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瑾到底年輕力壯,身體素質好,已經開始嘗試在牀板上活動身體,把因爲久臥而略顯僵硬和不協調的身體進行一定程度的復甦。
蔡婉在一旁幫着郭瑾運動,看着丈夫的身體逐漸恢復,蔡婉也是由衷的高興。
結果當天晚上,郭鵬來了。
郭鵬是悄悄過來的,瞞着所有人,藉着夜色走特殊通道來到了郭瑾這邊,出現的甚至有些鬼魅,把蔡婉嚇了一大跳。
“父親……您……您怎麼來了?”
“阿琬,我想和阿瑾單獨說說話,你先出去吧。”
“是……”
蔡婉有些擔憂的看了看趴在牀上的郭瑾,郭瑾對她笑笑,示意她放心離開。
蔡婉離開之後,這間房屋所屬的院子就被跟隨而來的二十名禁軍士兵看守住了,成爲了一個完全的私密空間。
這個空間屬於父子兩人。
“疼嗎?”
郭鵬坐在牀邊,伸手輕輕摸了摸郭瑾的屁股。
“已經不疼了。”
郭瑾扭過頭看了看自己的屁股:“之前挺疼的,後來又癢又麻,這幾日好多了,華大醫說,過兩天就能嘗試下牀行走了。”
郭鵬笑了笑,輕拍了一下郭瑾的屁股。
“那三十杖打的可舒服?”
“父親,這能算舒服嗎?”
郭瑾苦笑道:“兒子本以爲父親只會打十幾下裝裝樣子,誰曾想父親居然直接打兒子三十杖,那可真是皮開肉綻了。”
“算好的了。”
郭鵬笑着搖了搖頭:“不認真打,怎麼能讓所有人當真?你手下那些人,都不傻,尤其是陸議,頂頂的聰明人,不把一切做到位,怎麼能讓所有人都相信呢?
成爲太子,只是走向皇帝寶座的第一步,而你現在所做的這一切,挨的打,就是你走向皇帝寶座的第二步。”
這樣說着,郭鵬又嘆了口氣。
“爲父當初的處境可比你艱難多了,你的這一步是走向皇帝之位,而爲父的這一步,只是爲了生存,你可知道當初爲父走出這一步的時候,是多麼兇險嗎?”
“父親也這樣做過?”
“做過,而且也是相當兇險的。”
郭鵬嘆了口氣,開口道:“那是前漢孝靈皇帝光和二年的事情,那一年,爲父十四歲,還是太學生,剛剛拜入盧公門下爲學生,還是個寂寂無名的小人。
當時,前漢司徒劉郃還有司隸校尉陽球狼狽爲奸,劉郃與你丈人蔡公的叔父衛尉蔡質有私仇,陽球又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三人便聯手,誣陷蔡質,順帶着將蔡公也關進了牢獄,準備處死他們。”
“居然有這等事?”
郭瑾很驚訝。
“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爲父處境非常不妙,稍有差池,便前功盡棄,蔡公雖然不是爲父恩師,但是,卻是當初整個東觀裡唯一關照爲父的人。
爲父能拜師盧公,也多虧了蔡公,若沒有他,爲父便不可能拜師盧公,不能成爲盧公的弟子,學不到領兵征戰的本領和做官處事的道理。
當然,也不能跟從盧公討伐黃巾,積累功勳,也就無從起兵爭霸,就當時來說,蔡公對爲父的恩情是非常大的,爲父當時也面臨選擇,是作壁上觀,還是冒死一搏。”
“父親選擇了冒死一搏。”
“對,冒死一搏,說是兩個選擇,其實爲父也沒有第二個選擇,蔡公對爲父有大恩,他落難,爲父若作壁上觀,人品就要被質疑,搞不好,還要被盧公逐出師門。
爲父沒有選擇,只有冒死一搏,用性命拼個前程出來,幸而當時的廷尉便是你叔公郭鴻,不過那個時候,郭氏嫡系與咱們家的關係可不好。
咱們家從你大父開始就與嫡系不在一起,另走他路,彼此之間沒有往來,當時,爲父前往拜見你叔公,還是用盧公的名義。
爲父就與他商議該如何對付陽球,如何救出蔡公的事情,因爲當時陽球已經犯了衆怒,想殺他的人很多,只是苦於沒有藉口,所以爲父決定把自己當做那個藉口。”
“父親做了什麼?”
郭瑾忙問道。
“當時前漢有一個規矩,叫做詣闕上書,就是指民間遇到極大冤情無法得到昭雪的情況下,可以直接走廷尉的道路,將這件事情直接上達天聽,讓皇帝知道,由皇帝親自主持公道。
爲父當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決定詣闕上書,和你叔公聯手,爲父靜坐在廷尉府門口,請廷尉府接下爲父的訴狀,上達天聽,讓皇帝知道爲父的懇求,正面挑戰陽球。”
“那豈不是十分危險?”
郭瑾很是驚訝。
“自然十分危險,但是有危險纔有機遇,爲父拜託丈人在暗中尋人,將爲父靜坐在廷尉府門口正面挑戰陽球的消息散播在整個京城,越快越好,越多人知道越好,如此,陽球也能儘快知道。
饒是如此,也花了一天的功夫,整個京城都傳遍了,陽球也知道了,爲父就那麼硬生生的坐在廷尉府門口坐了一整天,半個身子都沒有知覺了,與你所經歷的,差不多。”
聽着郭鵬如此笑談自己年輕時驚險的經歷,郭瑾有些緊張的嚥了口唾沫。
“那後來呢?”
“後來陽球知道了,惱羞成怒,就帶人來到了廷尉府門口找爲父的麻煩,爲父故意用言語激怒陽球,陽球揮鞭抽打爲父,把爲父抽的遍體鱗傷,現在爲父背後還有當時的傷痕印記呢。”
“父親……”
“多虧了這傷啊,當時爲父十四歲,還未加冠,還是個童子,陽球一怒,在光天化日之下抽打童子,可謂是失盡了風度,輸光了道德。
當時,輿論大譁,就像是點燃的震天雷一樣,轟的一下,整個京城都爆炸了,爲父把自己作爲依據,給了所有想讓陽球去死的人一個出手的藉口。
於是羣情洶涌,所有人都開始指責陽球,說陽球暴虐無度,道德敗壞,直接鬧到了孝靈皇帝面前,當時,據說半個朝廷的官員都上表參奏陽球。
孝靈皇帝眼見衆怒難犯,十分惱火,便只好免了蔡公的死罪,再往後,陽球居然直接派刺客在蔡公流放至幷州的途中刺殺蔡公。
爲父與護衛力戰,保住了蔡公,並且發現陽球指示的證據,帶回京城,大肆宣揚,徹底扳倒了陽球,由此,爲父救了蔡公兩次。
一次把他從監獄裡救出來,一次把他從刺客手中救下,爲父知恩報恩,千里送蔡公,還扳倒了陽球,名聲鵲起,終於,就在那一年,爲父徹底揚名京城,有了潁川郭郎的稱號。”
郭鵬回想起當年的種種,不勝感慨,撫摸着郭瑾的背部,緩緩開口。
“便是如此,爲父拼着命不要,終於,以一個破落士人的身份,拉起來偌大的名聲,在士人羣體裡有了至關重要的名望。
爲父從此以後所得到的一切,所擁有的一切,莫不是以此名望爲出發點,一點一點積攢的,名望,看不見,摸不着,但是卻存在於人心中,可以主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