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診部裡,護士正在幫雷穆處理傷口。他面無表情地坐着,看不出是否疼痛,又或者生氣。反倒是戚印冬坐在一旁,一會看看臉色平靜的雷穆,一會又看看身邊淚痕未乾氣鼓鼓的夏語雪,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不敢去惹雷穆,只能用手肘捅捅夏語雪,小聲地問道:“嫂子,剛剛在洗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夏語雪擡起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憤憤地罵道:“真是不知羞恥,大庭廣衆之下就做這種事情,真是,真是怕別人不知道他是……”
夏語雪說到關鍵的地方,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得閉了嘴,只在那裡默默地生悶氣,衣服的下襬都快被她給扭破了。
“是什麼?”戚印冬以爲她說得輕了,自己沒聽清,就又問了一遍。
夏語雪突然擡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上藥的雷穆,“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拔腿就往外走。
“哎,嫂子,還沒好呢,再等一等吧。”戚印冬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夏語雪,將她給拉了回來。
“不用了,醫藥費我會付的,我先回去了。”夏語雪掙扎着要走,但戚印冬手勁卻不小,硬是把她給拉住了。
“好了,回去吧。”雷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弄好了傷口,衝過來一把握住夏語雪的手腕,像拖小雞一樣,將她拖出了門診部。
戚印冬的手一空,頓時有些愣住了,等反應過來時,雷穆他們已經消失在了門口。他顧不得跟護士道再見,就追了出去,嘴裡還不停地叫道:“哥,嫂子,等等我。”
夏語雪被雷穆一路拖着走,根本看不清地上的路,好幾次都幾乎摔倒。可是雷穆卻像根本沒看到一樣,只是死死地攥着她,沒有放手的意思,甚至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像是要將她的腕骨捏碎一般。
“雷穆你放手。”夏語雪走地跌跌撞撞,一邊用另一隻手去掰雷穆的手,希望能掙脫出來。只是無論她怎麼用力,掐也好,拽也罷,那手卻是紋絲不動,甚至都感覺不到疼痛。
終於走到了車子邊,雷穆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像扔貨物一樣將夏語雪扔了進去,轉而又走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剛要啓動車子,戚印冬就從後面撲了過來,像只耗子似地鑽進車子裡,顧不得坐安穩就開始抱怨:“哥,你跑那麼快做什麼,也不等等我。”
“你再多說一個字,就給我滾下去。”雷穆冷冰冰的口氣,像是冬日的嚴霜,凍得戚印冬不敢再說半個字。
夏語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雷穆,即便是她在婚宴上當衆跑掉,兩個人再見面的時候,他也是一派柔和的面容,說話溫文爾雅,從來都未對她吼過半句。
可是現在這樣的雷穆,卻讓她感到很陌生,像是隨時都會發怒,把自己臭打一頓,又像是不知會在什麼時候,撲上來咬掉自己的一塊肉那樣。
爲了確保自身的安全,從上了車後,夏語雪就不敢再說什麼,只是臭着一張臉,心裡暗暗地將身邊這個男人,罵上千遍萬遍,也不覺得解恨。
好不容易熬到車子停在家門口,夏語雪不等雷穆說什麼,趕緊跳下車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想往樓上衝去。
雷穆沒有說什麼,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只有戚印冬惟恐天下不亂似的,大聲地衝夏語雪嚷道:“嫂子,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夏語雪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白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重新又上了樓。雷穆的臉色忽然變得很臭,跑上去揪住戚印冬的衣領,罵道:“你如果再不閉嘴,明天早上你就會發現,自己睡在樓道里。”
戚印冬終於完全閉了嘴,一整晚都不敢再說什麼。
可是夏語雪,卻沒有辦法嚴厲喝止和戚印冬一樣好打聽的白花花,尤其她和自己,還住在同一間房裡,想要避開她睡個安穩覺,幾乎是不可能的。
白花花這幾天光吃那個減肥套餐,能量支持不上,人就有點暈呼呼的,平時回到家裡,吃完晚飯就去牀上躺着了。一面上網瞎逛,一面打發時間,好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不那麼瘋狂地想吃東西。
夏語雪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白花花正在那裡跟人聊天,餓得連打字的手都在抖個不停。見到夏語雪沒精打彩地走進房間,她愣了一下。
吃晚飯之前,夏語雪打過電話給她,說晚上和雷穆一起吃晚飯。白花花本以爲,他們夫妻會藉着這次的晚飯,感情更進一步,早日變得如膠似漆,而不是每次見面都好似仇人一般。
可是通過她的細心觀察,發覺夏語雪雙眼紅腫,眼裡佈滿了血絲,臉上的妝還化得厲害,隱隱還能看到淚痕。
於是她放下手中的電腦,跪坐在牀上,關心地問道:“小雪,你怎麼了?雷穆欺負你了?”
夏語雪本來一直忍着,只是想罵人,卻沒有掉淚的衝動。現在被白花花這麼一問,勾起了她內心深處最大的傷痛,忽然就再也忍不住了,撲上去抱着白花花,淚如雨下。
白花花認識夏語雪這麼久,從來沒見她如此傷心過,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了。她抱着夏語雪,不停地輕聲安慰她,卻自己也忍不住心酸起來,到最後,兩個女生竟是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夏語雪本來哭得很放肆,也很舒服,把這麼多天來壓抑在心裡的痛苦都釋放了出來。結果哭着哭着,她覺得有點不對勁,那個本來充當安慰角色的白花花,似乎有點反客爲主,漸漸地越過她,哭得比她還要兇狠,幾乎已經到了嚎啕大哭的境地。
到了這時,夏語雪反倒不想哭了,她扶住白花花的身子,不解地問道:“你怎麼了,怎麼哭得比我還要兇啊?”
白花花一邊用手背擦臉,一邊拉長了臉孔,對着夏語雪哀嚎道:“我餓啊……”
“撲哧”,夏語雪忍不住笑了出來,看着白花花那張肉呼呼,再想想她哀悽的神情,怎麼都覺得越來越好笑。
“你笑什麼,你知不知道,因爲胖,從小到大,我吃過多少苦,捱過多少餓。可是,就算我再苦再累,也還是沒有辦法得到像你一樣的身材。難道我不應該放聲痛哭嗎?你至少還有男人愛,我呢,什麼都沒有,活了二十幾年,除了得到一身肥肉外,什麼都沒有。”白花花越說越傷感,肚子又不合時宜地大叫起來,惹得她心煩意亂,於是,再次放聲大哭起來。
“哎唷,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夏語雪一面給她擦眼淚,一面想哄小孩似的安慰她,“你要是覺得餓,就去吃點東西吧。薯片?牛肉乾?還是鱈魚絲?”
白花花聽着那些零食的名字,不停地嚥着口水,兩眼冒出兇光,恨不得大吃一頓。可是,她還是剋制住了內心的慾望,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兩眼望天,嚎氣幹雲道:“不,我一定要忍耐,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我已經失敗過太多次,白受了太多苦,我再也不要這個樣子。我不要再收到別人的白眼和嘲笑,總有一天,我要讓所有笑話過我的男人,全都後悔莫及。”
夏語雪倒抽了一口氣,伸手去摸白花花的額頭,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吃得太少了,有點發燒了?”
白花花拍掉她的手,一本正經道:“小雪,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成功的。你要做的,就是在一旁支持我鼓勵我,等到我成功的那一天,和我一起慶祝。”
“好的好的,沒問題,等你成功的那一天,我一定買個蛋糕來和你慶祝。”
“不許說蛋糕!”白花花剛剛堅定的意志,又因爲腦海中跳出的蛋糕圖片,幾乎要被擊潰。爲了轉移話題,讓自己能夠靜下心來,白花花矛頭一轉,對着夏語雪道:“你是怎麼了,還沒說清楚呢?你晚上不是和雷穆去吃晚飯了嗎,怎麼回來的時候這樣一副尊容啊?”
“別提了,說起來就是一肚子氣,這個婚,我看是離定了。”夏語雪一想到雷穆被人強吻的一幕,心裡就說不出的噁心。以前的她,每次看到耽美小說裡那些描寫,總覺得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是現在,親眼看到兩個帥哥在自己面前做這樣的事情,她卻無法接受。也許是因爲,其中的一位是她的丈夫,而且,那個人,在她的心裡,佔領了不小的地盤。
“到底發生什麼了?難道他跟你挑明瞭,說要離婚?”白花花有些急了,她一直覺得,只要雷穆和夏語雪不散,自己就有機會接近戚印冬。
“公然在廁所門前跟人接吻,對方還是人男人,你說,這樣的男人,我能跟他有未來嗎?”夏語雪氣得將牀頭的鬧鐘狠狠地砸了出去,摔到了玻璃窗上。一陣清脆的破裂聲,鬧鐘把窗玻璃砸出了一個大洞,然後就順着拋物線,掉到了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