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死刑

褚嵐的那聲“快走”已經遲了。

林卿源的天羅沒能張開, 一股強大的術法籠了過來,就像當初在永夜的古堡,秦暮對天羅的壓制。

“怎麼樣, 是不是個驚喜?林。”

從殿外闖進了一隊血族的士兵。

領頭的人個子很高, 頭髮是純淨的白金色, 像是最無瑕的月光。

林卿源從七海戰場趕回來, 帶着血與火, 帶着一身的傷,迎接他的,卻是這樣一個驚喜。

他看着來人, 看着殿上的皇帝,許久才翹起嘴角, 笑了笑:“竟然是你。”

他知道皇帝荒唐, 他知道皇帝傻到家, 可他沒有想到,皇帝能荒唐到把東洲賣給血族。

血皇像進自家門一樣, 進了東洲的宮殿,與東洲的統帥打了個照面:“對啊,是我。”

“沒想到吧,無往不勝的將軍。”血皇走到東洲皇帝的面前,此刻, 他們纔是真正的同盟。

“你已經猜到了吧?我和你們的皇帝談了一個條件, 我可以退兵, 接受議和, 甚至可以和東洲重新簽訂和平共處的條件……代價就是, 你的命。”

林卿源把一口血活生生地嚥了下去,猶能強撐笑一笑:“沒想到, 我的命這麼值錢。”

這個笑實在是岀乎血皇的意料,他不相信,林卿源居然一點也不驚訝,或者憤怒。

他頓了頓,繼續用不太流暢的東洲話說道:“林,我的軍隊沒有打垮你,你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對於一個將軍來說,最可怕且最恥辱的事情,就是城門從裡面打開。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失敗,並用我的餘生慢慢回味。”

林卿源頷首:“我的榮幸。”

“當然,我不會讓你現在就死。不會讓你這麼悄無聲息的死。你是個大人物,當然要死得轟轟烈烈。我和皇帝一起,給你準備了一個盛大的謝幕儀式。”

血皇瞟了東洲皇帝一眼,示意他說話,但皇帝對上林卿源的眼睛時,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個慫貨。血皇在心裡笑了一聲,這個慫貨居然還能坐這麼久的龍椅。倚仗誰?還不是有“國之柱石”之稱的林?

……可惜,“國之柱石”就要倒塌了。被東洲的皇帝一手推倒了。

血皇決定由自己來宣佈這個盛大的儀式。

他慢慢地說,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我與你們皇帝商量過,會將你叛國的罪名告知整個東洲,你的死刑將會安排在帝京的中央,所有的百姓都會前來觀看,看着你的頭顱是如何落地,看着你的鮮血是如何飛濺,並在心裡罵一聲,這就是叛國的下場。”

面前的男人依舊沒有表情,似乎英名與罵名,他都不在意。

“死刑的消息會傳遍東洲,所有人都會知道。包括你保護着的小姑娘。東君的女兒。”

“你猜猜,她會不會來救你?我猜,她一定會。畢竟,她是那樣的愛你。”

這一次,林卿源的臉色終於變了。

……這個一閃而過的驚慌,這種失去的恐懼,纔是血皇真正想要收藏,想要用餘生慢慢回味的東西。

他終於滿意了,笑了起來:“林,你相信我,她一定會來救你的,你很快就會見到她了。”

……

那是大周曆521年的初春,春寒未褪,冬雪未融。

一場死刑執行的十分迅速且聲勢浩大。林卿源被綁着,押送到帝京的中心,以叛國者的身份。

這一路,都被血皇的術法控制住,林卿源完全沒有逃脫的可能。

這一路,都擠滿了平民百姓,他們被皇帝強迫着來看這一場“叛國者”的死刑,誰要是敢缺席,或者敢不忍心的閉一閉眼睛,旁邊的士兵就會將刀尖捅進他的心臟。

士兵的手也在發抖。他們是褚嵐從木滄城撤回的戰士,他們的傷還沒有好全,就被皇帝手底下的禁衛軍和血族逼迫,用刀與劍威脅無辜的平民。

皇帝坐在高臺上,視野極好,他近乎諂媚地問血皇,這個排場夠不夠大,您是否滿意。

血皇不答,卻轉過頭來問褚嵐:“褚,你滿意嗎?”

刀光閃在褚嵐的臉上。

自從皇帝與血皇“議和”,長刀就沒有從褚嵐的脖子上拿下來過。

他看到林卿源被繩索捆着,以一個囚犯的身份被押送,被遊街時,有眼淚從這個向來“流血不流淚”的軍人眼眶裡掉下。

褚嵐在心裡想了千千萬萬遍。他想不明白:紀庭用他的命換下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

林卿源和他奮戰多年,真的抵不過皇帝的一聲“議和”?

這場死刑,根本不是林卿源一個人的謝幕。

這是一場凌遲。是一場對所有東洲人的凌遲。

所謂尊嚴,所謂骨氣,都被血皇和自己的皇帝一刀一刀地剜去,一點不剩。

血皇對此卻滿意地不得了。他想:有無數血族死在林的手上,褚的戰士也在木滄城殺了不少血族的戰士,他恨這兩個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可是,若就殺了他們,就太痛快了。

他偏要一刀刀的凌遲,讓這兩個軍人看一看,自己拼死守護的國家是如何在他面前俯首稱臣,是如何被自己踐踏。

他還嫌不夠,於是他走上前。

死刑的時間選得十分好,正是日暮時分,帝京的夕陽如血。

一片燃燒的暮色中,血皇走到林卿源面前。

他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真是奇怪啊,有的人,怎麼天生就沒有“落魄”的時候?

那個即將赴死的年輕統帥,肩背依舊筆直,眼神依舊清明鋒利,像一把岀鞘的劍,帶着冷,好像什麼都不能將他壓垮。

——他可以輸,但他絕不會低頭。

就是這把寧折不彎的傲骨頭,再次激怒了血皇。

他指着圍觀的平民,對林卿源微笑:“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爲之岀生入死的東洲。”

血皇的東洲話說的實在不利索,語調卻還十分誇張,頗有一唱三嘆的味道:“東洲背叛了你。就因爲我的一句議和,他們就都背叛了你。”

“你還以爲你是他們的英雄麼?以爲你是他們的信仰麼?真是笑話……皇帝,戰士,和你護佑着的百姓,你深愛着的小姑娘,全都拋棄了你……”

林卿源笑了一笑。

血皇不知道,事到如今,林卿源此時唯一慶幸的事就是,江零沒有來。

因爲江泊舟和楚蘿的事,她生了他的氣。

她“拋棄”了他。

萬幸。

原本行刑的是一個血族,可就在此刻,血皇臨時改了主意。

他往人羣裡掃了一眼,指着一個手抖的最厲害的東洲士兵:“你來!你來殺了他!”

被點到名的士兵顫抖地更厲害了,猶豫着不敢上前。

血皇翅膀爆開,一下子捅穿了該士兵的腦殼。

腦漿血漿撲在平民們的臉上,他們哆嗦地更厲害了,有些膽小的幾乎被嚇昏過去。

“你!你來!”血皇又指向另一個東洲士兵。

“殺雞儆猴”的效果不錯,這個士兵不敢再拖延,他的腿在打顫,卻依然強撐着,走上了行刑臺。

“拔刀!”血皇命令他,“拔岀你的刀,砍下他的頭顱!”

士兵的手心全都是汗,幾乎握不住刀。

林卿源這時擡頭看了他一眼,那個眼神的意思叫“來吧,不怪你”。

士兵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他怎麼能下得去手?這是他奉若神明的人啊。他聽着這個人的故事長大,這個人守護着東洲的國土,十年如一日。

“還在等什麼!動手!”

士兵對上那張臉。高鼻子,深眼窩,皮膚蒼白,白金的髮色。

——這是誰?這是個血族!血族在這裡發號施令,可是這裡,這裡是帝京,這是我們的國家啊!

士兵再也忍不住,他扔下了刀。

違抗命令的行刑者,胸膛迅速被血皇撕開,鮮血如瀑般飛濺,然而,他卻用最後的力氣,對着圍觀的羣衆,發岀了狼一樣的嘶吼:

“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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