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九十六 嘿,史書

接到了郭鵬的召見,陳紀頗有些憂慮。

他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來到了郭鵬的書房,和郭鵬面對面跪坐在軟墊之上。

他們中間隔着一張案几,案几上放着一隻小銅爐,點着薰香,幾縷幽藍色的煙霧穿過小銅爐鼎蓋上的空洞,固執的向上飄。

時間倒退數百年,這是春秋戰國時代君臣問對的標準模式,漢承秦制,這樣的習俗也被保存下來。

郭鵬很喜歡這種模式,覺得這種模式很有些逼格,所以他和他所看重的謀士們問對之時,都是用這種模式。

眼下也一樣。

他親手爲陳紀倒了一杯飲料,遞到了陳紀的面前。

陳紀連忙道謝。

“陳公無需多禮。”

郭鵬微微一笑,開口道:“陳公是跟隨我一路走來的老人了,我一路走來,陳公不辭辛苦的相助,我感激不已。”

陳紀忙道:“些許微末之功,老臣不敢居功自傲。”

“哈哈哈哈,陳公何須如此?”

郭鵬從懷裡掏出了一份竹簡握在手裡,笑道:“有些事情,外人需要避諱,可陳公德高望重,何須在意?陳公且寬心,我對待陳公是沒有任何避諱的。”

郭鵬說出這些話,陳紀覺得很有些不理解,也算不上寬心,而且郭鵬剛纔一直拿在手裡的那份竹簡……

什麼意思呢?

陳紀沒有說話。

少傾,郭鵬再次開口了。

“有件事情,不知道陳公是否聽說過。”

陳紀忙道:“魏公請說。”

“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郭鵬把手裡的竹簡放在了案几上:“還請陳公過目。”

陳紀有些疑惑的伸手把這封竹簡給拿了起來,解開了繩索,細細閱讀起來。

“說起來,這件事情也着實讓孤有些奇怪。”

郭鵬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清甜的飲料。

陳紀正在緩緩閱讀竹簡上的文字。

這份竹簡是雒陽留守、尚書令荀攸送來的。

“孤是沒有想到的,陛下要晉封孤爲魏王的事情,這可不是孤主動提出來的。”

陳紀讀着讀着,讀完了簡單的開場白,再往下一看,忽然心裡一緊,眉頭一皺。

荀攸記述,說小皇帝要晉封郭鵬爲魏王,結果荀彧主動站出來反對,對郭鵬多加污衊。

魏王?

荀彧反對?

這……

“孤也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對孤的用心產生懷疑,甚至覺得孤居心不良。”

陳紀逐步閱讀到了朝堂爭端的部分,讀到了荀彧屢屢反駁荀攸的提議的部分,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心跳開始加速,嘴脣變得有些幹。

“孤更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會當堂說,孤昨日爲魏公,今日爲魏王,明日……”

郭鵬放下了水杯,嘴角帶着一絲笑意,冰冷的視線鎖定在了陳紀的身上,緩緩開口。

“就是魏帝了。”

此時此刻,陳紀正好讀到了荀攸書寫的關於『請斬荀彧,以正視聽』的最後部分。

那一瞬間,陳紀的瞳孔一縮,呼吸一滯,背後瞬間冒出了大量冷汗,內衣快速被冷汗浸溼。

與此同時,他的手一抖,竹簡掉落在了身前的案几上,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而後又掉落在了地面上。

陳紀的嘴脣顫抖着,身體顫抖着,似乎連靈魂都在顫抖。

郭鵬面色不變,笑容不變,眼神愈發的冰冷。

“陳公,你說,明日,孤,就要變成魏!帝!了嗎?”

陳紀的呼吸因爲緊張而十分短促,心跳不斷加速,只覺得一股寒氣由頭到腳由裡到外,使他遍體生寒。

“老……老臣以爲……不……不是的……”

陳紀的聲音因爲顫抖的身體而變得顫抖,變得斷斷續續的。

他忽然注意到,似乎從方纔開始,郭鵬的自稱,從一貫的『我』,變成了冰冷的『孤』。

“陳公以爲不是?”

郭鵬依然笑着,緩緩開口道:“可爲何荀文若卻覺得是呢?陳公,孤記得,荀文若和陳公好像關係不錯,荀氏和陳氏,關係似乎也不錯,長文和荀文若之間的關係,似乎更不錯,是嗎?”

那一瞬間,陳紀的身體僵住了。

而後,幾乎是轉瞬之間,陳紀離開了郭鵬的面前,跪着倒退膝行數步,一個大禮拜伏於地。

“魏公!絕無此事!”

陳紀顫聲道:“自從荀文若反對魏公封公以來,陳家,陳氏,就已經知道荀文若居心不良,就再也沒有和荀文若有任何的來往!絕對沒有!”

“哎呀,這可不好。”

郭鵬的眼神冰冷依舊,嘴角笑意卻愈發燦爛:“荀陳二姓很早就開始交好,彼此之間親密、聯姻,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是因爲孤的問題而使得兩家不再親密,那豈不是孤的過錯?

荀氏和陳氏都是我漢著姓,兩家親密友好,互通有無,乃是我漢學術得以發展的重要基石,若是因爲孤的原因,使得我漢學術不得發展,那孤,豈不是千古罪人?這個罪責,孤,可擔待不起。”

郭鵬滿臉笑意,語氣輕鬆,似乎在和陳紀聊家常。

可是這話說給陳紀聽,陳紀聽來,句句都是誅心之語,要命之言。

陳紀感覺端坐在那兒的郭鵬似乎已經舉起了屠刀,正準備對着他揮下來。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心跳如此之快,也從未覺得自己的大腦如此清晰。

“魏公!”

陳紀顫聲道:“陳氏和荀氏之間,的確世代友好,但是,那只是學術交流,不涉及任何……任何其他的關聯,魏公若不喜,陳氏今後,再也不會和荀氏有任何往來!”

“孤方纔不是說了嗎?”

郭鵬搖了搖頭:“若是因爲孤的原因,讓荀氏和陳氏不再友好,那孤,就是天大的過錯了,後人會怎麼看待孤呢?”

“!!!”

陳紀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忙開口道:“魏公無錯!魏公無錯!陳……陳氏……老臣!老臣以爲陳氏不當和荀氏再有任何牽連!陳氏……陳氏對荀文若污衊魏公之言甚爲不滿!陳氏將立刻不再與荀氏有任何關聯!今後,也不會有任何交流與姻親!”

郭鵬端起了水杯,又稍稍飲了一口清甜的飲料,只覺得滿口香甜。

不說話。

不說話?

那是……

陳紀的眼珠子轉了轉,大腦飛速旋轉,電光火石之間靈光一閃,嚥了口唾沫,下定了決心。

“老臣以爲,潁川故里慘遭西涼董賊荼毒,早已殘破不堪,不足以爲陳氏故里,陳氏,願舉族遷移至魏郡居住,永不回潁川!”

陳紀說完,以額觸地,雙手放在額前,伏在郭鵬面前,禮數十分周全。

郭鵬放下了水杯,面露微笑。

“這會不會太難爲陳公了?畢竟是百年故里,故土難離,若是陳氏族人有所不滿,埋怨孤,那……”

“絕對不會,陳氏的全體族人,沒有任何怨言。”

陳紀沒擡頭,跪伏在地上堅決的說道:“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永遠,都不會有!誰若有,就不再是陳氏子弟!”

過了一會兒。

“如此,甚好。”

郭鵬微笑着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陳紀身邊,蹲下,雙手將陳紀的上身扶起。

陳紀不敢看郭鵬的臉。

“陳公,長文是個很優秀的年輕人,辦事嚴謹,做事可靠,而且,還很有大局意識,我覺得,長文很有前途,陳公有個好兒子,我很爲陳公感到欣喜啊。”

陳紀一點一點的擡起頭,一點一點的看到了郭鵬臉上的微笑,心下稍微有些放鬆。

於是他咧開嘴角,很是勉強的笑了笑。

“能得到魏公的欣賞,是長文的福氣,是長文的福氣。”

“來,陳公,坐下。”

郭鵬貼心的扶着陳紀走到軟墊前,又扶着陳紀跪坐了下來。

陳紀端坐下來,擺正了姿態。

“那陳公覺得,荀文若是該殺呢?還是不該殺呢?其他附議他的人,是該殺呢?還是不該殺呢?”

就在同時,就在陳紀剛剛擺好了姿態的同時,郭鵬又說話了。

那個時候,問出這樣的問題的時候,郭鵬就彎腰站在陳紀身邊。

郭鵬的雙手還在貼心的爲陳紀打理衣領,很細心的爲他打理,就像是一個恭順的後輩一樣。

結果這位後輩所說出來的話卻讓陳紀再度遍體生寒。

所以陳紀直接僵住了。

少傾,陳紀嚥了口唾沫。

“只……只要是魏公做出的決定,老臣……絕無異議,老臣一定會支持魏公作出的任何決定。”

陳紀巧妙的踢了一次皮球,實在不想回答如此誅心的問題。

殺人,還要誅心。

郭子鳳。

你太狠了。

陳紀不想回答。

可郭鵬不放過他。

“孤就是想聽聽陳公的意見,孤向來廣開言路,廣納忠良之言,陳公不說,難道是不願意回答孤嗎?難道是覺得孤不值得陳公向孤進忠良之言嗎?陳公對孤有意見?”

郭鵬還是彎腰在陳紀身邊貼心的爲他打理衣冠。

陳紀的整個身體都繃緊了。

“老臣不敢……”

“那就說吧。”

郭鵬忽然對着門外喊了一聲:“來人。”

陳紀有些奇怪,稍微偏了一下頭,只見兩個年輕的吏員走了進來,一人拿着筆墨和竹簡,一人拿着案几和搭放竹簡用的書架。

兩人操作一番,便是一人在案几前正襟危坐,攤開了竹簡搭在了書架上,目不斜視,持筆欲寫。

一人坐在身邊,爲他研磨墨汁。

陳紀瞳孔一縮。

“陳公,怎麼不說了?是孤哪裡做得不對嗎?孤做的有什麼問題嗎?”

郭鵬微笑着問道,手撫着陳紀的背,力道輕柔。

陳紀的嘴脣顫抖着,只是稍稍猶豫了一會兒。

“天子有詔,封魏公爲魏王,荀文若身爲重臣,卻……卻口出悖逆之言,污衊忠良,用心險惡,其人其心可見一斑!造成的影響也十分惡劣,會讓人懷疑魏公忠君體國之心,所以,其罪……當……當誅!!”

最後一個字說完,陳紀的呼吸急促起來,抿緊了嘴脣,嘴角向下,緊緊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整個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

持筆的年輕吏員立刻動筆,下筆堅決,運筆流暢,也不知在寫些什麼。

“當誅啊……荀文若跟隨我數年,說誅殺就誅殺,我的內心,也是頗爲不忍,他怎麼就如此糊塗,當今陛下即位已經是事實,他再不願意,也不能謀害天子啊……”

郭鵬面帶悲慼之色,捶着自己的胸口,眼眶泛紅:“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陳紀的瞳孔一縮,猛然擡頭看向了郭鵬。

“陳公?爲何如此看着我?我說的有錯嗎?”

郭鵬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花,有些奇怪的看着陳紀。

………………

陳紀愣了一小會兒。

“不,不,魏公無錯,荀文若有錯,有罪!謀逆大罪!是死罪!”

陳紀果斷低下了自己的頭。

持筆的年輕吏員看了看郭鵬和陳紀之間的交流,稍微思考一番,又一次動筆,非常堅決。

看着持筆的年輕吏員記錄完畢,郭鵬便站直了身子,把陳紀扶了起來。

“陳公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陳公暫且回家休息,陳公年齡大了,要多休息,多穿衣服,多吃清淡的食物,少油,少鹽,如此方能長壽,長壽,方能看到長文出人頭地啊。”

郭鵬扶着陳紀一路走到了府門口,親眼看着陳紀在下人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看着馬車慢悠悠的走遠,消失在了街轉角,然後才緩緩回到了屋子裡。

屋子裡,兩名年輕的吏員還沒有走,負責記錄的那人將寫上字的竹簡雙手奉上。

“今日之事已記述完畢,請魏公閱覽。”

郭鵬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只見竹簡上寫了一段言簡意賅的話語。

『十一月,大鴻臚荀彧、太僕臧洪等二十八人密謀弒帝,尚書令荀攸上表論罪,稱彧等罪大當誅,公與陳紀論彧等謀逆事,紀言亦然,公爲之感傷,悽愴曰何至於此。』

郭鵬很滿意。

“一式三份,多做儲備,做好防腐,以備將來寫史書之用。”

“遵命。”

兩名年輕吏員告辭離去。

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郭鵬又笑了,笑得有些張狂無忌,有些無所畏懼。

嘿,史書。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十五 郭鵬的準備行動二百零七 加入聯盟一千四百九十八 殺人不誅心,就等於什麼都沒做八百二十 鳳雛與子鳳一千一百八十五 皇帝陛下,真的是聖君啊!六百二十一 龐將軍願爲先驅,爲魏公血戰沙場,九死不悔一千三百零一 要跟我一起出海嗎?二百二十一 堂堂漢臣,怎能與漢賊同流合污一千一百四十 現在想想,郭某人還真的有點心虛九百八十九 來自後院的烽煙四百三十一 他必然死於袁術之手一百二十六 焦頭爛額的靈帝一千三百四十七 曹操忽然覺得郭鵬好陌生五百二十三 時代的縮影五百八十三 受挫的蜀軍一千二百五十 糜貴人之死三百四十二 郭某人的心中醞釀着足以毀滅一切的風暴一千四百七十一 我小看你了八百四十七 打贏這一戰的不是我等,而是陛下一千一百五十三 鑽空子的諸葛亮三百零五 我不會讓你做毫無意義的事情三百七十七 坎坷的東歸之路八百七十九 于禁要回報郭鵬對他的信任一千零四 這混賬的二重君主!二百六十三 政治不正確的袁紹九百七十二 你想過以後讓孩子們做什麼嗎?九百三十八 于禁兵臨丸都城一千二百六十九 怎麼能讓你去投降呢?四百一十八 都是孤的錯二百八十六 決然的高順八百八十四 一個都跑不掉八百零六 荊益內戰一千五百二十五 這個責任就由我來擔起一千二百五十 糜貴人之死六百九十七 以血開始,以血結束五百九十四 孫權看着合肥城出神一千零七十 調查組的官員一個比一個兇悍八百九十五 那一天,郭某人註定是看不到的四百零七 好冷的天五百八十七 蜀軍缺糧了一千二百零六 天塹變通途一千二百四十八 如果你沒有做皇帝一千四百六十一 曹昂的心中充滿異樣的情緒二百二十一 堂堂漢臣,怎能與漢賊同流合污八百三十 入蜀之路且艱且險一千三百五十四 郭鵬明白,曹蘭未必就不明白一千一百四十 他是一個真正的皇帝了一千三百四十七 曹操忽然覺得郭鵬好陌生一千三百一十八 程昱覺得自己這一波血賺一千一百四十三 擡起頭,看着孤三十九 多謝叔父出手相助七百一十一 諸葛亮開始決定要減肥一千四百四十六 太上皇的大手筆一千一百四十九 袁嗣代表已然式微的汝南袁氏家族喊出了新時代的第一聲一千一百七十五 皇室子女的一生一世都要爲皇室服務一千二百六十三 豫字旁邊有頭象五百三十 八國變四國五百八十三 受挫的蜀軍三百四十四 現在最重要的是求活三百七十七 坎坷的東歸之路一千二百九十二 羅馬貴族和魏帝國的雙贏九百一十一 孤要加徵商稅,誰支持?誰反對?七百二十七 魏延與虎衛重騎二百三十一 傳國玉璽三百二十三 攻克河內一百一十九 我師兄死了?九百三十七 張飛大破拔奇八百一十一 劉琮只能被迫做出了投降的決定一千一百八十 洛陽亂成了一鍋粥七百八十八 宦官與特務八百六十七 劉璋入洛陽八百零八 郭嘉訪黃忠八百零一 保護劉琦三劍客一千二百六十四 犁庭掃穴政策三百零七 麒麟降世一百零四 劉備覺得自己很有優勢一千零四十四 不置產業的曹仁一百九十一 呂布的決定七百二十九 劉表後院失火六百一十八 強烈的違和感一千四百六十八 司馬懿圖窮匕見二百零七 加入聯盟七百三十三 張遼的自保之道九百一十 天子要加徵商稅了?三百零一 郭某人沒有情懷六百四十三 諸葛亮的決定四百九十四 討伐鮮卑人是上策八百四十八 蜀軍的絕境三百七十六 劉協的日子是真的不好過六百四十四 屬於諸葛亮的美好未來五百二十三 時代的縮影一千五百四十七 太子妃的人選一千三百一十三 太上皇病了八百六十五 真以爲魏天子是冤大頭?一千一百四十三 擡起頭,看着孤一千一百五十四 臣才疏學淺,竟不知有這等事一千二百三十二 把他斬了!一千一百九十七 帝國內部的叛亂已經進入尾聲一千三百五十 他要帶領大家學習西周的開拓史一千一百八十五 皇帝陛下,真的是聖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