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二與劉穆之就當前的局勢交換了意見之後,便做出了任命其爲將軍府長史的決定,而後又開始安撫起周如海來。
除了已經明確走商人路線的阿仁之外,周如海、劉穆之、甘純應該算是最早追隨範二的。
如今,劉穆之馬上就要升任將軍府的長史,甘純和稍晚一些加入的蔡葵手下的將士都已超過了五千人,就算是崔北山、宗愨等後來才加入的人手上都已有了七八百人,可週如海手中僅僅只有百十來人......
直到現在還沒有升職的,也就只有留守在豫章的周如海、蔡芝等少數幾個人了。
他們並非沒有能力,僅僅是缺少一個表現的機會而已。
當然,苦勞是不可能得到功勳的,範二想要將他們升職,就只能讓他們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立功。
但留守的任務又交給誰呢?
範二很快就想到了王猛.....
車隊進入北門之後,很快就拐入了離刺史府只有一箭之地的緣來客棧之內,這兒正是範二目前的暫住之地。
自從桓玄自殺之後,江州便開始缺少了一個最高領導人,範二理所當然是最有力的競爭者;儘管如此,江州各地的官員、關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也就是說江州並沒有處於無政府狀態。
這也意味着,但凡範二還有一點廉恥之心,是不會鳩佔鵲巢地入住刺史府的。
若是那樣的話,可就是公然造反了,而範二現在還沒有這個實力,爲了避嫌,他也只好選擇了這個離刺史府不遠的緣來客棧。
範二之所以選擇這兒,未嘗沒有對刺史府虎視眈眈的意圖。
但朝廷將範寧升任爲江州刺史以後,他選擇在此落腳的戒備似乎可以稍稍放鬆了。
範二看着最前面的車子緩緩停了下來,便大步上前拉開了車門,將甘夫人攙扶下車後又順便帶着她和雙魚、小莫等人在院子裡轉了半圈,這才親自將送到了後院去。
忙忙叨叨了小半天之後,他們終於可以歇下來喝一口茶水了,而甘夫人的數落也終於開始了,“你說你這孩子吧,這一去就快兩年!期間還一頭扎入鬧瘟疫的地方去,你是要把我們嚇死嗎?然後,又鬧出這麼大一攤子事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關切着你,你怎麼就忍心......”
責備了幾句之後,甘夫人的眼眶便早已紅了,範二知道她的話沒什麼邏輯可言,所以也不知該怎麼應答纔好?
當初之所以進入瘟疫區給那些染了天花的人種痘,是因爲自己對此本來就有十足把握啊,而且想要獲得高回報,不冒險怎麼能行呢?
至於出兵救援殷仲堪、並且將桓玄迫得自殺,以及最後的帶兵進入尋陽......
這種種際遇似乎都是正義的,而且可以將自己的所作所爲暫時推卸給範泰和殷仲堪,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的。
甘夫人對範二所做的事知道得並不算太多,所以很快又轉移了話題,“你說你多大的人,還這麼讓人操心,這樣......對了,那個百濟公主扶余清慧呢?今兒怎麼沒見她?”
“她和顧參軍、王綿等人留在天門呢,我也有一個多月不見他們了,但虎頭哥在半個月前已帶人去接他們了,所以最多隻要三五天您就能見到她了。”
“你和她,沒什麼吧?”
“放心,我和她真的沒什麼!”
“什麼?你們怎麼能沒什麼呢?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啊。”
聽了甘夫人的急切,範二頓時就無語了,之前不是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跟扶余清慧走得過近的嗎?
可現在.......
看來古代和後世的家長都一個操行,家長們們在孩子們上學之時拼命地阻止他們戀愛,可剛一畢業畫風就完全變樣了,——家長們會毫無節操地安排孩子們各種各樣的相親,這樣的熱切嚇得很多人都不敢回家過年。
“這......,”範二一時無語,好一會才硬着頭皮道,“放心吧,我會努力的,一定在三年之內讓您抱上孫子。”
“三年?你現在馬上就二十歲了!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禮記》中也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甘夫人當即開始尋章摘句,說明娶妻生子的重要性。
《孟子.離婁上》中的“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舜不告而娶,是爲無後也,君子以爲猶告也。”其意思爲,“不孝的事情有很多,以不盡後代的責任偉大,舜沒通知父母就結婚,這就是無後的表現,——沒有把父母當一回事。
但因爲舜一直在外工作,而且是堯要把女兒嫁給他的。
同時舜的父親雖然一直對他很暴力,但舜也很孝順,所以君子認爲舜跟說了一樣。
甘夫人斷章取義地引用這一句話,其實是搬着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可惜範二對這句話的本意也並不理解。
至於她引用《禮記》中的話,理所當然是爲了說明成家和立業之間的先後順序了。
範二倒是不便反駁,只是弱弱地掙扎道,“我這不是纔剛剛十八嗎?”
“還十八?”甘夫人怒目圓睜,而後掰着手指頭算到,“你去年冬天就滿十八了,再過幾個月不是十九嗎?滿了十九歲也就相當於二十了,虛歲再加兩歲,這都二十二了呢!”
範二頓時有氣無力起來,“額,你還這麼算的啊。”
範二突然感覺到很悲哀,這個母親似乎就是爲婚事而來的啊,怎麼好像每次和他單獨在一起討論得最多的都是這種破事?
什麼時候她能和範寧一樣看開一點就好了。
不過,就算是範寧似乎也不能再看開了,一來是真如甘夫人說的那樣,自己馬上就二十歲了,很快就到了範寧認可的成丁年齡;二是自己這兩年來也的確是太過折騰了,之前不但帶着人闖入天花的瘟疫區,最近還敢領兵打仗了......
自己最近這兩年所做的種種,無不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若是沒一個兒子來打底,的確是令人擔心。
隨後,他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天龍八部》中慕容博對慕容復說的話,“你高祖有兒子,你曾祖、祖父、父親都有兒子,便是你沒有兒子!”
“不怎麼算還能怎麼算啊?”甘夫人咄咄逼人地反問了一句之後,又嘆了口氣道,“我真的希望你和皙兒能修成正果,你們這個歲數還拖着,你有沒有爲她想過?對了,我好像有兩個月沒收到她的信了,你有沒有和她通信?”
範二苦笑起來,“我也好久沒收到她的信了,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天師孫恩此時正帶着幾十萬五斗米教的教徒在三吳作亂呢!母親還沒有得到這個消息吧?”
甘夫人頓時就傻眼了,喃喃自語道,“五斗米教?作亂?幾十萬人?這怎麼可能?”
範二輕聲說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主要原因就是司馬元顯在三吳搞土斷,而劉牢之胡亂抓人充作軍戶,這才讓孫恩有了可乘之機!”
“土斷我當然知道,當年桓溫搞土斷的時候就引得天怒人怨的。”甘夫人點了點頭,又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只是天師......他怎麼會起兵呢?”
“當然是爲了給孫泰報仇啊!”範二理所當然地給出了答案,又耐心解釋起來,“太元二十一年春天,五斗米教徒將京城的瓦官寺燒燬之後,朝廷便將孫泰放逐到了廣州。”
“這我知道啊。”甘夫人對範二直呼“孫泰”的名字,感覺有些不舒服,卻還是淡淡地點頭道。
範二顯然也感知到了這一點,遂又繼續道,“王恭和殷仲堪第一次起兵之後,天師便被王雅招了回來,繼續在會稽一帶傳道。後來王恭和殷仲堪他們發起了第二次對京城的進逼,隨後天師便在會稽組織了幾千教徒,準備救援京城;但他們還未到京城時便得到了王恭死去的消息,只是他並沒有就地解散隊伍,而是帶着他們回到了會稽。天師帶領着幾千教徒回到會稽的事,引起了會稽內史謝輶的恐慌,所以這人就向朝廷舉報他有起兵作亂的圖謀;司馬元顯遂將天師召至京城,誘殺了他......”
“這......不是吧?我怎麼聽說天師是白日飛昇的呢?”甘夫人茫然地搖搖頭,表示並不相信。
“他要是白日飛昇,孫恩他們何必躲到海島上去?也正是因爲司馬元顯殺死天師這事,成了孫恩起兵的動機。”範二隻得繼續解釋起來,又將盧循當日帶來豫章的金符遞拿了出來,笑着遞向她,“您應該認識這個吧?”
甘夫人對這個金符當然不會陌生,當即有些緊張地問道,“這是教內道令的信物,你從哪來的?”
範二點點頭,“早在當年我在通玄寺與那些僧人硬拼的時候,天師便開始有意栽培我了,只是......後來我不是還去了一趟錢塘嗎?那時候我已經是道兵了,後來天師又命人將這道令的信物給我送來了豫章。也正是因爲我知道他們遲早要在三吳作亂,所以纔不惜以重病爲藉口,將您騙到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