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的眉頭舒展了開來,笑着輕搖羽扇:“寄奴啊,看到你這樣成長,我真的是很高興,你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只有血氣之勇的愣頭青了,這種兵法權謀,你現在已經得心應手了,很好。”
劉裕的心中竊喜,臉上也不免微帶得意之色:“如果玄帥認爲這個打法可行的話,那能按這個來嗎?”
謝玄神色一冷,搖了搖頭:“不行,這個打法雖然穩妥,但不能將敵軍全殲,苻丕可以向西退入幷州,而慕容垂也可以撤到幽燕之地,甚至是關外,一旦讓他們離開,那我們想再追上,可就難了。”
劉裕的神色一變:“可是這樣是穩妥的打法啊,追上去風險太大,苻丕未必可靠,而慕容垂也很可能保存了實力,萬一中了埋伏,可就麻煩了!”
謝玄嘆了口氣:“河北打了這麼多年,早就殘破,上次劉毅去鄴城查看的時候,這座北方名城被圍攻近兩年,早就殘破不堪,城中不僅缺糧,而且錢帛也所剩無幾,苻堅本來就是仁義之主,輕徭薄賦,收的絹帛並不多,還有不少又去購買糧食作爲軍糧,現在仗打了這幾年,生產破壞,河北幾乎無復耕者,存糧也早就吃光,可以說除了空城和餓肚子的民衆外,幾乎一無所有。”
劉裕咬了咬牙:“總不能說爲了擄掠和好處而作戰吧。只要收復了失地,以後自然可以編戶齊民,勸課農桑,到時候自然可以重新收上稅賦。”
謝玄嘆了口氣,看向了遠處校場的方向:“寄奴,你說,我們的這些老弟兄這回聽到有仗打,二話不說就來了,爲的是什麼?都跟你一樣爲了北伐的理想嗎?我們北府軍士,靠的就是高額的賞賜來維持士氣,允許戰勝後的擄掠戰利品,還有拍賣俘虜,纔是上次大批軍士得到了好處的原因,也是這次他們肯重歸戰場的原因。若是發現連鄴城都沒剩下東西,那他們還會有心情和意願繼續冒險嗎?”
劉裕嘆了口氣,他知道謝玄說的是事實,但是,他仍然搖了搖頭,說道:“玄帥,既然北方沒什麼財寶剩下,那我們就穩紮穩打,暫時不能給將士的賞賜,可以先計功,以後慢慢歸還,將士們都是講道理的人,不至於說沒了賞賜就不打仗了。”
謝玄搖了搖頭,說道:“人無信不立,軍無信不行。這次我讓劉毅召集大家的時候,就說了北方有着從石趙到冉魏再到慕容氏前燕,乃至秦國關東的多年寶藏,說了苻丕之所以死守鄴城不走,就是因爲城中的財寶,捨不得放棄。若非如此,這些已經成家立業的戰士,又怎麼肯重新上戰場呢?”
劉裕瞪大了眼睛:“玄帥,你怎麼可以這樣跟大家說呢?這不是北伐,這是鼓勵大家去搶劫啊。北府軍成軍的時候可沒有說什麼榮華富貴,大家的目的就是要收復北方失地。”
謝玄微微一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動機,象你是一心要北伐,以前淝水之戰的時候,失去了家園的不少北方流民也是想打回老家。但是淝水之戰後,你升了官,而多數將士們也得了賞錢,得到了安置,可以在大晉定居下來了,對於這些漂泊失所的人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幸福,要讓他們放棄現在安定的生活,再去拼命,沒有現實的好處,怎麼可能呢?”
劉裕默然半晌,還是長嘆了一聲:“事已至此,說這些已經沒用了,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冒險啊,既然人已經來了,那就可以成軍,即使沒有找到什麼藏寶,也可以說是被敵軍取走了,並不是你的責任啊。”
謝玄搖了搖頭,正色道:“不能這樣說的,寄奴,如果我們過了河就搶攻鄴城,在苻丕轉移前得手,那沒有寶藏也可以說是給苻丕運走了,並不是我們的責任,畢竟我們第一時間就直奔鄴城而去了。”
“可要是按照你的打法,穩紮穩打,步步爲營,那等到苻丕棄城,慕容垂遠去的時候,鄴城一座空城,什麼也沒有,將士們只會怨恨我們失了搶寶貝的良機。寄奴啊,你也帶兵很久了,應該知道,軍心難違的道理。”
劉裕沉聲道:“生命比財寶重要,北伐的成敗也比將士們一時的想法重要。就算退一萬步,這幫老弟兄不肯再戰了,只要取得了鄴城,也完全可以靠着後續部隊繼續打下去,並沒有什麼損失啊。”
謝玄的嘴角勾了勾:“好了,寄奴,此事我們已經議決,你就不要再說了,不僅僅是士兵們,這次來的各路將校,你也看到了,有桓將軍的部下,也有京城宿衛軍的將領,甚至陛下的御林軍,也有參與此戰,他們都想立功,如果放跑了秦軍和燕軍的主力,那我們在河北也是無法立足的,戰事一旦遷延日久,朝中財政就會入不敷出,我們謝家也不可能永遠地把錢糧扔進這個無底洞。”
劉裕嘆了口氣:“慕容垂並非不可戰勝,河北是他不想放棄的,但他絕不會在我軍氣勢正盛時和我們硬拼,只要我們穩紮穩打,不給他可乘之機,時間一長,他的部下就會離散,到時候自然可一舉擒之,但如果急於求成,那很可能就會給他抓住機會。”
謝玄沉聲道:“鄴城如果在我們手上,那自然河北人心會轉向我們,寄奴,你的提議也有道理,這次我要交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你一定要執行好。”
劉裕的眉頭一皺:“什麼任務?”
謝玄微微一笑,低聲道:“大軍到了河北,必須要考慮到最壞的情況,萬一戰事不利,需要後撤回中原,所以撤退的通道一定要保留好,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掃蕩黃河一帶的渡口,然後從枋頭北渡黃河,佔據黎陽渡口之後,北上鄴城,黎陽是我軍的撤離生命通道,無論如何,一定要守住,這個任務,非你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