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喃喃地自語道:“白板天子?”他好像記得在哪裡聽說過,但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
謝安微微一笑:“也不怪你,此事這些年已經很少有人再提了。小裕,當年永嘉之亂,西朝傾覆,我大晉的開國元皇帝以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身份南渡長江,在建康建立了政權,而當時以開國宰相王導,庾亮等爲首的一批世家俊傑,出力極大,但你所不知道的一點是,在元皇帝南渡時,西朝還未滅亡,雖然末帝晉哀宗司馬鄴已經退守長安,形勢極爲危險,但是傳國玉璽,還在他的手中。”
劉裕一下子想起來了,說道:“不錯,是這樣的,當時我和胖子聊到這段歷史時,那可是氣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啊。這個哀帝司馬鄴,跟以前在洛陽被俘的懷帝司馬熾一樣,被匈奴趙國所俘虜,受盡了屈辱,最後也難逃一死,實在是我漢人的奇恥大辱。就連象徵着正溯傳承的傳國玉璽,也落到了胡人手裡。”
謝安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點了點頭:“是的,小裕,二帝被俘,玉璽丟失,是我大晉,乃至全天下漢人的永遠恥辱,到現在還沒有被洗雪。當年元皇帝不是不想北伐奪回失地,但因爲敵強我弱,在江南都無法立足,難以北伐,所以當時雖然他在哀帝被俘後,在王導等人的擁立下成爲了新的東晉開國皇帝,但是手中並沒有象徵着正統的前朝玉璽,這一點,是我們永遠的痛啊,也正因此,大晉皇帝,一直被稱爲白板天子,意思是說他沒有傳國玉璽,就沒這合法的繼承權。”
劉裕朗聲道:“我不同意這個看法,自古兵強馬壯方爲天子,夏商周這三代天子,何曾有過這個傳國玉璽了?也就是秦朝的李斯爲秦始皇,以和氏璧做了這塊玉璽,上面刻着受命於天,既壽且昌。但是就連秦朝自己也不過二世而亡,這塊玉璽據我所知也在亂世中多次失落過。得天下者,靠的是在亂世中可以除暴安民,可以順應天命,而不是靠這一塊玉璽。”
謝安微微一笑,說道:“你的說法不錯,但是不要在士大夫面前這麼說。因爲在人間的權力之上,還有可以制約人間帝王將相行事的原則,這個原則,就叫天道。”
劉裕喃喃地自語道:“天道?這個天道,難道就是一塊玉石刻成的玉璽嗎?我不信。”
謝安搖了搖頭:“你是可以不信,但天下的士人們相信這個,在他們看來,天命有輪迴,人間有五德,君王開國,繼承的是天命的德性,是上天授予天治理天下的使命,也會受到神明的保護,所以開國帝王,那是時來天地皆與力,表面上看起來無法逃過的災難,都能一一化險爲夷,非人力所能爲。這樣,天下萬民和士人才會信服,把他看成神的使者,就是我們所說的天子,就在於他能繼承天命。”
劉裕點了點頭:“這套天命輪迴,五行德性的說法,我聽胖子說過,好像還真的是有這麼一回事,但這個跟傳國玉璽有什麼關係嗎?開國皇帝是有德之人,但到了末世,就是失德的無道昏君,被取代是正常之事,可這個玉璽,也能說是失德或者有德之物嗎?”
謝安笑着擺了擺手:“非也非也,這個玉璽,本身並不代表什麼德性,但是一種天賜權力的象徵,能得到這個玉璽,才能稱之爲正溯,如果得不到這個玉璽,會被視爲得不到前朝的正溯傳承,這個權力的本身,就是有問題的。”
說到這裡,謝安頓了頓:“秦朝之前,夏,商,週三代,都是分封制的國家,天子也好,君王也罷,更多的是一個部落聯盟的首領,約束不了諸候,以周天子爲例,最後的東周幾百年,幾乎就是一個傀儡,一個稍強點的諸候國,都能輕鬆地滅了他,這樣的國家,秦始皇是看不上的,他是第一個建立了大一統的帝國,所以自認三皇五帝都不如他,才起尊號爲皇帝。我華夏曆史上的第一個大一統的中央集權大帝國,自秦開始,所以這個玉璽,就是傳國玉璽,意義非凡哪。”
劉裕點了點頭:“這麼說來,只有拿到這塊傳國玉璽,纔有資格繼承前朝了?那東晉建立時,難道天下的正溯還在北方的胡人手中?”
謝安的眉頭一皺,嘆了口氣:“雖然這個事實很難讓人接受,但確實如此,自秦以降,得中原者得天下,而同時獲得玉璽者,則被視爲真命天子。永嘉之亂,五胡猖獗,但胡人不知恩義,只知武力打天下,不知以仁義治天下,漢趙,後趙,冉魏,燕國這些國家,如同走馬燈一樣,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三五年。即使擁有這傳國玉璽的諸胡國家,也不會給看成是華夏正溯。”
“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的大哥謝尚,率軍北伐,趁着北方大亂,冉魏自立,又與燕國大戰的機會,從冉魏手中騙回了這枚傳國玉璽,以至於天子下詔要他速回,從此我大晉天子再也不會被視爲白板天子,而我謝家,也因此一飛沖天,從一個普通的世家,成爲頂尖世家,數十年執掌天下大權。可以說,都有賴此功啊。”
劉裕笑道:“那這麼說,現在這正溯的傳國玉璽在我們這裡,天子並無白板之辱,不需要我們再做什麼了吧。”
謝安搖了搖頭,眼中冷芒一閃:“不,傳國玉璽還有一塊,在秦王苻堅那裡,而這,就是我要找你的原因。”
劉裕的腦子裡一下子充滿了問號:“等等,這個傳國玉璽,不是已經迎回來了嗎?怎麼又在苻堅那裡?”
一個熟悉而清朗的美妙聲音從一邊的小林中響起,伴隨着一個婀娜的倩影款款而來:“因爲,苻堅自己後來也造了一個,因爲謝家從鄴城取回的玉璽未經過儀式交接,後來燕國自稱得到了傳國玉璽,然後一統北方的苻堅又得到了這塊玉璽,真僞難辨,北方人只以爲傳國玉璽在苻堅手中,晉國手裡這塊不過是自己僞造的假貨。所以劉裕,謝相公想要你做的,就是去長安,從苻堅那裡取回這塊傳國玉璽,而我,就是來幫你的人。”
這話說完時,慕容蘭那絕世的容顏,從陰暗的樹林中出現在了劉裕的面前,她那雙如水的眸子盯着劉裕那因爲極度的驚訝而張口難言的臉,莞爾一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