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的眼中精光閃閃,語調鏗鏘:“江東現在君臣團結,部隊精悍,在江南水鄉之地作戰,北地騎兵無法發揮優勢,到時候一旦戰事不順,那後院必將起火,那就是有社稷傾覆之險!天王,這是我的肺腑之言,請您務必要聽從啊!”
苻堅的眼中光芒閃閃,久久,才長嘆一聲:“罷了,景略,徵晉之事,暫且擱置吧,你說的有些道理,我是有些操之過急了。但是慕容垂沒有明顯的過錯,我不能斬殺他,這點,請君再勿多言!已經很晚了,明天還要早朝,有什麼事,朝堂上說吧。”
苻堅說着,長身而起,也不看王猛一眼,直接就向殿外走去。
王猛看着苻堅離去的身影,長嘆一聲,喃喃地自語道:“看來不弄些慕容垂謀反的證據,天王是下不了這個決心的,我該怎麼做呢?”
長安,百官坊,新興候府,秘室。
燭光搖曳,一個三十出頭,容貌俊秀,皮膚雪白的年輕人,正看着手中的一卷羊皮小卷,他的眉頭緊鎖,額上冷汗直冒,看完之後,才長嘆一聲,擡頭看向了對面的一個五十出頭,神色冷峻,不怒自威的高大漢子:“叔啊,看來這回咱們慕容氏的滅族之禍,就要到啦!”
這個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前燕的末代皇帝慕容緯,他在當政之時,聽信讒言,重用奸臣,其母后可足渾氏與太傅慕容評聯手陷害國家棟梁,有天下第一名將之稱的吳王慕容垂,他卻不辯忠奸,逼得慕容垂轉投秦國,最後導致國破族滅,自己也成了階下之囚,若非碰到千年一遇的仁君苻堅,從不殺亡國君臣,只怕他這會兒墳頭早就長草了。
燕國滅亡之後,慕容緯被苻堅授予尚書散官,加封新興候,在這百官坊中起了一處居所。平日裡深居簡出,也很少有人願意與這個亡國之君來往。但是今天,在這個秦國平定叛亂,舉城歡慶的日子裡,慕容家的兩大柱石,前皇帝和前皇叔,吳王慕容垂,卻是秘密地在這個候爵府的暗室之中相會,商討起慕容氏的前途了。
慕容垂穿了一身雜役的衣服,他是今夜接到密信後連夜混進來的,也是看準了王猛入宮之後,他才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自燕國滅亡之後,他已經和慕容緯這個侄子大約有四五年時間沒有來往了,而這一次,是他們在國滅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慕容垂張了張嘴,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口腔,那還是當年大戰桓溫的時候,乘馬突擊時磕掉的,所以他一度改名慕容缺,後來投奔秦國後才改回慕容垂。看着這個不爭氣的侄子,他冷笑道:“賢侄有什麼打算,可以救我慕容氏一族呢?上次爲了保命,你獻出了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這回,你打算獻誰?”
這句話刺到了慕容緯的痛處,他雙眼通紅,大聲吼道:“別說了,你不要再說了!”
慕容垂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恨意與憤怒:“想我慕容氏的先祖創業是何等的艱難,幾代人的奮鬥,上百年的發展,好不容易入主中原,卻被你弄得國破族亡,還要靠獻子獻女,供人淫樂來保全家族,慕容緯,你有何面目死後見列祖列宗於九泉之下?!”
慕容緯的聲音帶了幾分哽咽:“都是我的錯,所有的報應和苦難,請加於我一身吧。我慕容緯死不足惜,只是叔父說得對,我們慕容氏一族,何等的高貴,怎麼能因爲我一人而亡?!如果有什麼辦法,能讓我的一死,來保全我慕容氏一族,我會毫不猶豫的!”
慕容垂剛纔一吼,多年的憤怒也算得到了一些發泄,他嘆了口氣,眼神變得黯然:“若是你能一命救我全族,那倒也是簡單了。現在是王猛老賊最想害的是我們全族,而我們全族之中,他最想害的又是我慕容垂。以前衝兒和清河在宮中之時,還能靠着取悅氐賊(苻堅)而保我宗族,可現在老賊(王猛)亡我之心不死,先逐了衝兒,清河一介女流,又不見寵於氐賊,我慕容氏亡無日矣!”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閃,話鋒也爲之一變:“不過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衝兒說的很對,只有離間氐賊和老賊之間的關係,我們纔有一線生機。如果秦國國勢太平,那我們永無翻身之日,就算氐賊能容我等,到他的子侄輩時也必不容我們慕容氏。再說我們好不容易纔得登大位,豈能甘心居於人下?燕國自你手失,我自有辦法復國!”
慕容緯的雙眼一亮,急道:“叔父可有何妙計能復國?”
慕容垂冷笑道:“很簡單,搞亂秦國!北方不穩,氐人數量稀少,又因爲氐賊自命古聖先賢,想以仁義治天下,反而讓氐族人沒什麼特殊的優待,前一陣作爲宗室,手握重兵的苻洛,苻重等人先後謀反,雖然給迅速平定,已經能說明問題,以潛伏危機之國,行征伐之事,國桓亡!”
慕容緯若有所思地說道:“叔父的意思是要挑起秦國和晉國的戰爭,以從中謀利?”
慕容垂點了點頭:“晉國可不是軟柿子,我和他們交過手,最近又派了你小姑去江南一帶查探,她傳回來的消息說吳兵輕果,民風強悍,多豪傑壯士,在江南水鄉作戰有巨大優勢。當然,如果他們來北方平原,自不是我鐵騎對手,但如果戰線在江淮一線,甚至到江南,則北兵盡處下風。”
“氐賊想要一統宇內,必然想吞併晉國,但晉國雖然軍隊人口不如秦國,可現在內部團結,軍隊精悍,並不好打,若真的秦國舉國出兵,那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慕容緯有些遲疑地說道:“真的會有機會嗎?這次苻洛苻重謀反,有衆十萬,還不是月餘則滅?晉國就算總動員,軍隊不會超過三十萬,而氐賊如果是發了狠,以北方各胡族的動員力,湊出百萬大軍,並不是難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