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清準備了兩日, 第三日一早,吃了早膳便催促季長風送他下山。
天光瀲灩,一片晴空。
騎馬磨皮, 樓清堅持坐馬車。
季長風將人看着, 怎麼都覺得樓清是在折騰他, 對他而言, 騎馬更方便。
“明明是你提出要坐馬車, 爲何車伕會是我?”季長風很不解。
樓清坐上馬車,笑眯眯道:“我提議你執行,分工合作不是事半功倍?”
季長風吐槽道:“你無非是仗着我寵你。”
樓清心中高興, 嘴上卻沒鬆口:“此話藏在心裡就好,說出來總讓人害羞。”
季長風瞥了他一眼, 包括那雙清澈的眼眸, 他實在沒瞧出他有在害羞。
馬車駛出山寨, 進入密林,車轍越走越長。
此時下山也並不是爲了授課, 而是書院太久沒回去得清掃一番,當然,樓清可不敢開口讓季長風幫忙,而老僕在他上山前已被遣走,這也是爲何他這麼早下山的原因。
馬車內搖搖晃晃, 車轅外風聲無常。
紗簾抖動, 半開半閉間, 樓清看見季長風的背影:“寨主。”
季長風輕輕嗯了聲:“你有事?”
樓清本能的搖頭, 可搖了才知道季長風看不見, 乾脆彎着身走出車廂,在另一側車轅上坐着:“有一事忘了問你, 你是如何說服縣民讓我回去的?”
季長風看了他一眼,又轉看前方:“我並未做什麼,這都是因爲你。”
“我?”
季長風點頭:“你的品行德志如何,縣民們都清楚,當日你同我上山,縣民本就不捨,我只不過是讓小尚加了把火而已。”
只能說牽扯甚大,邱尚加的這一把火,背後有縣令陳濤,何家二子何遠,方家之子方有容作爲支撐,這些人在東南縣都是大戶人家,效果如何,自是不用季長風一一說清。
樓清在東南縣五年多,仰慕他的人可不止這些,縣民都清楚沒了樓清這個先生損失有多大。
“無論如何,此事還是要多謝你。”樓清分的清楚,季長風看似功勞不大,卻在關鍵處出了力。
“此時道謝尚早。”季長風道。
樓清疑惑:“莫不是寨主還有驚喜給我?”
季長風轉頭看着他:“我崇尚禮尚往來。”
他這話不難理解,要麼是從他這得到好處,要麼是他帶來好處。
說到好處,樓清又想起在東陽縣衙的那一吻,還真是大膽,竟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與他做那事。
不想還好,越想越羞赧,樓清撇過頭,深怕季長風看見他的異樣。
出了山林,再有一盞茶的時間,馬車便駛入縣城。
沿着街道往書院前進,見到樓清的縣民都高興萬分。
一些是書院學生的父母,早便收到樓清會重開學院的消息,如今見了人,生意不做了,天也不聊了,是非也不說了,跟着馬車往書院走去。
等馬車在書院門前停下,後邊已有十來人組成的隊伍。
樓清下了馬車便被團團圍住。
“樓先生,你可回來了。”
“樓先生近來可好?”
“先生可吃過早膳?”
“先生可願賞臉到仙客來飲杯茶?”
樓清耐心的一一回答:“回來了,安好,已在山寨吃過,飲茶養性,樓清多謝各位。”
季長風在車轅上見自己的夫人被團團圍住,還連連被髮問,很護短的說道:“可是我季長風臉不夠大,竟讓你們旁若無人?”
他們怎敢?
一人呵呵笑道:“寨主的臉最大。”
季長風瞭然:“哦,既不是我臉小的原因,便是你們瞎了。”
“...”他們應該沒惹到他吧。
季長風一向得理不饒人,縣民們瞭解他,自然知道他不會就這樣閉了嘴:“俗話說得好,男女有別,如今樓先生已是我季長風的夫人,你們就該離他遠些,瞧瞧,圍着我的夫人是想對他做什麼?”
衆人面面相覷,實在沒想到季長風能將他們的熱情曲解到這種地步。
“寨主誤會,他們是歡迎我回來。”樓清解圍。
季長風又瞭然了:“你回來他們便歡迎,還請你去仙客來飲茶,我送你下山卻視若無睹,這眼睛真是會挑人的瞎啊。”
“...”連樓清也默了。
季長風依依不饒道:“若是不高興我把先生送回來,直說便是,我季長風並非養不活先生。”
關鍵是還能將人養的白白胖胖,共同創造幸福。
樓清不知他唱的哪一齣,只道是兩方見了面習慣‘脣槍舌劍’交流一番:“寨主這是何意?下山前不還囑咐我要以學生爲重?”
這話不是季長風說的,季長風卻猜測到了樓清此時說這話的原因,樓清深知長風山寨跟縣民的關係,說這話定是故意的。
剛說要禮尚往來,這麼快就讓他見到‘誠意’,季長風還真是感動啊。
感動加震驚加詫異的不只是季長風,還有縣民,當然縣民是不敢相信的,季長風會說出以學生爲重這話?倒不如讓他們聽樓清是斷袖。
若換了是別人,一定承了樓清的好意,接着他的話說下去,可偏偏對象是季長風:“先生這話錯了,孩子不是我的,我爲何要以他們爲重?再則,若是給先生再教出幾位官來,怕是又惦記着長風山寨,我這不是自討苦吃?”
衆人一想也是,季長風當沒那麼好心纔對。
樓清稍覺疑惑,他思考着季長風這話的意思,可季長風不給時間他思考,他拉着馬繮,調轉馬頭,駕着馬車離開了。
衆人看看馬車的背影又看看樓清,一人問道:“季寨主真讓先生以學生爲重?”
這不過是樓清的猜測罷了,結合季長風所做,樓清便知他的心思,因此十分慎重的點頭:“只是我不知寨主爲何不肯說實話。”
這句話恰到好處的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
爲何?如果這是真的話,怕是因爲他們針對了這麼多年。
長風山寨在他們的眼裡是個賊窩,他們在長風山寨的眼裡是能‘打劫’的錢源。
衆人不相信這是真的,也沒繼續糾結,他們在意的是樓清的歸來,季長風怎麼想的他們並不關心。
一人又問道:“先生可是準備重開書院了?”
樓清點點頭:“嗯,書院已有十多日不曾清掃,等清掃乾淨,明日便上課。”
衆人摩掌擦拳:“先生只有一人,正巧我們無事,來幫先生吧。”
“先生怎會是隻有一人?”一道洪亮聲音插入,絲毫不顯蒼老。
聽見這聲音,樓清心中一喜,連忙望去,見老僕就在人羣外站着,一身蒼衫,乾淨硬朗。
“老僕。”樓清歡歡喜喜喊了一聲。
老僕像是見到了自己的孩子,露出笑來:“先生近來可好?”
“我很好,你呢?你怎在這?”樓清的聲音很是雀躍。
老僕看着走到他面前的樓清道:“我還想抱怨抱怨先生,即便是關閉書院,也不該遣走老僕纔對。”
老僕是在五年前忽然來到他身邊的,當時他缺個人照顧,老僕缺份差事,他見老僕和藹可親,便留下老僕,相處五年多,兩人早已像親人一般,當時關閉書院時,他給了銀兩老僕,是想他日後不用再辛苦,有錢養老,也可回家團聚,說來,他還不知道老僕的家人在哪。
“你不是回故鄉?”樓清疑惑。
老僕嘆口氣,被皺紋包裹的眼睛露出悲傷,只是一瞬,又消失不見:“我早已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你在這,我能走去哪?”
樓清注意到他一閃即逝的情緒變化,知道自己挑起他的傷心,爲此十分愧疚:“是我思慮不周。”
老僕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這些話就不用再說了,日後老僕就賴在書院,哪都不去了。”
衆人見他們情同父子,更是覺得樓清仁義,老僕不過是個僕人,他卻能如此對待,一時間,大家想起過去發生的事,又是懊惱又是後悔。
老僕看着他們道:“有你們的幫助,學院應該很快就能清掃乾淨。”
衆人被一句話引迴心神,都覺得過去的事已過去,未來最重要。
的確很快清掃乾淨,大家都是成年人,行動力大,不過一個半時辰,便將前院後院都打掃透徹。
正直酷暑,一番勞動下來,衆人汗流浹背。
樓清想請他們留下吃飯,衆人紛紛推辭。
一是覺得樓清回來他們幫忙純屬應該,二是過去他們對樓清有過刁難,此時深懷愧疚,怎能因小小幫忙就讓樓清請客?
等謝了樓清的好意,衆人便各自回家,樓清強留不得,送走他們後,折回後院。
老僕已將櫃子裡的被褥都拿到院中暴曬,見到樓清從廊中走來,喊了他一聲:“先生想吃什麼?”
樓清走到院中:“天氣酷熱,倒也沒什麼特別想吃的。”
老僕道:“那我做些開胃的。”
樓清點點頭,同意了,可過了會又忽然喊道:“老僕。”
剛走了一步的老僕停下腳步:“先生還有事?”
“忘了問你,你先前住在哪?”又爲何不去長風山寨找他?
老僕道:“住在邱公子家,你們回山時,季寨主曾說過你會回來,讓我在邱公子家等候些時日。”
樓清蹙眉:“老僕你和長風山寨...?”
樓清會有此想實屬正常,畢竟季長風太‘出其不意’了。
老僕趕緊道:“先生誤會,我跟長風山寨並無關係。”他跟長風山寨沒有關係,跟樑思凡卻有關係,不過這話不能說。
樓清羞赧:“抱歉,是我誤會了。”可能真是他太草木皆兵了。
季長風來的時間有點湊巧,樓清午覺剛醒,纔剛端着洗臉水從屋內走出來,季長風就到了。
“這麼早?”樓清端着銅盆,在廊下站着。
季長風直直走來,二話不說,從樓清手裡接過銅盆,走到院子,將洗臉水倒在花圃裡,樓清看着他動作自若的背影,說道:“寨主怎做起服侍人的活了?”
季長風不說話,將銅盆拿回房間,才又走到他身邊道:“你當我在服侍誰?”
“真是受寵若驚。”樓清忍不住揚起脣。
“哦?”季長風聲音提了提:“既是受寵若驚,是否也給我些喜?”
“好。”樓清忽然伸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仰起頭親了下那雙脣。
又薄又涼又軟的脣。
樓清見他愣愣的,好心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