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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軍,帥臺。
劉裕平靜地看着前鋒的戰況,燕軍的木甲機關人已經投入了第六個分隊,一百八十多部木甲,相隔十餘步就有一架,在晉軍的陣前五十步左右,一字排開,肩頭之上的弓箭,不停地發射着,繞出巨大的弧線,如一陣陣的黑雲,掠過長空,跨越盾陣,最後灑在盾後,從他們的角度,看不出對盾後的晉軍造成了多少的傷亡,只知道對面安靜如常,沒有任何反擊,似乎已經是給完全壓制制了,但是從劉裕這裡,帥臺方向看去,盾後的軍士,已經不到五百,都在這一會迅速地挖了坑,鑽了進去,而盾牌手則把大盾頂在這些軍士的頭上,兩人一組地把自己半埋進去,任他外面箭如雨下,也難傷到這些掩體加護盾的軍士分毫。
而在木甲機關人後方,燕軍正在列陣,原先護衛在後面的三千甲士,已經增加到了上萬人,並開始擺開長槊重甲步兵在前,弓箭手居後的陣勢,只要再過一刻鐘左右,應該就會投入戰鬥,與之前公孫五樓指揮上前攻陣的那三萬只裝皮甲或者是輕盔的步兵不同,這回上陣的步兵,都是全身鐵甲,武裝到牙齒的精兵,所用武器也是輪刀長槊,大盾銳斧,一看即是精銳的重裝步兵,看起來,是準備從正面一舉突破了。
庾悅緊張地已經好久沒說話了,好不容易,才嚥了泡口水,拿出身邊的水囊往嘴裡灌起水來,咬牙道:“就這樣,就這樣被動挨打嗎?要是敵軍步兵上來了,那可怎麼辦,難不成就這樣躲坑裡等着人來殺嗎?”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庾公,你急什麼,之前劉冠軍在前鋒連勝兩仗,尤其是第一仗,全滅五千突騎,敵軍害怕再有埋伏,不敢輕易全力進攻的,現在那些重甲步兵列陣,也明顯只是上來試探,真要是攻到陣前,我軍自然有辦法抵抗,那些木甲機關人也不過就是射射箭罷了,還不至於能硬破我大陣,不足爲慮。”
庾悅扭頭看了一眼兩翼的車陣,眉頭還是緊緊地鎖着:“兩翼也在給一輪輪地圍攻,我們的車陣雖然堅不可摧,但就這樣被動挨打也不是個事啊。敵軍全是在煙塵中,衝上來多少都不知道,我們的三萬多精兵,就這樣給拖在兩翼,太可惜了,不如抽些精兵,放到前軍,然後主動出擊,一舉打破敵軍的陣勢,把那些木甲機關人也毀了,這才應該是我們北府軍的打法嘛。”
王神愛微微一笑:“庾參軍,請稍安勿躁,我想劉車騎應該早就有破敵之法了,敵軍現在的攻擊,除了正面有點壓力外,其他不過是虛張聲勢,劉車騎真正擔心的地方,恐怕還是在後軍吧。”
劉裕的嘴角勾了勾:“皇后殿下高見,敵軍的大隊騎兵,應該轉向了後軍,但剛纔劉鍾發來消息,他們前來後軍這裡的,恐怕只有不到千騎,應該是來試探的,沈家兄弟和吳兵們的應對,就會是現在的關鍵。”
庾悅一聽,馬上瞪大了眼睛:“那大帥還不親自下令,不,還不親自帶兵增援後軍嗎?沈家兄弟的那些兵,可是天師道以前的老賊,關鍵時候還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呢。”
劉裕的眉頭皺了皺,今天第一次用帶有些嚴厲的語氣對庾悅說道:“庾參軍,請你慎言,沈氏兄弟以前一時糊塗,給裹脅從賊,但後來幡然悔悟,將功折罪了,這些年一直忠誠可靠,義師建義時,他們也立過大功,早已經洗掉了當年的恥辱和罪過。在戰場上,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請不要隨便懷疑他們的忠誠。”
庾悅咬了咬牙:“可他們畢竟背叛過大晉,也殺過不少官軍,我軍強大時,一時依附,如果戰局不利或者危險時,那可就難說了,本來大帥讓劉鍾率騎兵到後軍,也是爲了監視他們,可現在…………”
劉裕冷冷地說道:“庾參軍,如果你真的要糾結過往,那好像你我也背叛過大晉,從過賊吧。你說沈家兄弟們當過妖賊,那你我不也曾經當過桓玄的臣子,屈身事過僞楚?是不是我也不可信,你也不可信呢?”
庾悅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慘白,比他剛抹在臉上的那些粉還要白上三分,他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
劉裕嘆了口氣:“好了,庾參軍,庾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在戰場之上,將士皆手足,如果不信任他們,就不要帶他們出戰,我帶過大峴山的每個士兵,我都相信是忠於大晉的英雄好漢,絕非叛賊。這種無端的懷疑,還是不要說的好,以免影響軍心士氣。我派劉鍾去後軍,是爲了聽從沈雲子的號令,爲抵抗敵軍騎兵而增援的,並不是你想的什麼監視。並肩作戰,如果心中有了懷疑,那會成爲比敵人更可怕的敵人。明白嗎?”
庾悅咬了咬牙,站起身,深深一揖及腰:“卑職一時失言,還請大帥見諒。”
王神愛輕輕地嘆了口氣:“雖然大帥前面說過要我們羣策羣力,多多建言,但是有些話還是要注意一下的。包括前軍的劉冠軍,也曾經淪落南燕過,要是這個不信,那個懷疑,這仗也不用打了。庾公啊,我等雖是世家兒女,但大晉,王師卻多是寒門子弟,這個時候,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還是收起的好。”
庾悅的身上冷汗涔涔,背上的衣服已經肉眼可見地溼了一大塊,不停地說道:“皇后殿下所言極是,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願受軍法。”
王神愛秀目流轉,輕啓朱脣:“好了,劉車騎,庾參軍也是一片忠心,又見戰事焦灼,這纔有些激動,口不擇言,還請你原諒他這回。”
劉裕平靜地說道:“無妨,我知道他是出於好意。不過,後軍那裡,現在的兵力和佈置,對付數千輕騎還可以,要是碰到大批的甲騎俱裝,恐怕還是會有點吃力,但我就是這樣佈置,因爲,我要弄清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