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太元六年,和平谷外,風吹草低,荒無人煙。這裡是東晉與秦國的分界之處,自從五胡亂華以來,這片地區就連年戰亂,荒草之中,時不時地能看到戰死者的累累白骨。
月正當空,狼嚎聲此起彼伏,點點綠芒閃閃,讓人毛骨悚然,隨着這沙漠中勁風的吹拂,時不時有些森森白骨從半人高的草叢下面涌現出來。即使最膽大的走私商隊,看到這些也會心驚肉跳。
一處草叢之中,一棵半人高的小樹動了動,隨即突然倒了下來,只見小樹下面的一塊鐵板被頂了起來,露出一個洞口。
兩百餘名勁裝蒙面,配着刀劍的漢子,一看身形都是百裡挑一的武者,從洞中魚貫而出,後面的人擡出了一百口大箱子,一行人在空曠的草原之中又向右走了五里多,才停了下來。
爲首的一人,正是劉裕,身材高大魁梧,虎背熊腰,足足比矯健強壯的同伴們高出了半個頭,一身緊緊的夜行衣把他身上的肌肉塊子繃得棱角分明,露在蒙面布外的一雙虎目炯炯有神,而兩道墨染一般的劍眉更是威氣逼人。
劉裕環顧左右曠野,一揮手,檀憑之從懷裡摸出一枝響箭,箭頭點火,搭上弓弦,直衝雲霄,“嗚”的一聲,空中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閃亮了整個漆黑的夜空。就在響箭升空之後的片刻,遠處的天空也同樣有一枝響箭在空中劃過。
魏詠之拉下了面巾,指着遠方,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動和不安:“大哥,他們來了。”
劉裕點了點頭,他的聲音鏗鏘有力,透出一股冷酷,不帶任何感情:“我看到了。”
遠處響起一陣駝鈴聲,一支百餘人的商隊由遠及近,個個皮帽氈衣,鬚眉上覆了一層厚厚的沙子,看起來一個個高鼻深目,大半都是胡人,而他們的身後,則跟着大批的馬羣,一匹匹套了嚼頭,包了蹄子,走起來悄無聲息。
商隊在衆人面前一箭之地停下,三個人走了過來,中間一人黃眉黃鬚,體格健壯如牛,鷹鼻獅口,滿面虯髯,不怒自威;左邊一人是個身材中等,獐頭鼠目的漢人,像是個翻譯;而右邊的則頭戴小氈帽,脣上兩撇鉤須,神色中透着精明,看上去明顯是個胡商。
漢人翻譯上來開口就打了個哈哈,說道:“辛苦了,想不到閣下在這種時候還要跟我們作交易。”
劉裕的語調如同寒冰,眼睛卻是一直沒有從那個黃眉壯漢身上移開過:“都是受人之託,奉命行事,沒什麼,你們也很準時。”
漢人翻譯盯着那些大鐵箱子,眼裡放出了光:“貨都帶了來嗎?”
劉裕一揮手,身後的人打開了鐵箱子,火光的照耀下,只見每一箱都是上等的綾羅綢緞,綢緞上的金線閃閃發光,亮得箱子周圍的人一陣子目眩。
黃眉人舉了一下手,那胡商小跑幾步,上前仔細地驗起貨來,片刻之後,胡商走了回去,向黃眉人點了點頭。
劉裕冷冷地道:“你們已經驗完貨了,那我們要的東西呢?”
漢人翻譯嘿嘿笑了兩聲:“上等好馬八百匹,一匹不少。”
劉裕的聲音擡高了一些,帶着幾分惱火:“嘿,這和約定的不符,一箱子二十匹上等絲綢,一共一百箱,說好了每箱十匹戰馬的。”
漢人翻譯兩手一攤:“老兄,現在兵荒馬亂的,也只有我們肯和你們晉人繼續做生意了,差不多就行了吧。要是我們不出錢,你們又能和誰做?這麼多貨,你們帶出邊關來就費了大勁了吧,如果對這個價不滿意,你們可以試着再帶回去嘛!”
黃眉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而翻譯和胡商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哼,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做生意的手段。”劉裕突然從身邊人手上奪過一個火把,一下就扔在了一個大鐵箱中,風助火勢,登時箱子裡就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在場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檀憑之等人全都不約而同的脫口而出:“大哥!”
劉裕舉起了右手,示意自己的手下們噤聲,他對着黃眉人沉聲道:“做生意就得有做生意的規矩,我最討厭別人言而無信。今天要是不按約定的價來,我寧可燒光這些綢緞也不會交易。”
黃眉人嘴角抽了一下,叫過漢人翻譯交代了幾句,那翻譯過來道:“我們老大說了,你愛燒不燒,價格不會變。”
大漢“嘿嘿”一聲冷笑,身形一動,那翻譯眼前一花,劉裕已經失了蹤影,快如閃電般地從身邊兩個人手上又奪下了火把,這回一下子丟到兩個箱子裡,“騰”地一下火起,三個大火堆照亮了荒漠中的夜空。
黃眉人脣上的鬍子跳了跳,漢人翻譯又跑了個來回:“老大說看你們來一趟不容易,剩下九十七箱按一箱九匹戰馬給你們好了。”
二話不說,劉裕又是一隻火把在手,向第四個箱子丟去。在火把落下的一剎那,黃眉人一個箭步,鬼魅一般地閃到箱子前,大手一伸,把那個火把穩穩地抓在手中。
翻譯識趣地跑了過去,一陣嘀咕後衝着大漢道:“老大說了,就按你說的,一箱十匹馬,總共九百七十匹。”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搖了搖,斬釘截鐵地道:“不,是一千二百匹。”
黃眉人突然開口說起了漢語,雖然有些大舌頭,倒也頗爲流利:“你自己燒掉了三箱,這個損失不能算在我們頭上。”
劉裕面無表情地回道:“我說過,按約定的給錢就交易,我們的約定是一百箱一千匹,你們出爾反爾不能怪到我頭上,這三箱燒掉的由你們負責。如果不接受的話我繼續燒。”
說話間,劉裕突然又閃到了五步之外,他的手裡又多出了一根火把,虎目中閃着冷冷的寒光,死死地盯着那黃眉人,語速不快但非常堅決。
黃眉人臉上迅速地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表情,他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顯然在作着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他還是咬了咬牙,一跺腳,對着劉裕說道:“好吧,算你狠,就按你說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