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九州誠獨自前往辦公室。
“江鳥老師,幫我辦個事。”九州誠直截了當地說道。
“有什麼事?”江鳥老師的臉色不太好看——據說從昨天開始,她就再也沒有笑過。
“我想要找一個人。”九州誠頓了頓,給她展示一張照片:“她叫小澤冬柚,你知道她現在的住址嗎?”
聽見這個名字,又看到照片,江鳥老師的大腦如同遭受雷擊,整個人都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你爲什麼會知道這個人?”
江鳥老師眼瞳大睜,有氣無力地反問道。
“我大概瞭解過她的情況。”九州誠挑了把椅子坐下,正經地說道:“她就是三年前從你班級裡退學的學生吧?”
“”江鳥老師點頭:“嗯你們想拿她怎麼樣?”
“你好像之前說什麼想保護她?”九州誠湊近過去,盯着她的眼睛問:
“那你說說,你想從誰的手裡保護她?”
江鳥老師雙手抓住頭髮,顯露出驚慌失措的懊惱模樣:
“你你爲什麼要問這些我不想說”
“連我的命令也不遵守嗎?”九州誠嘆了一口氣,倒是不太急切:“那我能親自和她聊聊嗎?”
“你你爲什麼要逼到這個地步?”江鳥老師一臉困惑糾結,好似全然不想去回憶那件事情:
“已經夠了吧…我會遵守的…我什麼都會爲你做的…唯獨這件事情,求求你別問了!”
“不,我偏偏就要問!”九州誠卻深吸一口氣,莫名變得憤怒起來:
“你這缺德教師如此漠視學生,將學生當作績效工具,甚至將學生逼死!我作爲受害者,憑什麼不能知道你自甘墮落的理由?”
九州誠故意將話說得嚴重了一些,來壓垮她的愧疚心——其實原身的自殺是由多方面原因導致的,學校問題只不過是壓死駱駝的其中一捆稻草。
“怎麼我從來都沒有把學生害死過”江鳥老師詫異地瞪大眼,驚恐道:“再怎麼說我也沒有把學生害死過!少嚇唬我了!”
“呵”九州誠卻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掐住江鳥老師的脖頸。
“唔…你幹什麼…”江鳥老師痛苦地屏住氣,卻不敢反抗。
九州誠手指微微發力,冰冷地說道:“我聽說有些人自殺失敗後,會對人生抱有新的領悟,性情也會發生鉅變。”
“”江鳥穰紀子本身就是國語老師,語言理解能力很強,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氣,瞳孔顫抖:
“難道說你”
“就是我!黃金週的時候!你現在明白了嗎?”九州誠手指捏緊,目光狠戾,如同在凝視殺親仇人一般:
“我能留你一命只是心慈手軟!你要是不聽我的話,那我也不介意讓你體會到我當時的絕望!”
“唔…嗚嗚…”江鳥老師瞬間被嚇得面色麻木,看向少年的眼神如同在看鬼怪。
沉默許久後,她雙手抱頭,帶着哭腔小聲開口道:“她被人欺負了我想保護她,根本做不到所以她退學了。”
“告訴我詳細情況。”九州誠瞪着她,沉聲命令
小澤冬柚是個相貌普通,成績普通,什麼都很普通的少女。硬要說她有什麼特點,大概就是家裡做小生意賺了一筆,所以零花錢比同學們多一點,自然也讓她交到了一些“好朋友”。
雖然能力不佳,一事無成,但是小澤冬柚無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學習成績不及格就會複習到很晚,還會經常找老師提問。雖然只是吹奏部的備選,但她總會認真地參與彩排,不像其他備選隊員一樣自由散漫。
這位刻苦的學生很快就受到了江鳥老師的關注。
那是她第一年成爲老師,尚且抱着對教師職業的熱愛與期待,所以她想要盡己所能地幫助小澤同學,讓她順利度過高中三年。
小澤同學的性格不錯,待人接物也沒什麼缺點,經常會給老師幫忙。江鳥老師每次給她補習功課,她都會邀請老師去自己家吃飯。
直到有一天,江鳥老師發現小澤同學心事重重,無論怎麼都問不出緣由。
【未成年人在遭受欺負時很少會向成年人求救,一方面是出於自尊心,另一方面是他們對“欺負”的概念尚不清晰。】
這是江鳥穰紀子在師範學校時學到的知識。
所以,江鳥老師開始暗中觀察小澤同學,果然發現她遭到了其他同學的騷擾。
那天體育課,小澤同學將一封裝錢的紙袋交給一個學生小團體,看起來一臉不情願。
這個學生小團體集結了當時最臭名昭著的問題學生,基本都已經被責任老師下達了“豎子不可教也”的死刑判決,都盼着他們趕緊滾去社會上自生自滅。
儘管內心有點害怕,江鳥老師還是出面喝止了這場行爲。
那個小團體的學生們先是嬉皮笑臉地裝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又惡狠狠地瞪了江鳥老師和小澤同學一眼便走開了。
事後,小澤同學承認自己一直在被那個小團體糾纏,只有給錢才能讓他們安分一段時間。
江鳥老師將這件事情彙報給校方,但是經過調查,校方找不到充足的證據,於是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和之國人對待案件的處理方式一向都以息事寧人爲主,就像是“找不到屍體就當作失蹤”或者“找不到他殺證據就當作自殺”。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執法者們都會選擇冷處理,免得給自己“添麻煩”。
江鳥老師心生不安,只能儘可能在學校裡保護小澤同學。但她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稍有不慎就會讓那些壞學生們逮到機會。
又過了幾個月,小澤同學一聲不吭地退學了,再也沒有與江鳥老師聯繫過,去家訪也是閉門不接待。
後來,江鳥老師聽說小澤同學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輟學後就一直在做家裡蹲,完全自甘墮落了,全靠父母供養着。
江鳥老師義憤填膺地去找那個學生小團體對峙。結果對方卻一直裝傻充愣,還對老師開了很過分的玩笑,試圖激怒她。
“都怪你多管閒事,否則她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呢~”一個女學生對她嬉笑嘲諷。
在一位同事的阻攔下,江鳥老師終究沒能給那幾個學生一人一巴掌。
但是其中某個學生的一句話卻讓她銘記在心,每每想起便心神不寧:
“哈哈,你以爲只有我們在做嗎?”
他們只是這場鬧劇的犯人之一,光是抓住他們也沒有用…這就是這句話所傳達的訊息。
自此之後,江鳥老師再也沒有在學校裡笑過,也完全提不起工作的熱情。
她曾經的夢想是親手培育學生,等到他們畢業時喜悅地喊出:“恭喜畢業,你們都是我的驕傲!”
可是那年的畢業典禮上,她也只是平靜地對學生們說了一聲“再見”,臉上只有生硬的假笑,就像是在喪葬儀式上給逝者告別。
她開始對學校產生了恐懼,因爲身邊的每一個學生都有可能是潛伏的惡魔,甚至生出了辭職的念頭。
“”
不久之後,江鳥老師在幫忙處理畢業生文件時,偶然翻到了那個小團體學生們的檔案。
其中幾個人畢業後準備去讀個五流大學混文憑,還有幾個人畢業後要去工作。學校需要把這些學生的畢業檔案發到大學和工作場所,讓對方單位進行審覈。
於是她趁着教務主任不注意的時候,悄悄修改了那些學生的成績,又給他們偷偷加了一串評語:
“在校表現不佳,沒有集體精神,頂撞老師,騷擾同學,屢教不改,曾導致同班學生退學,請貴方慎重考慮。”
江鳥老師又給他們多加了幾條警告記錄,讓他們的檔案變得更醜陋一些,就如同他們那噁心的笑容。
完成這一切後,她將這些學生的檔案發送出去,並將修改記錄全部刪除。
她知道這麼做是嚴重違規的,若是被發現的話恐怕要被告上法庭,甚至要進監獄裡。
可她無法眼睜睜地看着這些人渣們快樂地畢業,幸福地迎接未來生活。
而小澤冬柚那位認真努力又善良的少女,她的人生已經一片灰暗。
憑什麼?
嘻嘻嘻…憑什麼!
做完這一切後,江鳥老師的心臟激烈得快要衝破胸腔而出。
然後,她笑了。
已經將近半年沒笑出來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上揚,她就這麼沒心沒肺地笑了,如同再次感受到了“教師”這個職業的快樂。
已經不需要再思考了所有人都是惡魔,都是人渣。
就算偶爾有幾個善良的孩子,也會被欺負到死,很快就會消失不見。
她所在的就是這樣一個惡貫滿盈的地方,惡魔的巢穴。成爲老師的理由並不是栽培他們,而是狠狠地折磨這些惡魔。
既然如此,我就不擇手段地爬上頂峰吧…唯有獲得更多的權力,我便能更好地實施“教師”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