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靖的確名聲很大,全天下士人都知道這個人,他主持過月旦評,點評過很多士人。
很多士人因爲他而獲取名聲踏上仕途,他的名聲大過天,本來的確是非常適合做禮部尚書的人。
可是……
背主求榮的事實讓所有人對他都心存芥蒂。
翻牆投降這種事情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你就那麼怕死嗎?
怕到了連臉都不要的地步?
雖然不敢說,雖然對他表面是一樣的尊重,可實際上他的名聲已經被毀了,只是因爲他舉薦選拔的人太多,大家誰也不敢把他推下神壇。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所以後來皇帝把許靖發往太學做老師教育學生,大家也都覺得挺合適的,讓他終老在太學也不錯。
但是這一次,許靖居然被任命做了禮部尚書。
這個就……
有種吃漢堡吃的很甜美時,打開蓋在上面的麪包想看看裡面是什麼樣子,就看到裡頭躺着三隻被咬了一半的蟑螂的感覺。
不吹不黑,很多人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雖然還十分恐懼,卻依然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皇帝是故意的吧?
讓一個污點士人來主持公府複試這種重要而神聖的事情!
可不管怎麼樣,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不僅不敢,也不敢。
第一個不敢,是不敢反對皇帝的意見。
第二個不敢,是作爲一個士人,不敢對許靖提出批評意見。
剛剛纔有三百多名中央官員遭到皇帝嚴懲,地方上也有一百多人遭到牽連,很多士人家族因此被廢掉了數年鑽營之功,政治努力一朝歸零。
皇帝不僅打擊中央,還要牽連地方家族,這讓很多家族爲之感到恐懼,他們可不願意爲了某一個人葬送掉整個家族的政治前途。
大家讀書學習爲了什麼?
不就是爲了當官嗎?
誰還敢當出頭鳥?
程昱?田豐?曹操?橋蕤?
還是哪個鐵頭娃?
沒有,一個都沒有。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樣說定了,許靖很快走馬上任,出任禮部尚書,執掌公府複試選拔孝廉、茂才的權力。
然後是張昭。
作爲一個徐州人,一個在郭鵬平定徐州之後才投降的徐州人,張昭的資歷是不能和比較早跟隨郭鵬的青兗二州士人還有冀州士人相提並論的。
在朝中顯貴高官普遍是這三州人士的時候,張昭異軍突起,忽然蹦了出來進入朝廷中樞成爲至關重要的吏部尚書,這讓所有人都沒想到。
誰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會讓一個徐州士人從河東郡太守的職位上空降入中央,成爲吏部尚書。
徐州人,做吏部尚書?
他配嗎?
他立過什麼功勞?
居然可以接替程昱曾經擔任的職位?
沒人知道,但是一樣沒人敢反對,敢反對的都被郭某人幹翻了。
程昱不敢反對張昭做吏部尚書,正如田豐不敢反對許靖做禮部尚書一樣。
這兩個突如其來的官員忽然進入了被青兗冀三州人士把持的中央核心權力集團之中,這讓人摸不着頭腦,也不知道皇帝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這場政治鬥爭好像沒有勝利者。
程昱肯定是慘敗了。
他降了爵位,丟了一些食邑,至關重要的吏部尚書職權丟掉了,慘敗,大出血。
可田豐贏了嗎?
程昱固然慘敗,可田豐好像也沒贏。
田豐本身沒受到什麼太嚴重的懲罰,只是丟了爵位等級和一部分食邑,還有一些俸祿,尚書僕射的職權和工部尚書的職權還在。
但是他的親家、禮部尚書崔琰倒了血黴,被廢了一切官職、爵位還有食邑,失去了全部的待遇,還被廢爲庶人,被趕出洛陽城趕回老家,禁錮在老家,終生不得再次被錄用。
整個崔氏家族三代不得爲官,直接廢掉了。
程昱被斷了一臂,田豐也被斷了一臂,兩人沒有誰是勝利者,他們都失去了重要的可以壓制尚書檯營造一言堂氛圍的權力。
這兩項至關重要的權力被兩個毫不相干的局外者得到了。
許靖。
張昭。
這兩個和程昱田豐兩大集團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人獲取了尚書檯最關鍵的兩大權力,選材權和任免權,等於人事大權被他們兩人分別掌握。
之前,這兩個權力是被程昱和田豐分別掌握的。
他們沒有後臺,人際關係相當簡單,甚至可以說沒什麼人際關係,唯一的後臺就是……郭某人。
是皇帝欽點他們進入尚書檯做官,掌握這兩項重要權力的。
毫不客氣的說,程昱和田豐在這場政治鬥爭裡都失去了再次發起政治鬥爭的權力。
這項權力,握在了許靖和張昭手裡,或者進一步說,是掌握在了他們背後的郭某人的手裡。
程昱和田豐鬥來鬥去,徹底惹惱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把他們兩人一起廢了,兩人一起失去了主動權。
這下好了,兩人權勢大衰,威望大減,尚書檯的格局徹底改變,重組,迎來了新的格局。
皇帝掌握尚書檯主動權的大格局。
延德四年五月初一,皇帝郭鵬下旨,讓許靖聯手張昭一起,爲尚書檯缺乏官員的部門進行一次官員補充。
補充一些有經驗的官員和一批富有幹勁的新人進入尚書檯,以激活尚書檯的狀態。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皇帝光明正大的爲兩人引進部分親信以擴充他們本身的勢力,讓他們儘快在尚書檯站穩腳跟。
然後皇帝下令尚書檯立刻恢復日常辦公,並且進行把大運河延伸到冀州的草案的討論和實地勘測。
對了,引發這場政治鬥爭的最初的事件,就是大運河延伸與否的事情。
這件事情在政治鬥爭進展到高峰期的時候,被人爲的忽略了,結果皇帝一頓大棒打下來之後,這件事情卻通過了。
田豐的政治目標達成了,但是付出的代價卻是失去了崔琰這個得力臂助。
在向郭鵬謝罪的時候,田豐頗有些荒唐的既視感。
達成了預定的目標,卻失去了崔琰,失去了主動權,這樣做,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呢?
田豐不知道。
但是程昱肯定是血虧了。
什麼都沒有得到不說,反而還失去了吏部尚書的重要職權。
吏部尚書的職位是程昱得以威壓尚書檯的重要依仗,他之所以被稱作天官,是因爲吏部尚書的職位,而不是尚書令。
雖然尚書令的職權也很重,但是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不在手的話,尚書令的權威也不是那麼強大。
結果程昱不僅沒有在運河的事情上獲勝,還失去了吏部尚書,職權減半,威勢大衰。
之前被郭鵬痛罵之後,程昱回過神來連上五道奏表認罪請罰,郭鵬卻沒有任何迴應。
程昱覺得郭鵬可能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放他過去了,於是就繼續和乘勝追擊的田豐殊死搏鬥,甚至圖謀奪取田豐重要的依仗——禮部尚書之位。
只要能掌握禮部尚書的之位,程昱就能徹底把田豐打入深淵,讓他徹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就算橋蕤站在他那邊也沒用。
他有曹操,足以抗衡橋蕤。
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