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03年,因之歲前楚室伐隨失利,中原諸侯得以避過外族侵犯,從而可得心無旁騖專心內爭,轉眼又至屬邦朝覲納貢之時。
邾君曹克集衆臣廟堂議事,言日:“寡人潛心理政數十載,外連齊鄭謀避敵邦侵犯,內休德政激賞農耕商貿,邾室今日之勢僅次齊魯,寡人意欲脫離魯室轄管,不再向魯稱臣納貢,衆卿以爲可否?”
大夫姬豫諫言道:“生而爲人,絕無永寄人下之念,我主發奮圖強欲求與世一爭,吾等爲臣當竭心盡力輔佐,以成君上所謀萬世功業!”
待其說罷,衆臣躬身拱手齊聲道日:“謀君所求,臣等之念!”
聞罷衆臣之言,邾君曹克心中仍存顧慮,是以續言道:“衆卿之意,寡人心甚明瞭,邾室雖已躋身大邦諸侯之列,然要與魯爭強仍顯力道不足,寡人若告脫魯自恃爲政,必惹魯人憤憎大舉伐我,似此該當何如?”
大夫姬豫拱手回道:“初時,三千邾兵襲擾中原無往不利,今日邾室已是千乘之邦,何懼與魯一戰?論君,魯公姬允不及儀父之賢;論將,無駭之後無可統御三軍之人;論民,上下同心謂魯霄壤之別;論兵,操訓演練皆無我軍勤勉;更兼鄭齊爲我後盾,魯人即要伐我還當三思!”
聞及此語,邾君曹啓信心倍增,遂告羣臣言道:“從卿之意,寡人即告天下自恃爲政,與魯決裂拒納歲貢永不朝覲,爲防魯室怒而東征伐我,衆卿抓緊備戰,勿要一舉擊潰來犯之敵!”
說罷,邾君曹啓即告退朝,躬身禮送百官出殿,衆臣受命各司其職備戰魯人,不在話下。
春正月上元節,魯公姬允依例夜宴屬邦君臣,清查到訪賓客唯邾未至,問日箇中緣由,方知邾君曹啓早已言告天下脫魯自恃。
魯邾本有舊恨,近而行此大不敬之舉,是爲舊恨未解,又添新仇。
魯公姬允一時惱羞成怒,當堂詔令舉兵伐邾。魯公姬允時隔數年再次批堅執銳,親領魯室四萬大軍,東出曲阜與戰邾人。
戰報傳至邾室,邾君曹克急召衆臣商議,當堂問日:“宣告脫魯之時,寡人料定魯人將會來犯,不期來得如此迅猛,當之此時,應已渡過泗水,不日即抵城下,衆卿可有將策退敵?”
大夫姬豫出而諫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君上無需焦慮,來犯魯軍雖有四萬之衆,但我邾城亦有精兵三萬,戰之不及守城無憂,料其不敢強攻取城,勢必尋我城下決戰,我等只需緊守城隘不出與戰,魯軍便拿我無可奈何,而後可請齊室出兵擾其後,如此魯軍可不戰而退矣!”
聞其所言,邾君曹克跨前兩步,指地回日:“豫卿所言甚善,敢請豫卿使鄭一遭,陳請鄭公出兵助我!”
大夫姬豫受命拜日:“臣定不辱君命!”
待其說罷,邾君曹克即命百官依計行事,敕令三軍整頓城防,以備魯室大軍來襲。
次日辰時,邾君曹克着親騎護送大夫姬豫出城,潛行往東真奔鄭室而去。
邾城戰事吃緊,大夫姬豫身負君命,與路不敢耽擱片刻,疾行一日即入鄭境。
子夜時分得入新鄭,大夫姬豫即命隨行人等前往驛館等候,繼而獨自前往鄭公侯府,拜見鄭公姬寐生。
得之城門守將奏報,鄭公姬寐生已在書房等候,待之大夫姬豫到堂,行過君臣禮節,鄭公姬寐生直言問道:“豫子深夜到訪,所爲何事耶?”
大夫姬豫直面回道:“邾室危急,敢請鄭公救之!”
聞言,鄭公姬寐生知是魯兵圍邾其來求援也,不欲爲之,遂做困頓之狀婉拒道:“魯邾之爭乃爲內政,請恕寡人不便干預也!”
謂此,大夫姬豫再言道:“九洲紛爭,鄭室何能獨善其身也!”
鄭公姬寐生還首問道:“以卿之言,寡人助邾,於鄭何益耶?”
大夫姬豫回問道:“鄭公欲霸天下乎?”
鄭公姬寐生簡言道:“然!”
大夫姬豫拂向其道來:“欲霸天下,先窺天下也!天下非某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同享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篡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天予四時,地獻萬物,與人共享者,仁也!仁之所在,可得天下!與人同憂、同樂、同好、同惡者,義也!義之所在,可得天下!人皆惡死而喜生,好德而歸利,能爲公謀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可得天下!免人之死,解人之難,救人之患,濟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可得天下!”
聞其說得許多,鄭公姬寐生續問道:“此與援邾何關?”
大夫姬豫擡首秉言回道:“予邾共世,仁也!同惡逆魯,義也!謀衆所想,道也!解邾之難,德也!公之仁義道德盡顯,適時天下歸附,霸業可期矣!”
鄭公姬寐生俯首沉思一陣,隨即應其所請,陳兵魯後協助邾室禦敵。
大夫姬豫功成身退,領衆連夜趕回邾室。
魯公姬允領兵圍困邾城數日,見其聲色自若,毫無出城決戰之像,亟欲揮師強攻取城之際,曲阜傳來戰報,言日鄭軍襲擾其後。
魯公姬允心中大駭,假若後方有失,曲阜危矣,是以即令三軍撤營還魯。
在其後陣變前陣即要退軍之際,只見邾城城門大開,大夫姬豫領軍開出城來,魯公姬允知其想要趁機略陣。
然而後方生變曲阜危急,魯公姬允無心與其交戰,是以鳴金催軍加緊後撤。
大夫姬豫久經戰陣,豈肯錯失良機縱敵輕易離去,是以一聲令下帥軍尾隨魯軍追擊。
魯軍一時措手不及,爲其衝散着甚多,待至魯公姬允脫離追殺之時,隨行兵卒不過萬餘矣!
還至魯境,魯公姬允朝天怒罵道:“鄭逆匹夫,欺我至甚也!”說罷,眼前一黑墜落馬下。
得之隨行親騎上前救起,一路護送回曲阜,自此一病不起,鄭魯亦由此生隙矣。
及後每每提及鄭人鄭事,魯公姬允無不咬牙切齒,怒罵鄭室賊子寡情薄義,誓將親往伐之!
此次魯邾之爭,以邾室大勝而告終,邾君曹克感念鄭公援助之恩,置以十車糧帛財貨權做謝資,着大夫姬豫護送入陣。
再見鄭公,大夫姬豫施以三跪九叩之禮,拱手謂上言道:“謂君厚恩,無以爲謝,謹以資貨十車聊表寸心!”
鄭公姬寐生拂面言道:“豫子勿要恭維,謂卿一言,當今中原之患何也?”
大夫姬豫不假思索,回道:“當爲南蠻荊楚也!”鄭公姬寐生謂其點頭讚許,續言問道:“當以何策應對?”
大夫姬豫稍加思索,繼而回道:“源深而得水流,水流而得魚生,情也!根深而得木長,木長而得實生,情也!諸侯情同而得親合,親合而得富強,情也!知此三情者,當知中原乃我諸侯棲身之地,南蠻荊楚垂涎中原歷來已久,必傾天下諸侯之力以御之,方得存身!”
鄭公姬寐生俯首回言道:“卿言是也!漢淮諸侯堪爲我等表率,猶以隨室爲敬,御楚先驅衛我中原,多此諸侯何愁天下不興!”
大夫姬豫隨之表言道:“邾室謹尊鄭室號令,甘爲天下驅使!”
說罷,鄭公姬寐生邀其共赴晚宴,君臣二人暢言史今,大話江山無所不聊。
及至次日,大夫姬豫辭行離鄭還邾,鄭公姬寐生不捨之情盡寫臉上。
言及隨室,話說歲前爲楚所敗,幸得大夫季樑力挽狂瀾,抗楚還軍漢南解隨之危,隨侯南宮代對其唯命是從。
塌旁臥虎,隨侯南宮代恐楚復來侵襲,謹向大夫季樑求取理政長策,問日:“何以興邦?”
大夫季樑上言諫道:“上古賢君帝堯,王天下之時,金銀珠玉不飾,錦繡蘿綺不衣,珍異奇物不視,珠玉寶器不好,淫佚之樂不聞,宮垣屋室不堊,甍、桷、櫞、楹不斫,茅茨偏庭不剪。鹿裘禦寒,布衣掩體,糲糧之飯,藜藿之羹。不以役作之故,害民耕織之時。夫忠吏奉法者,尊其位;廉潔愛人者,厚其祿。民有孝慈者,愛敬之;盡力農桑者,慰勉之。旌別淑慝,表其門閭。平心正節,以法度禁邪僞。所惡者,有功必賞;所愛者,有罪必罰。存養天下鰥、寡、孤、獨,振贍禍亡之家。故萬民富樂而無飢寒之色,百姓戴其君如日月,軍民親其君如父母。君若效行,何愁隨室不興也!”
見說,隨侯南宮代奉其言而行,隨室日興月盛。楚室見其無隙可擊,遂將目光轉向漢水上游鄧、巴兩地,楚侯熊通問計於羣臣日:“寡人志在中原,隨室難下楚將何往,衆卿可有良謀輔我?”
令尹鬥伯比出而上言道:“日中必彗,執斧必伐!日中不彗,是謂失時;執斧不伐,賊將來矣!涓涓不塞,將爲江河;熒熒不救,炎炎奈何;兩葉不去,將用斧柯!是故隨邑難下,君當另尋他途,如待隨室氣候長成,稱霸漢淮兩岸,我則再無入主中原之機!更甚者,隨引漢淮諸侯伐我,適時我將困矣,或將予以萬千將士性命,方可退敵!”
聞言,楚侯熊通撫掌大讚,回言道:“大夫之言甚是!我欲轉從鄧、巴兩邑進軍漢北,卿言可否?”
令尹鬥伯比回日:“可也”楚侯熊通緊言問道:“謀之何法?”
令尹鬥伯比回道:“漢淮諸侯,危則同仇敵愾,安則操戈內鬥,謀之當以文伐之法,數有十二節:一曰,因其所喜,以順其志,彼將生驕,必有好事,苟能因之,必能去之。二曰,親其所愛,以分其威。一人兩心,其中必衰。廷無忠臣,社稷必苊。三曰,陰賂左右,得情甚深,身內情外,國將生害。四曰,輔其淫樂,以廣其志,厚賂珠玉,娛以美人。卑辭委聽,順命而合。彼將不爭,奸節乃定。五曰,嚴其忠臣,而薄其賂,稽留其使,勿聽其事。亟爲置代,遺以誠事。親而信之,其君將複合之,苟能嚴之,國乃可謀。六曰,收其內,間其外,才臣外相,敵國內侵,國鮮不亡。七曰,欲錮其心,必厚賂之;收其左右忠愛,陰示以利;令之輕業,而蓄積空虛。八曰,賂以重寶,因與之謀,謀而利之,利之必信,是謂重親;重親之積,必爲我用,有國而外,其地大敗。九曰,尊之以名,無難其身;示以大勢,從之必信,致其大尊;先爲之榮,微飾聖人,國乃大偷。十曰,下之必信,以得其情;承意應事,如與同生;既以得之,乃微收之;時及將至,若天喪之。十一曰,塞之以道。人臣無不重貴與富,惡死與咎。陰示大尊,而微輸重寶,收其豪傑。內積甚厚,而外爲乏。陰納智士,使圖其計;納勇士,使高其氣。富貴甚足,而常有繁滋。徒黨已具,是謂塞之。有國而塞,安能有國。十二曰:養其亂臣以迷之,進美女淫聲以惑之,遺良犬馬以勞之,時與大勢以誘之,上察而與天下圖之。嘗言十二節備,乃成兵武。所謂上察天,下察地,徵已見,乃伐之,必可成事!”
楚侯熊通撫掌贊日:“令尹國士之才,天幸寡人也!”說罷,詔令文武即行文伐十二法,進軍漢北謀略鄧巴。
大略謀定,楚侯熊通及君部屬積極籠絡巴室,時過數月初見成效。
是年仲夏,巴君姬芴遣其心腹大臣韓服,南入楚室相告,請求楚侯做媒聘娶鄧室長女。
楚王熊通當即應允,着大夫道朔攜領巴室使者臣同往鄧室聘問。
鄧侯吾離乃親週近隨者,對之楚室深惡痛絕。聞知巴人勾連楚室欲謀其女,鄧侯吾離赫然大怒,暗指南部邊境的鄾邑屬民隱匿伏擊,阻斷楚巴使團北上入鄧。
鄧邑城令子黔受命而行,挑選百名長槍甲士,扮作綠林悍匪,匿伏於興嶺山道兩側林間。
大夫道朔一行緩行北上,渾然不知前路兇險叵測,只道此行目的是爲說鄧附楚,離散漢淮諸侯同盟。
待其行至鄧邑興嶺之時,頭頂一羣鴉雀飛過,隨之密林之中衝出一票強人,逢人即殺,見貨便搶,大夫道朔及巴室使臣盡皆死於非命。
聞知使團遭遇不測,楚侯熊通氣得須橫眥裂,即欲親征踏平鄾邑,令尹鬥伯比攔道:“區區鄧邑斷然不敢與楚爲敵,其必定爲鄧室頤指氣使,不若遣使入鄧,責問其故,待其落我口實,再行出兵亦爲不遲!”
聞其所言有理,楚侯熊通遂遣大夫薳章赴鄧問責。
此時楚人使鄧,鄧侯吾離深知其故,是以謂對大夫薳章言道:“楚人鄧邑遇襲,天道使然也!漢淮諸侯爲楚所欺數十載,恨楚者比比皆是,莫說與鄧無關,即爲寡人所使,亦算是爲民請命!”
說罷,即將大夫薳章驅除出境。
大夫薳章回至楚室,當堂將之鄧侯吾離所言,述之衆人聽聞。
楚侯熊通靜默無言,環視四周謹待衆臣請戰,令尹鬥伯比率先言道:“鄧室授我口實,可以戰矣!”
衆臣附和,楚侯熊通緊言問道:“適有隨黃擾我邊境,寡人無暇抽身它顧,出征鄧邑,何人可爲寡人分憂?”
堂下令尹鬥伯比回曰:“兵者,事關社稷,存亡之道,命在於將!將者,國之賢輔,民之所重!需具五材,勇、智、仁、信、忠也。勇則不可犯,智則不可亂,仁則不可辜,信則不可欺,忠則不可間。持戒十過,一戒勇而輕死,二戒急而心速,三戒貪而好利,四戒仁而不忍,五戒智而心怯,六戒喜而輕信,七戒廉而不愛,八戒智而心緩,九戒剛而自用,十戒懦而喜任!勇而輕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貪而好利者可賂也,仁而不忍者可勞也,智而心怯者可窘也,喜而輕信者可誑也,廉而不愛者可侮也,智而心緩者可襲也,剛而自用者可事也,懦而喜任者可欺也!”
楚侯熊通續問道:“楚室可有將才耶?”令尹鬥伯比拱手上言道:“臣侄鬬廉,堪當將職!”
楚侯熊通喚過鬬廉,謂其言道:“社稷安危,全在將軍,今有鄧室不臣,但請將軍掛帥,出師征剿!”
說罷,楚侯熊通隨即解下隨身佩劍,徑直行將上前,來至鬬廉身前託劍相贈,繼而謂其言道:“自君受劍時起,上至天者,下至淵者,將軍均可制裁!”
鬬廉躬身擡臂惶恐受劍,俯首回言道:“臣既受君親賜佩劍,敢不以死效忠?但臣嘗聞,國不可從外爾治,軍不可從中而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應敵!願君垂聽微臣一言,祈請許臣一言之命,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臨敵決戰,無有二心!若此,則可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君於後!是故,智者爲之謀,勇者爲之鬥,氣厲青雲,疾若馳鶩,兵不接刃,可致敵降服!君若不許臣之此權,臣萬不敢領職爲將!”
聞言,楚侯熊通當即應允,問日:“將軍何以治軍耶?”
鬬廉抱劍回日:“蒙君厚愛,臣定不辱使命!此行伐鄧,當是見其虛則進,見其實則止,勿以三軍爲衆而輕敵,勿以受命爲由而重死,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衆,勿以辯說爲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軍卒士氣高漲,是以盡願以死相報也!”
楚侯熊通讚道:“善哉!得之將軍領軍入鄧,寡人無憂矣!”
說罷,當堂受其兵符節絨,並着百官盡心籌備後勤供應。
是年夏初,楚將鬬廉率領楚軍三萬,並巴軍一萬,浩浩蕩蕩開赴鄾邑,將之鄾城團團圍住。
此行北上,楚將鬥廉之意非在鄾城,而欲藉此調動鄧軍來援予以打擊,是以圍城之後,並未即時揮軍攻城。
戰報傳至鄧室,鄧侯吾離急召文武商議對策,謂衆言道:“鄾城因我逢此大難,寡人決難座視不理,衆卿可有退敵良策耶?”
大夫鄧瑜拱手上言道:“楚圍鄾城,我不得進,彼不得出,此乃困兵之法也。我可引軍偷襲其後,鄾城守軍迎擊其首,前後夾擊之下,楚軍必敗也!”
鄧侯吾離錄用其法,即着養摯、聃盛爲將,各領一軍馳援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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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日光景,鄧軍即至鄾城十里外郊野,鄧將養摯、聃盛一陣商議,論日反圍楚軍之策,暴用之則勝,徐用之則敗,遂定兵分兩路,左右共進突襲其後,致其兼顧不暇,慌亂自潰。
與此同時,楚將鬥廉業已收穫哨騎探報,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得知鄧室援鄾大軍已至,即遣巴軍斷後阻擊鄾邑追兵,繼而親領楚軍迎戰鄧室援軍。
只見令旗一陣翻舞,楚將鬥廉擺出四武衝陣應敵,鋒線置以步卒鐵盾,中軍部署駟馬戰車,後衛擺設驍勇重騎,兩翼佈置弓弩射手。
用時刻餘,弓步車騎四武皆已調停完畢,屏息凝神只待敵軍襲來。
日將西斜之時,鄧將養摯、聃盛引軍而至,見之楚軍在前,隨之一聲令下,兩將當先發起突襲。
楚將鬥廉坐鎮中軍,緊摯手中令旗,從容應戰,見之鄧軍行近,提臂橫舉令旗,沉聲吼道:“鐵盾阻敵!”
前鋒步卒受命快速前行百步,繼而挺盾封線,形成一道銅牆鐵壁。
鄧將養摯、聃盛領軍衝至楚軍陣前,車騎重兵爲其鐵盾所阻,毫無用武之力,只得着弓弩射手,向其陣中一通亂射。
見之火候已至,楚將鬥廉橫掃令旗,再聲令道:“弓弩壓制!”
兩翼弓弩射手受命長弓搭箭,朝向陣外齊射數陣。
鄧軍迫於利箭鋒芒,漸退至百步開外與之對射。
見之此狀,楚將鬥廉厲顏怒目,揮旗前指,振臂高呼,日:“戰車出陣!”
聞之將令,鋒線步卒挺盾後撤,開啓陣門數座。
鄧軍見其陣門徐開,遂又引軍復攻楚軍大陣,欲奪陣門從內破其鐵盾壁壘,而後協同鄾軍前後夾擊,一舉殲滅楚軍。
待之行近楚軍陣門,悶雷陣陣隨地傳至,數架駟馬戰車衝出陣門,鄧軍爲其殺得措手不及,被迫無奈再次後撤。
楚軍前鋒步卒挺盾快速跟進,向前推進五百步而止,放進自家戰車驍騎,續又壘起盾牆阻敵於外。
如此往復三次,鄧軍對之四武衝陣束手無策,幾番搶陣無果,已是精疲力盡,士氣跌入谷底。
還觀楚軍乃是愈戰愈勇,主將鬥廉指揮得法,全軍士氣高亢激昂。
日落西山,紅霞滿天,決戰之機已至,楚將鬥廉提疆橫搶一聲大喝,催馬延峰疾馳而下。
步卒盾甲順勢讓出陣門,但見一道黑影閃過,楚將鬥廉躍馬落入鄧陣中,縱行橫淌無人可阻。
隨之步卒撤盾疾行跟進殺出,兩人一組攻防無縫銜接,鄧軍招架不住連連退卻。
四武戰陣混爲一體,受之前鋒步卒催動戰陣,中軍戰車驍騎隨行殺出,兩翼弓弩射手側行封線尋敵擊殺。
楚軍過處無人匹敵,人擋殺人,佛擋弒佛,介如秋風掃落葉,鄧軍遇之如見閻羅,畏怯膽寒連連敗走,與其力戰半個時辰,終是抵敵不住,從而全線潰退。
大戰得勝,楚將鬥廉並未揮師追擊,果斷下令收縮戰線,回師迎擊鄾邑守軍。
鄾邑守軍哪堪與楚爲敵,見之鄧軍敗走,隨即鳴金退入城中龜縮不出。
楚將鬥廉引軍行近城下,復又擺起四武衝陣,獨騎立於陣前,手提長臉滿身血污,厲目兇言於幕色映襯之下更添幾分寒意,只見其擡劍上揚,謂上責難道:“許汝半日之期,攜衆投城,子時未出,我必塌平鄾城!”
說罷,閉目按劍原地駐守,囂鬧沙場迴歸沉寂,鴉雀尋腥而至留下幾聲嘶叫。
時至夜半子時,城中晦暗無光全無動靜,楚將鬥廉沉聲令道:“舉火備戰!”
三軍領命依序燃起火把,驅盡沙場黑暗如同白晝,攻城號角長鳴戰鼓復起。
楚將鬥廉橫臂側指,傳令衛士號旗橫舉,繼而用力揮之向前,兩翼弓弩射手見之取箭上弓,引火望向城頭一陣疾射。
三陣火雨過後,楚將鬥廉拔劍在手,即欲揮師攻城,只見城頭燃起一盞馬燈,一面白旗緩緩升起,隨之城門悶聲開啓,鄧邑城令子黔攜衆奉印行將出來,於其身前十步跪地祈降。
至此,鄧邑之戰楚軍大獲全勝,楚將鬥廉還劍入鞘,穆顏揮掌引軍入城,數萬楚軍整齊列隊,行經鄾邑城令子黔身前,步履鏗鏘徐徐而行。
入得城來,楚將鬥廉隨即頒下宵禁令,着三千步甲精騎,巡城維護城內秩序,繼而將之鄾邑城令子黔一干人等,監禁於侯府聽候發落,最後纔將鄾城捷報,交予八百里快騎,回傳至郢都楚室。
雨,挾風裹雷催雲聚,從天降,銀幕罩環宇!
水霧之中一騎快馬馳入郢都,楚侯熊通獲知鄾城大捷,對之楚將鬥廉大加讚賞,意欲乘勝追擊,一舉攻取鄧邑。
令尹鬥伯比謂之勸道:“近來中原兵馬調度頻繁,周王姬林彙集虢、芮、樑、荀、賈五邑之兵,屯聚於函谷關,不知何爲!再者鄧室新敗,漢淮諸侯皆成驚弓之鳥,俱已戒備森嚴,我已無隙可擊!是以端末未見,局勢不明,還當按兵不動爲善!”
聞之此語,楚侯熊通攻取鄧室之念方纔做罷。
衆要問道,周王姬林屯聚數邑之兵欲待何爲?話說前歲,曲沃武公姬稱圍攻翼城,計殺晉侯姬小子,而得竊據翼城,大夫姬緡嗣位爲君,逃脫重圍入周避難,祈請周王姬林爲之主持公道,周王姬林亦欲藉此恢復王室威嚴,遂邀其屬邦虢、芮、樑、荀、賈五邦諸侯,合力北上討伐曲沃武公姬稱,適見五邑合兵屯聚函谷關。
中秋八月,五邑兵馬集結完畢,周王姬林蒞臨函谷關,舉行誓師大會。
五邑兵馬合計八萬之衆,陳兵函谷關下,周王姬林登臨城頭,謂對關下三軍言道:“曲沃叛臣弒君篡位,行徑天地不容,寡人身爲天授之子,更當承天之意,正人倫肅綱紀,今集衆將於此,即爲懲奸除吝,討伐曲沃誅殺逆臣!”
關下八萬將士齊聲吼日:“龔行天罰!”
其聲撼天動地迴響林野。
待之三呼過後,周王姬林躬身拱手致謝,其身側虢公林父令旗前指,令道:“開拔!”
音落令行,八萬將士整齊劃一,依序後側身後轉,隨之各邑主將起行北走。
五邑徵晉,合八萬精兵開赴曲沃,聲勢浩蕩而令天下皆知,曲沃武公姬稱身在翼城,聞得後方曲沃遇敵侵襲告急,更是驚諤不已。
曲沃乃安生立命之本,斷然不容有半點閃失,曲沃武公姬稱當機立斷,調集翼城全部兵力,星夜回防馳援曲沃。
謂其反應及時,五邑聯軍抵達曲沃城下之時,曲沃武公姬稱亦率翼城援軍同步抵達。
八萬大軍兵臨城下,即便久經沙場有如曲沃武公姬稱者,見之此勢亦於心底泛起一陣涼意,問日百官道:“敵予重兵圍城,當以何策應對?”
一陣寂靜過後,大夫荀黯覲上言道:“凡與敵戰,若彼爲客、我爲主,不可輕戰。爲吾兵安,士卒顧家,當集人聚谷,保城備險,絕其糧道。彼挑戰不得,轉輸不至,俟其困敝而擊之,則無不勝矣。”曲沃武公姬稱半生征戰,此等淺顯用兵之道,是以謂其續言道:“卿之所謀,寡人亦知,若敵趁勢搶城,我當如何抵敵?”
大夫荀黯回道:“敵軍深入長驅,侵掠我地,薄我城下,其三軍大至,吾士卒大恐,人民繫累,爲敵所虜,如此者,謂之突兵。其牛馬必不得食,士卒絕糧,暴擊而前,令我遠邑別軍,選其銳士,疾擊其後;審其期日,必會於晦,三軍疾戰,敵人雖衆,其將可虜。”
曲沃武公姬稱接言再問道:“寡人可用之兵盡在曲沃,已無別邑之兵可用,似此若何?”
大夫荀黯對曰:“若此唯有一途可行,謹候敵人未盡至,則設備而待之,去城四里而爲壘,金鼓旌旗,皆列而張,別隊爲伏兵;令我壘上多積強弩,百步一突門,門有行馬,車騎居外,勇力銳士,隱伏而處。敵人若至,使我輕卒,合戰而佯走;令我城上立旌旆,擊鼙鼓,完爲守備。敵以我爲守,必薄我城下。發吾伏兵,以衝其內,或擊其外;三軍疾戰,或擊其前,或擊其後,使敵勇者不得鬥,輕者不及走!計曰突戰,善而用之,敵人雖衆,其將必走!”
曲沃武公姬稱讚曰:“善哉!荀卿國士也!”
言訖,即着三軍依此備戰。
還觀城外周室聯軍,虢仲、芮伯、樑伯、荀侯、賈伯五邑諸侯,齊聚中軍大帳商討進軍方略。
除卻虢公林父以外,餘皆四侯皆以糧草不濟爲由持速攻之念。
堂下衆人爭論不休,虢公林父端座將臺抵額冥想,思之良久而後謂衆言道:“諸君且休爭論,但聽老夫一言!曲沃乃晉室逆宗發源之地,其主桓叔、莊伯及今武公三世經營,可謂固若金湯易守難攻,我若圍而強攻,即便僥倖得手,我等八萬將士,亦將十去其八!且有哨探奏報,敵之援軍與我同期抵達曲沃,老夫料定敵已加強城防設下陷阱,我若次時發兵強攻取城,無異於自尋死路,假使落入敵軍陷阱,恐將全軍覆沒也!”
聞其所言,堂下四侯盡皆瞠目結舌冷汗涔涔,無人再言強取之下策,沉靜片刻之後,賈伯姬公丘謂其言道:“敢問虢公可有破敵之法?”
虢公林父直視四侯撫案回道:“諸君今日領至此地之師,當是各邦精銳,爲取晉地一城,而致旗下兵馬折損殆盡,可謂得不償失!我等此入晉地,主旨非爲攻取曲沃,而在扶助晉侯姬緡復回廟堂!曲沃爲我大軍圍困,逆臣姬稱爲保宗地安危,遂將翼城守軍盡皆調回曲沃駐守,現今翼城守軍不過千餘,只需着一友邦領軍萬餘即可輕鬆拿下翼城,而後再將晉後姬緡護送回翼城,我等此次北伐亦可宣告大獲全勝也!”
四邦諸侯聞之無不拱手稱讚,隨之荀侯行前問到:“虢公所謀上策,我等遵循並無異議,只是友邦攻取翼城之時,逆臣姬稱分兵馳援該當如何處置?再有一點,取翼友邦又待擇尋某家?”
聞言,虢公林夫淡然笑對,繼而豁然起身謂衆回道:“此事老夫早已謀劃妥當,待之翼城戰起,逆臣若敢分兵救援,我則揮師而上攻取曲沃,諒其亦不敢捨本逐末,棄捨曲沃而救翼城,顧此失彼終失一頭!而取翼之友邦,老夫意在紀室!一者,因其地處晉室後方,可得地利取翼便捷;二者,紀室受制於齊魯,急欲結交晉周鉗制二邦,我若許其城盟,其必實心助我取翼!”
聞之此言,衆人再無疑慮,虢公林父當堂刻下書簡,交由快騎攜送紀室。
紀室夾在齊魯兩強之間舉步維艱,紀侯姜無啓無時不思破困之策,得之虢公書簡如獲得至寶,若得如其所說得盟周室,即可仰仗王權制約齊魯,與己便利脫困牢籠。
是以紀侯姜無啓未有片刻猶豫,當即復書虢公林父,應其所請出兵伐取翼城。
快騎着出走不到半日,紀侯姜無啓便自紀城大營調集萬餘精兵,聲勢赫赫開赴翼城。
僅得刻日光景,紀侯姜無啓即攜大軍臨抵翼城腳下,因之立功心切一聲令下,即着三軍搶城。
偌大城池僅駐弱旅千餘,何堪與敵?
不等紀軍一個衝鋒,即尋四路逃撒而走。
紀侯姜無啓未廢幾許氣力輕下翼城,隨即篆寫戰報差人送往曲沃報捷。
翼城潰散兵馬並紀室傳報快騎同步抵達曲沃,虢公林父等人知曉翼城攻下自是喜笑顏開,曲沃武公姬稱確是悲憤交加,想要分兵復取翼城,卻又忌憚城外八萬王室聯軍乘虛而入,問計羣臣日:“翼城陷落敵手,曲沃爲敵重兵困守,衆卿可有良謀解我曲沃之困復取翼城?”
大夫荀黯上言道:“聖主御世,觀盛衰,度得失,而爲之制,翼城陷落,當下時勢,無有可爲,當棄則棄!王德未竭,諸侯可聚,武取翼城,敵必襲其後,而想入翼,並無後顧之憂,當思取攬周之心,與其同好惡,取其信任,加之以權變,謀求正名,如此方爲正途!”
聞其所言,曲沃武公姬稱方纔抑怒火罷兵,即着大夫荀黯爲使出城與敵和談。
兩軍對峙曲沃已有數日,翼城淪落敵必有所做爲,關鍵時節切不可輕敵大意,虢公林父縱馬陣前查探敵勢,但見曲沃城頭並無異樣。
查勘刻餘,虢公林父暗自心寬,欲待回馬歸營之時,但聞城頭三聲鼓響,顯眼處一將擎節挺立,隨之城門猛然開啓,大夫荀黯獨騎從其間行出。
偶見異動恐敵生亂,虢公林父果斷抽劍在手,令日:“三軍戒備!”
八萬將士齊聲怒吼,盡展周室王師雄風。
突聞怒吼跨下戰馬受驚撤步,大夫荀黯面色如舊似若無事,伸臂撫駒加以安撫,隨之催馬前行,孤身迎向八萬大軍。
見之城中僅出一人,似是並無交戰之意,虢公林父遂亦緊攥佩劍壓兵不發,雙目緊盯來者,觀其欲待何爲。
行無多時,來人臨至身前,抱拳拱手面向虢公林父施以一禮,繼而謂其言道:“吾乃仕子荀黯,授職武公府下,拜君所託,出城奉公一語!公圍曲沃已近十日,卻無攻城之像,想是無意與我交戰!而我據城不出,亦非是我忌汝勢衆,只是王師在上,吾主不願罔上,與公相爭罷了!王師犯境,不過惱我目無綱紀,王上即欲斷我晉室家事,吾等爲臣定當謹遵上意!公今已取翼城,儘可奉送姬緡還翼,曲沃絕不尋釁阻攔,及後未得王命,決不靠近翼城半步!言及於此,望公就此退兵,惜卒免做無謂犧牲!”
聞其所言,虢公林父回劍入鞘,拱手相敬禮言道:“上策伐謀,下策破城,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老夫謹奉王命,攜師至此討伐不臣,及今罪臣服誅悔改,老夫當從上策而行,即日將軍還周,望君謹記今日之言,勿再逆天行事!”
說罷,再行一揖。
大夫荀黯會意回禮,繼而撥馬回城。
是日午後,虢公林父如約引軍後撤。退之十里,虢公林父即着兵分兩路,命之芮、樑、荀、賈四君各自領軍還邦,己則獨引王師護送晉侯姬緡還翼。
一路無話,待至翼城,紀侯姜無啓備下接風宴,引將二人入席,恭請晉侯姬緡居座主位,紀侯姜無啓並虢公林父陪座左右。
晉侯姬緡感激涕零拂袖拭淚,舉樽恭敬二人日:“若無二位鼎力相助,姬緡該當客死異鄉矣!寡人無以爲敬,僅以薄酒一杯拜謝二位!”
說罷,托杯相敬,側首而泣。
紀侯姜無啓提樽續言道:“虢公於前,姜某豈敢邀功,若無虢公拖曳曲沃大軍,紀之弱旅豈敢舉兵向翼,當謝虢公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名將也!”
聞言,虢公林父托杯拱手回敬二人,言日:“紀子過謙矣!但言某有尺寸之功,亦爲天子提攜,此酒當敬天子林也!”
說罷,三人碰樽飲之。
杯酒下喉,待之虢晉二君座定,紀侯姜無啓添酒回敬道:“吾等皆爲周臣,得爲天子效力,吾等之幸也!虢公若得便宜之時,盼望引某覲見王君,吾有愛女正值桃李之年,生得花容月貌,性情賢淑婉約,敢請王君納之爲妾!”
一語言訖,朝之虢公林父躬身相敬。
虢公林父聞言起身,伸臂虛免其禮,回言道:“紀侯赤字之心,寡人必當成全!”
聞其此言,紀侯姜無啓心中大喜,連敬虢晉二君三樽烈酒。
隨之三人推杯置盞,談古論今至醉方休。
三日後,紀侯姜無啓攜之愛女,隨同虢公林父前往周室王畿,得之周王姬林厚禮相待,紀周得成姻親之盟。
礙於天子情面,齊魯欺紀行徑有所緩解,紀室亦暫時脫離困境,天下之勢更爲撲所迷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