通的是中國學問,對這些番鬼來說未必有用,陳百夫道:“這兩艘船除了那十幾個真番鬼外,還有一個假番鬼,我看這人長得眉目良善,說話也有些文質彬彬的,或許也是個讀過書的。而且我聽一些老水手說他常常幫着底下的人說話,那些番鬼有時候也會聽他的。要不我們找他試試?”
東門慶聳了聳肩膀,牽動得背部被鞭打的地方隱隱生疼,也不願這樣下去,覺得陳百夫說的或許也是一條出路,便託付他幫自己牽線。第二天修陳百夫覷一個空隙,找到那個假番鬼哈腰道:“安東尼大人。”
安東尼這個名字是陳百夫聽船長門多薩叫的,但這個年輕人聽到他這麼說卻搖手道:“我不是大人,你叫我安東尼好了。”
“安東尼先生真是平易近人啊。”陳百夫讚歎道。
安東尼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個聰明人,見他來找自己就知道有事,因問他:“是有什麼要我幫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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