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桑,那邊,好像有點不妙誒。”藤村佐智子也注意到了那三個女孩子,小聲道。
“你怎麼知道不妙?”
藤村佐智子露出一個“那還用問”的表情,“這是來自元不良少女的直覺。”
葉昭嗤笑一聲,“虧你能這麼面部紅心不跳的把這種事說出來。”
“當過不良少女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藤村佐智子撇撇嘴,招呼仲間由紀惠,準備繼續逛下去。
不過,讓兩個女孩子稍微有些意外的是,葉昭稍微考慮了一會兒,竟主動走向了那邊,靠近之後,對那名勢單力薄的女孩子喊了一聲:“AYUMI桑?”
隨着這聲“AYUMI”被喊出,在三人之間流動着的有些凝固的氣氛被打破了一道縫隙,另外兩個女孩子一臉“搞什麼”的表情,這位AYUMI則擡起頭盯着他的臉,似乎是在思索,她是否有過這樣一個認識的人。
說到名叫AYUMI的女孩子,自然既不是吉田步美,也不是奧田愛美,更不是石蕗亞由美,而是某個正處在人生低谷,堪稱一條不折不扣的鹹魚的濱崎步了。
現在的她既不是後來氣場驚人的時尚女王,也不是之前簡歷上那個略顯樸素的少女,染着閃閃發亮的金髮,跟風一般的巧克力色皮膚,同在澀谷遇到的每一個妝容不那麼辣眼的普通版本的辣妹們沒什麼不同之處。
要說有,也就是她的顏值即使受到這樣的妝容的摧殘也還是一直在線就是了。
就在葉昭以不會令人不適的方式不動聲色觀察她的時候,濱崎步眼睛一亮,看錶情的話,已經猜到了他是誰,似乎就差將他的名字脫口而出了。怎麼說呢,不愧是點亮了“化妝精通”技能的人,這點小小的障眼法壓根瞞不過這樣的化妝大觸呀。
葉昭衝她眨眨眼睛,示意她不要說出來,隨即又道:“真是巧,竟然在這裡遇到了。”
“是、是啊。”濱崎步立刻會意,隨着他的話說了下去。
“機會難得,稍微去坐一坐吧?”葉昭邀請道,眼神掃過旁邊那兩個女孩子,故意客套着問道:“這兩位是……你的朋友嗎?不介意的話,也可以一起。”
還沒等這兩個女孩子有所反應,濱崎步的神情先稍微嚴肅了一下,猶如在做某個重大的決定一般,堅定的說:“不,不是朋友。只是剛好遇到而已。”
其中一個女孩子“哈?”了一聲,只是在這其中包含的,不是“被濱崎步當衆說不是朋友”的不滿意,而是“這傢伙竟敢主動提出絕交”的不滿意。
葉昭也懶得理她,直接對濱崎步說:“既然這樣,我們走吧。”說完,兩人一起無視了被甩在身後的那兩個女孩子,往仲間由紀惠和藤村佐智子那邊走去。
“剛纔擅自叫了濱崎小姐的名字,真是失禮了。”
“爲什麼?”濱崎步小聲問,“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葉昭桑……”
“不過我見過你一次。”葉昭也跟着壓低了聲音,“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七月份的時候,你曾經往《聽說桐島要退部》的試鏡會寄過簡歷。”
濱崎步做了個思考的表情,歉意一笑,“抱歉,因爲那時事務所幫忙寄出去了很多簡歷,所以我也不是那麼的清楚。”
這樣直爽的說出不清楚,而不是順着他的話茬往下說,反倒讓葉昭對她有了不少好感,“沒關係。對了,濱崎小姐現在在做什麼?”
“就像您現在看到的這樣子,在澀谷當辣妹,平時也去打打工,偶爾也假裝已經成年,混進俱樂部去唱歌。”濱崎步似是滿不在意的說,“至於演藝事業,似乎已經到極限了。”
“話不能這麼說,”葉昭道,“路還很長,沒人知道盡頭在哪裡的。”
濱崎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第二次問出了“爲什麼”。
“您爲什麼要過去跟我搭話呢?我甚至都沒有同您碰過面,就因爲曾經見過我的簡歷嗎?”在表達着自己的疑惑的同時,這樣的確認裡,也帶有些許防備的意味。
“雖然聽上去有些虛無縹緲,不過,應該是直覺吧。”葉昭想了想,“只是覺得,剛纔的濱崎小姐,需要被人伸出援手,溫柔對待。”
那時的她,臉上完全沒有流露出任何一點示弱的情緒,反倒比任何時候看上去都要驕傲,但越是這樣,看上去就越是需要幫助。就像是筆直的鉛筆,正在遭受足以將她折斷的外力一般。這也是第一次,葉昭深刻的感受到,這是個寧折不彎的人。
聽了他這番話,濱崎步沒有任何迴應,但是神情當中,卻有了一閃而逝的動容。
說着話的時候,兩人來到了仲間由紀惠和藤村佐智子的面前。
“尼桑,這位是?”藤村佐智子率先問道。
葉昭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濱崎步,“濱崎小姐,不介意我說你是我的朋友吧?”雖然聽上去像是故意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來活躍氣氛,但實際上,他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她。
“哪有這麼問的啊。”藤村佐智子果然非常配合的吐槽了一句。
濱崎步笑了笑,非常大方的做起了自我介紹:“兩位好,我是濱崎步。”
有了這段小插曲,三人便放棄了逛街,加上濱崎步,四個人一起到百貨大樓的咖啡館小坐了一會兒。
三個女孩子當中,要輸藤村佐智子個性最隨意,所以在這樣突然多了個陌生人坐到一起的情況下,因爲有了她的存在,氣氛很快就變得融洽了起來。
在藤村佐智子直率的問了一句“剛纔你還好吧,濱崎小姐?”之後,濱崎步將和那兩個女孩子之間的糾紛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
在發行的說唱專輯宣告失敗以後,濱崎步被自己所屬的哥倫比亞唱片公司雪藏,只能無所事事等待合約的結束。在這段期間,她無法另謀出路,只得每天在澀谷的街頭閒逛,靠打工維持生活,偶爾也混跡到那些不怎麼嚴格的俱樂部去唱歌。
這段時間,對她來說可能是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失去了工作,目標也變得遙不可及,在東京似乎已經沒有容身之地,就是在這樣迷茫的時候,她和剛纔那兩名女孩子認識了。
最初的時候,兩人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濱崎步也很快和她們成爲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因爲這兩人出現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的緣故,她非常珍惜這段友情,到了可以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們的程度。
“我相信,最開始的時候,她們都是用真心在和我交朋友。只是因爲我的姿態放得太低,纔會在不知不覺間,把這段關係弄成了這樣子。”
一段由某一方不斷付出的友情,最後就會因爲不對等而變成被對方所凌駕的局面。這兩個女孩子因爲濱崎步那種不拒絕的態度,漸漸放肆起來,開始對她提各種各樣無理的要求,包括讓她替她們要某某明星的簽名,或是看中了什麼東西想要讓她買之類的事。
“其實我也知道的,每當她們對我說‘什麼東西很可愛’的時候,我也知道在她們眼裡,我已經僅僅是個可以被索取的對象,但是她們真的給過我很多溫暖,所以不願意去拆穿。”
但是,只要是畸形的關係,就絕對有到達極限的一天。而濱崎步和這兩名女孩子的決裂,就在今天。她們再一次向濱崎步索要物品,但是這件東西超出了濱崎步的承受限度。在她說出“沒有錢,還買不起”的時候,兩人竟然直接口出惡言,甚至拿她之前那段不成功的演藝經歷來攻擊她。
被戳到不能觸碰的軟肋的濱崎步,也終於忍耐到了極限。雖然之前對她們一再縱容,似乎可以永遠軟弱下去,但是,一旦觸碰到了她的禁忌,她也絕不會再多忍耐哪怕一點,而是乾乾脆脆的和她們把事情說開了。
於是,就有了葉昭第二次遇到濱崎步時,發生的那一幕對峙。
“幹得漂亮!”藤村佐智子道,“對待那樣的人,早就應該這樣了斷了。”
“確實,挺不錯的嘛。”葉昭也對她的做法頗爲讚賞,“聽你之前說的那些,還真擔心你會在之後,她們隨便說點軟話就又妥協了。”
“不會,絕對不會。”濱崎步回答得很乾脆,“這可能也是屬於我的倔強吧,一旦確定已經壞掉的關係,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真帥氣啊。”仲間由紀惠感慨道,“如果是我的話,可能就做不到吧。”
“所以,由紀惠姐姐,”藤村佐智子爲她鼓勁,“要努力向濱崎小姐這樣的態度看齊呀。不過,”又對濱崎步說,“濱崎小姐對她們縱容的時間太久了。如果是我的話,在感覺到她們不再把我當成平等的朋友的同時,就會毫不猶豫和她們決斷的。”
“話說的太滿了,佐智子。”葉昭道,“許多事不是那麼簡單的。”
“我知道世界上的許多事都很複雜,”藤村佐智子一臉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是我就只想用最簡單的辦法去把問題簡單利索的解決掉。”
“哪怕後患無窮也要這麼辦?”葉昭饒有興致的問。
藤村佐智子態度堅決,“哪怕後患無窮,當時也一定要那麼辦。”
“果然是小孩子啊。”葉昭笑道,看她眉毛一揚像是要抗議,又不緊不慢的補充道:“不過,這種小孩子的魯莽也不討人厭,或者說,偶爾聽來,還挺可愛的。”
只是,想要用最簡單的辦法去把問題簡單利索的解決掉,能夠這麼做的人,要麼是身後有大人撐腰幫忙收拾爛攤子的小孩子,要麼是不管不顧的傻瓜,要麼,就是擁有絕對的力量,可以無視一切規則和束縛的超級強者。
在小坐了一會兒之後,濱崎步便和葉昭等人道別了。
臨走之前,她非常鄭重的向葉昭道謝:“真的很謝謝您對我伸出的援手,我會一直都銘記在心的。”
“沒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做,濱崎小姐。”葉昭相信,就算沒有他過去解圍,濱崎步也可自己把事情漂漂亮亮解決掉,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
不是因爲這個人是所謂的未來的天后,而是因爲,透過她,讓他聯想到了前世的自己,甚至聯想到了那個孤獨的死在公寓裡的前身。
剛極易折,極強也代表着極弱,越是堅強的人,才越是需要有人對他伸出援手。否則的話,對那樣的人來說,大概就算身負重傷快要死去,也還是會說“沒關係”。
“那個,”濱崎步忍不住笑道,“‘濱崎小姐’這個叫法太嚴肅了,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像最開始那樣,叫我AYUMI或者AYU就好了。”
“剛纔是事出有因,那種叫法,聽上去更像是朋友。”葉昭也笑道,“不過,既然都這麼說了,我就叫你AYUMI吧?”話外之意,就是拿她當朋友了。
“對了,”葉昭拿出錢包,從裡面取出名片遞過去,“這是私人名片,今後如果有什麼困擾的事,不妨試着聯絡一下我。雖然未必能夠幫得上忙,但是綿薄之力,還是會盡的。”
濱崎步接過名片,想了想,說聲“稍等”,輕輕揮手招來了服務生,借了紙和筆,在上面唰唰寫下兩串地址,“上面是我現在住的公寓的電話,下面是BP機的號碼。雖然我大概什麼忙都幫不到您,但是,既然收到了您的地址,作爲回報,也請您收下吧。”
從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裡,隱隱約約,已經能夠感受到屬於未來天后的性格中的一部分了。
既然這樣,葉昭也鄭重其事的接過了這張寫有她聯繫方式的紙片,當着她的面小心收進錢包,“我收下了,今後若有機會,希望能再像今天這樣一起喝杯咖啡。”
“若有機會”這個說法,算是比較標準的社交辭令了,但是,濱崎步卻語氣認真的回道:“是,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