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武人的基礎招式斬鐵而言,陳驀在這一方面投入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是故,毫不客氣地說,他並不認爲有多少人能在斬鐵的造詣上穩勝他一籌。
而如今,就連陳驀也割不斷張寧的袖子,而那位莫名其妙出現的九尺壯漢卻可以輕易辦到……
幾乎是在轉念之間,陳驀的腦海中便跳出了一個人的名字,但是正因爲如此,他的臉上充滿了驚駭。
喂,小子,要不要來我這裡?
以你的潛力,在董卓麾下助紂爲虐實在是太可惜了!
……小子,既然你今日殺了孫某,那麼便要揹負孫某威名,倘若你有朝一日敗北,甚至是敗在無名小卒手中,孫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隱約間,陳驀聽到自己的耳邊彷彿又迴盪起了那個男人的吼聲,不由地,他額頭漸漸滲出了幾分冷汗。
然而,見陳驀默不作聲,那位頭戴白色厲鬼面具的九尺壯漢卻是會錯了意,撓撓頭摘下了臉上的面具,右肩扛着長達五尺的直柄戰刀,回頭瞥了一眼陳驀,錯愕說道,“怎麼?已不記得孫某了麼?”
“……”陳驀一聲不吭,額頭冷汗嘩嘩直冒。
果然是孫堅……
武神孫堅!
“孫……孫將軍……”陳驀面容古怪,猶豫着喚了一聲,說實話,他此刻心情十分複雜,畢竟,任誰見到自己親手殺死的人有朝一日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總會是難以接受的。
“呵!”孫堅輕笑一聲,或許是看出了陳驀那複雜的目光,撇嘴奚落道,“真是不爭氣啊,小子!——什麼時候起,你的刀竟然鈍到了這種地步?”說着,他轉頭望向張寧,在端詳了眼前的女子半響後,忽然舔了舔嘴脣,低聲笑道,“女人,你叫什麼?”
其實自孫堅現身起,張寧便一直沉着臉打量着孫堅,如今見孫堅問話,她微微嘆了口氣,一撫被割斷的衣袖,溫聲說道,“妾身張寧,見過孫將軍!”
“張寧?”孫堅扛着手中戰刀打量了幾眼張寧,忽然歪着腦袋說道,“本將軍不想與女人交手,就到此爲止吧,如何?”
張寧深深望了一眼孫堅,忽然搖頭嘆息說道,“妾身萬萬也沒有想到,以孫將軍這等豪傑,竟也受不了那般誘惑……”說着,她目視孫堅,正色說道,“孫文臺,你陽壽已盡,卻以鬼軀再返俗世,就不怕最終落得個飛灰湮滅、萬劫不復麼?”
“鬼……鬼軀?”陳驀不禁瞪大了眼睛。
彷彿是聽到了陳驀的心聲,張寧轉頭望向他,低聲說道,“孫將軍是人是鬼,將軍難道還不清楚麼?”
“……”陳驀愕然地望向孫堅,卻見孫堅眼中露出幾絲黯然,微微避開了視線。
就在這時,陳驀忽然意識到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張寧說的不錯,沒有人會比陳驀更清楚孫堅是生是死,因爲,當年在荊州平陽谷,正是他親手結束了豪傑孫堅的性命,換而言之,孫堅已經死了,但是眼下,這位明明已經死去的豪傑,卻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難道是……
隱約地,陳驀感覺自己彷彿明白了什麼。
“將軍明白了麼,”望着面色大變的陳驀,張寧眼中露出幾分複雜的神色,隱隱帶着幾分厭惡說道,“褻瀆死者,肆擾亡魂,這就是妾身那妹妹的本性,倘若放任不管,總有一日會釀出大禍……她,遠沒有將軍所想的那般善良無辜!”
“你胡說!”陳驀有些激動。
見此,張寧苦笑一聲,纖纖手指一點孫堅,低聲說道,“事實就在眼前,將軍何以不信?——據妾身所知,孫將軍早已死在荊州平陽谷,然而今日卻出現在此地,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妾身那妹妹施展了逆天妖術,喚回了逝去的亡魂,此等褻瀆死者、擾亂天機之舉,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不會的……”滿頭大汗的陳驀轉頭望向孫堅,望向他腳下的地面。
或許是用讀心術看透了陳驀內心的想法,張寧微微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世間萬物,有形則必有影……以鬼軀重返俗世,謂之活死人,亦可叫做【屍鬼】,自然也具有影子,不過,只要將軍靜下心來,便不難發現內中區別所在!”
陳驀聞言望向孫堅,隨即微微張了張嘴,啞口無言,因爲他感覺到,充斥在孫堅身體四周的,並不是他所熟悉的戾氣,而是一股充斥着令人厭惡的氣息。
“此乃【死氣】!”張寧繼續低聲解釋道,“天地之間有陰陽二氣,人亦有生死二氣,此乃兩儀之相。人初生時,陽氣旺盛,故生氣亦旺,待數十載之後,生氣漸衰,死氣漸強,待陽壽耗盡,生氣消逝,人便死去……而如今,孫將軍滿身死氣,卻無一絲生氣,此乃屍鬼之兆!——此刻將軍眼前的孫將軍,已不再是當初的江東豪傑,而是妾身那妹妹手中傀儡!”
“怎麼會……素素怎麼會……”陳驀難以置信地望着孫堅,眼中複雜神色,讓孫堅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將軍明白了麼?妾身那妹妹究竟怎樣一個心腸狠毒的女子?”一揮手中衣袖,張寧望着陳驀正色說道,“倘若將軍還是執迷不悟,那麼妾身也唯有令將軍昏迷一會了!”說着,猛然一揮衣袖,猛然間,彷彿有一股撲鼻的異香傳來,令心神大亂的陳驀不覺倍感疲倦。
就在這時,只聽轟地一聲,一道漆黑的氣斬擦過張寧身旁,劈碎了在她身後的府牆,那捲起的風,一下子就將那陣異象吹散。
“……”張寧皺眉望着孫堅。
孫堅朝她咧了咧嘴,扛着戰刀,表情很是不爽地說道,“喂,女人,你方纔說誰是傀儡?”
張寧皺了皺眉,反問道,“難道不是麼?”
只見孫堅冷哼一聲,淡淡說道,“孫某是個粗人,不懂得什麼怪誕妖法,不過,也沒想着要去當他人手中傀儡!”說着,回頭瞥了一眼陳驀,見他滿臉痛苦、遲疑之色,沉聲說道,“小子,孫某確實已死,不過,倘若沒有孫某點頭,府內那個小丫頭,又如何能喚回孫某?”
多半是聽出了孫堅話中的深意,陳驀彷彿明白了什麼,猶豫說道,“難道說,孫將軍與素素……”
“不錯!”似乎是猜出了陳驀心中想法,孫堅緩緩放下手中戰刀,喃喃說道,“生,人之所欲,死,人之所惡,孫某也不過是一凡人,既然能脫身幽冥,再返人世,與親人相見,即便化身厲鬼,亦在所不惜!是故……”說着,他將手中的戰刀舉起,遙遙指向了張寧,淡淡說道,“按照約定,五年之內,孫某乃是黃巾一員!——到此爲止吧,否則,即便你乃女子,孫某亦不會手下留情!”
“唉,想不到,連孫文臺這等豪傑,亦自甘墮落!”張寧失望地嘆了口氣,隨即秀目一瞥孫堅,搖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妾身了!”說着,她忽然擡起右手,掌心中猛然射出一道曲折的電弧。
那一瞬間,陳驀根本沒有瞧清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當他再望見孫堅時,卻發現孫堅整條左臂齊根而斷,伴隨着一陣哧哧的聲音,斷臂竟然冒着陣陣白煙。
【道法:掌心雷!】
“孫……”陳驀只說了一個字,卻看到孫堅擡起手握戰刀的右手止住了自己,隨即,陳驀愣住了,因爲他瞧見,孫堅齊根而斷的左臂斷口處,竟然出現了一些彷彿粘土一樣的物質,隨即緩緩地凝聚成手臂的形狀。
“嘁,到底不是熟悉的身軀,有些不太適應呢,差點就中了道……”說着,孫堅握了握新生的左手,擡頭望向張寧,皺眉說道,“不過……確實是孫某大意了呢,喂,女人,倘若方纔孫某沒有避開,後果會如何?”
“形神俱滅!”張寧微微閉了閉眼睛,淡淡說道。
“好傢伙!”在陳驀驚駭的目光下,孫堅舔了舔嘴脣,帶着幾分興奮說道,“沒有想到,孫某重返陽世首戰便是這般棘手,有意思,有意思!”說着,他微微半屈身軀,握緊手中戰刀擺好架勢,隨即,整個身軀朝着張寧撲了過去。
隱約間,彷彿能夠見到一隻巨大的老虎腦袋,在張寧突然消失的瞬間,撞到了天師府的外牆上,只聽轟隆一聲,整片外支離破碎,片瓦碎瓦伴隨着漫天,濺向四旁。
【白虎之力:銳金.虎狩!】
“……”陳驀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因爲他發現,孫堅那一招幾乎毀了四分之一個天師府,將偌大一片區域夷爲平地,這種破壞力,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轉念之間,陳驀忽然想到了什麼,驚聲喊道,“孫將軍,那裡有我麾下將士……”
而此刻的孫堅,卻站在原地呆呆望着自己的雙手,露出一臉的驚訝,喃喃說道,“這股力量……怎麼回事?只是三分力啊……”
突然間,孫堅眉頭一皺,好似注意到了什麼,猛地一轉頭,卻見土塵之中,張寧用右手的袖子捂着自己的口鼻,皺眉望了一眼孫堅,隨即身體竟然化作了一道清風,呼地一聲從陳驀身旁刮過,朝着府內主屋而去。
“糟了!”陳驀心中暗道一聲不妙,正要施展縮地追趕,卻見主屋之上忽然躍下一位頭帶赤鬼面具的壯漢,在踏碎了大片青磚的同時,狠狠掄起手中畫戟,猛然間,彷彿憑空颳起一股颶風,伴隨着無數道氣斬,不但逼地張寧不得已折轉回頭,更將偌大的主屋毀了大半。
“干鏚之舞……”陳驀眼中瞳孔微微一縮,他只感覺,來人身上的強大氣勢,絲毫不比孫堅遜色。
在陳驀目瞪口呆的目光下,來人冷哼一聲,帶着強烈的慍怒口吻,沉聲喝道,“本侯豈能放你過去?——此路不通,妖女!”
望着那熟悉的偉岸身軀以及那份同樣熟悉的感覺,陳驀眼中再一次露出了濃濃驚駭之色。
“你是……”
吧嗒一聲,那人臉上的赤鬼面具突然整齊裂開兩半,露出了呂布的容貌。
在呂布皺眉望着地上裂開兩半的面具期間,陳驀瞪大眼睛打量着呂布,喃喃說道,“連……連你也……”
話音剛落,便見漆黑一片的主殿上忽然傳來一聲囂張的大笑。
“哈哈哈,孫文臺,你到底是老了啊,連區區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只是枉費本相國當初將你視爲大敵!”
“嘁!”孫堅甩了甩手中戰刀,不屑地撇撇嘴,而此刻的陳驀顯然已經驚呆了。
“砰!”伴隨着一陣轟然巨響,一個黑影從主屋之上躍下,那是一個帶着青色厲鬼面具的人,身高大概在七八尺左右,體態臃腫,大腹便便。
望了一眼來人,孫堅帶着幾分挑釁說道,“要試試麼,本將軍手中刀鋒利與否?”
“哈哈哈,”只見來人哈哈大笑幾聲,隨即陰深深地說道,“孫文臺,莫要道本相國當真懼你……”
說話間,那人轉頭瞥了一眼陳驀,那莫名的神色,讓陳驀心中哇涼哇涼,因爲他已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董卓!
武神董卓!
說實話,陳驀真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第一武神,董卓;
第二武神,孫堅;
第三武神,呂布……
誰也不會想到,區區一個府邸之內,竟然出現了三位武神級的猛將,而且是世間至今爲止唯一的三位武神,更要命的是,關乎這三位武神的死因,他陳驀都有着難以推卸的關係。
“陳奮威,好久不見了……”帶着青鬼面具的董卓陰惻惻地笑着,那笑聲,令陳驀不禁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說實話,陳驀很清楚,眼前這三位武神,簡直就是世間武人的最高存在,即便他們都是間接死在自己手中,但是,陳驀依然有些心虛。
畢竟,董卓當初是爲了自己疼愛的孫女董白這才放棄了抵擋,因爲他之前根本沒有料到呂布與陳驀竟然在短短半日間便控制了整個長安,以至於董卓根本無法及時派人去保護董白,是故,爲了自己的孫女不遭毒手,董卓選擇了死。
而孫堅,他的死因大部分是因爲他的自負,因爲過度地相信自己的實力,他這才被蔡瑁困在了平陽谷,說實話,即便是面對無窮箭雨,但是以他孫堅武神的實力,即便無法突破重圍,但也不會就此死去。
但是,怕自己寄託着厚望的長子孫策以及養女孫尚香在聽說自己被困後前來救援、繼而遭到蔡瑁大軍圍堵,孫堅選擇了死在陳驀手中,因爲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死,無論是袁術也好,劉表也罷,都會就此收手。
當然了,更主要的,是他發現控制着當時戰場局面的人,正是陳驀,是一個他所比較熟悉的人,他相信,陳驀不會辜負他的期待。
事實證明,儘管陳驀毫不念情地將董卓與孫堅逼上了絕路,但是同時,他也頂着巨大的風險履行了對董卓、孫堅二人的承諾,先是暗中放走了董白、也就是後來的孫尚香,隨後又在張白騎的反對下執意放過那萬餘包括孫策、孫尚香在內的江東士卒。
唯有呂布,是陳驀憑藉着雙命魂以及超越了自己極限的力量,纔好不容易打成平手的對手,但是歸根到底,事後陳驀亦暗暗慶幸自己當時的好運。
畢竟,呂布一開始輕敵了,被陳驀用白澤之力重傷,如果不是這樣,如果呂布一開始便施展出無法形容的力量赤炎窮奇,或許,陳驀根本就沒有絲毫勝算。
正因爲如此,當陳驀看到董卓、孫堅、呂布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陳驀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
三位武神,當他們處在同一陣營時究竟會展現出多麼強大的實力,陳驀不清楚,因爲,這三次自照面起,三人間的氣氛便不是那麼樂觀……
“什麼?要本相國退後?孫文臺,你未免也太囂張了吧?你真以爲本相國奈何不了你麼?——你要弄清楚,眼下是二對一,我兒奉先……”
董卓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呂布毫不客氣地駁回了他的話。
“董仲穎,本侯已知你九處命門所在,豈能再受你脅迫?除了素素之外,本侯不再屈居任何人之下!——少來威脅本侯,否則,本侯不介意再殺你一次!”
“奉先,你……”
“哈哈哈!”孫堅幸災樂禍地大笑着,笑聲未斷,爲見呂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還有你,孫文臺,便一個連萬人敵都不是的傢伙逼上絕路,若不是爲了素素,本侯真是恥於與你爲伍!”
“你!”孫堅面色微微一變,繼而毫不客氣地奚落道,“真是好笑!——據孫某方纔從那個小丫頭口中得知,你不一樣死在那個傢伙手中麼?”
“哼!”只見呂布輕哼一聲,淡淡說道,“是平手!……再者,那小子當時已是萬人敵……本侯可不像你們這兩個死鬼那般無用!”
“你!”孫堅頓時氣結,轉過頭來望了一眼陳驀,眼中的慍怒,令陳驀不敢對視。
“以武神實力,對付一個萬人敵,還打成平手,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冷笑之餘,董卓口氣囂張地說道,“別忘了,奉先,當初可是你二人聯手來對付本相國,換而言之……”
正說着,忽然夜空之上劈下一道血紅的雷電,只見在那四散的電弧中,張寧掩着自己的臉急退幾步,一臉驚訝地望着主屋屋頂之上。
難道還有人?
陳驀下意識地擡起頭望向屋頂,就着那道紅雷的餘光,陳驀隱約瞧見,屋頂上站着一位身穿黃色道袍、頭戴黃色厲鬼面具的人。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先幹正事吧,諸位!”不知爲何,那人的口吻隱隱流露出一股疲憊的感覺。
張寧擡頭望了一眼天空,望見烏黑的天際隱隱閃動着紅色的電弧,隨即,她的眼中充滿了驚訝。
“竟能驅九天神雷,你乃何人?”
在一陣沉默過後,那身披黃袍之人微微張了張口。
“在下……張角!”
“……”陳驀駭然地瞪大了眼睛,簡直難以置信。
連、連黃巾至高的存在大賢良師張角都……
然而不知爲何,張寧臉上卻浮現出了幾抹莫名的古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