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寧紅顫巍巍的在鳳蓮雯和風蓮漪的伴隨下走進搶救室時,院方已經撤走了不少的搶救器械,閃爍着慘白色燈光的搶救室,鳳瀋河躺在那裡,微弱的呼吸顯示他還是一個有氣息的人。但鳳沈山的眼裡,那許久許久都不能起伏一下的胸膛標誌着他的弟弟,他的親弟弟即將離開他。他和鳳沈女相互扶持着,走到了手術檯的右側,鳳瀋河靜靜的躺在那裡。鳳歡銘已經提前說過鳳瀋河的情況非常的不好,如果再出現一次抽搐可能就直接過去了。搶救室裡只有劉寧紅努力控制着的抽泣,鳳蓮雯和風蓮漪都已經變得麻木了,這對從來都不會停止爭鬥的姐妹此刻前所未有的團結一致。鳳醒禎依舊未見到人影,派出去找的所有人都沒有他的消息。
宗政皓鶴此刻在鳳遙夜的牀前,鳳遙夜已經清醒了,點滴慢慢的輸進她的身體裡。她看着宗政皓鶴,一言不發,她知道自己應該沒事,如果有事絕對不是現在這樣的感覺。她不知道該怎麼張口問祖母和叔爺的情況,她覺得情況一定好不到那裡去,如果有好消息,宗政皓鶴會很輕鬆的告訴自己,而目前宗政的臉上不是一般的擔憂。
“是不是祖母的情況很危急?”不知道過了多久,鳳遙夜終於有勇氣問出了這句話。
“祖母沒事,但是叔爺可能熬不過去了。”宗政皓鶴握着鳳遙夜的手,慢慢的說着。
“孩子沒事,對吧。不過太小了,肯定沒檢查出來是男孩還是女孩。你想要個男娃娃還是女娃娃?”隔了一會,鳳遙夜忽然換了話題。宗政皓鶴詫異了一下,停頓了一會,他慢慢的笑了,“不管男孩還是女孩,只要健康就好了。”
“你要求真低。我記得栗子懷孕初期,太子爺興奮的上躥下跳,一會說要寶寶漂亮,一會說要寶寶英俊,還有什麼聰明瞭,有天賦了。我們三個看着他鬧騰,覺得他和抽風一樣。你看你現在多沉穩,一點都不忙亂。這就是年齡大小的區別吧?我還是覺得找你結婚太正確了。”鳳遙夜笑着說着,似乎完全不在乎現在是躺在醫院裡,也完全不在乎還有一個家族長輩在生死關頭。
“我不擔心孩子長的難看,因爲女孩像爸,男孩像媽,所以我覺得咱們倆的孩子都不會醜到那裡去。聰明和天賦這個還是不要過多要求的好,畢竟孩子有孩子的天空,他想要做什麼是他的事情,咱們只能輔佐而不是強迫,對不對。”宗政皓鶴摸着鳳遙夜的手,一想到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慢慢的長大,那種別樣的悸動,讓他又默默的笑了。
已經推入病房的沈君秀此刻被兒媳和女兒圍繞着,她微微的笑了笑,示意她自己一點事情都沒有。但是依舊有些暈沉的感覺,慢慢的動動四肢發現都沒什麼問題,沈君秀高懸的一顆心平靜下來。她也不記得當時是怎麼暈過去的,似乎那個叫樑思濃的女人進入會場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想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帶着迷惑她看向女兒和兒媳。
“你父親呢!他現在怎麼樣?”忽然想到沒見到老伴,沈君秀立刻緊張起來。看到女兒和兒媳婦臉上同時出現的難過的神情,她的心又一下子高懸了起來。
“他出事了!?”說着話,沈君秀就要坐起身。但是一陣眩暈讓她沒辦法坐起來。鳳蓮雨和肖樂漁一看趕緊又叫大夫,又調整氧氣大小,一陣的忙亂。平靜下來之後,沈君秀帶着哽咽,說:“快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母親,不是父親出事情了。父親很好,是……是二叔可能熬不過去了。”鳳蓮雨一邊給沈君秀喂着水,一邊斟酌着慢慢說出了目前的情況。
沈君秀一聽愣了。鳳蓮雨緊張的看着她,畢竟對老年人而言,這種事情就算是發生在交往不多的朋友身上,也會讓上了年紀的老人感慨、唏噓一番。更何況是一家人,沈君秀慢慢的長嘆了一口氣。半扭過頭便不再說話。可是依稀傳來的嘆氣和抽噎,讓在病房裡默默無語的兩個小輩都明白她心裡的難過。
鳳遙夜和宗政皓鶴避開了所有無關的事情,只是說着孩子的未來。似乎他們在有意的迴避着某些事情。其實鳳遙夜和宗政皓鶴明白如果鳳瀋河這次真的離世了,那麼帶給鳳氏的可能是驚天動地的撼動。直接的遺囑繼承人,直接的鳳氏股份繼承都將是撼動鳳氏的事情。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這些未知的事情不得不說將是未來宗政皓鶴和鳳遙夜必須要面對的一個難關。但現在兩個人只是笑着說着希望,憧憬着未來。完全無視他們現在的位置——醫院,也無視偶爾會傳到屋裡的哭泣聲。
這是鳳瀋河留給劉寧紅的最後一句話,“我不該把醒禎帶回家”。也是這句話現在讓劉寧紅此刻悲憤不已。這個藏在他們倆人心頭數十年的秘密此刻就像原子彈一樣轟炸了,炸的劉寧紅體無完膚,炸的她痛徹心腑。看着躺在那裡的老伴,劉寧紅第一次從心裡埋怨了鳳瀋河。攜手走過這麼多年,就算鳳瀋河有了外遇,弄了孩子帶回家讓劉寧紅養,她都未曾抱怨過一句,但是現在她真的怨恨爲什麼要把鳳醒禎接回家。但是這些她不能說,這是她答應鳳瀋河要保守一輩子的秘密。她只是咬着牙死死的把哭聲憋在了胸腔裡。
心電監護儀上那條近乎於不在跳動的線慢慢的宣告着一個人的離開,生死只不過就是那條線的曲折。在那個屏幕上,原來一個人的生命只不過是一條線的變化。當那條線徹底變直了,一切塵歸於塵、土歸於土。
劉寧紅曾設想過一千次她可能先離開這個人世,她曾想過一萬次老伴沒了她要怎麼生活。但是現在她面對的卻是自己活着,那個她所愛的男人,相濡以沫數十年的男人先離開了她。甚至沒有一句話留下就離開了她,殘存的記憶碎片鋒利的劃破了平靜。劉寧紅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趴在鳳瀋河的身上嚎啕大哭。
一切來的那麼突然,鳳醒煙在外面背靠着牆,生平第一次想要抽菸。鳳醒幽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顯出別樣的蒼老。也許鳳歡銘此刻是最糾結的,他即使一個家屬,又是一個大夫。他看着值班大夫走進搶救室撤走了最後的監護儀,按照規定程序測試着鳳瀋河的狀態——評定着一個人生命的有無。他也做過的事情,此刻卻有一種殘酷纏繞着他。他又嘆口氣,看着值班大夫簽下死亡通知書,看着劉寧紅悲愴的表情,看着鳳沈山、鳳沈女老淚縱橫的臉。他卻必須要去準備壽衣上身這些事情。此刻全部的鳳家人都在這裡,卻惟獨少了最應該在這裡的鳳醒禎。鳳歡銘嘆口氣,走向父親。
“父親,還沒有聯繫上醒禎叔叔?”
“完全聯繫不上。電話打了不知道多少都沒有人接。”鳳醒幽沒脾氣的搖搖頭。他知道此刻那個在他生命中佔據重要地位的親人走了一位。
“醫院規定不能一直佔用搶救室,我剛纔和值班主任通融了一下,他同意在這裡上裝然後再送去太平間。您看怎麼辦?”鳳歡銘強迫自己將話完整的說出來。
“一起進去送他老人家一程吧。”鳳醒幽站起身,忽然說:“都沒有壽衣,怎麼上裝。”
說到這裡他的眼淚又流了出來。躺在那裡的是他的親叔叔,是從小就偷着給他買糖吃,在沒錢的時候還會到處找雞蛋給他補營養的叔叔啊。鳳醒幽無法控制的哭了出來。一道門,天人兩隔。
“同事那裡有一套給她一直在ICU的父親準備的,我先拿過來了。看上去差不多大小,如果進了太平間在上裝,不好。”鳳歡銘壓抑着哭聲,儘可能表述着完整的意思。
鳳醒幽想不到原來到了最後,叔叔的壽衣都是借用別人的。這更讓鳳醒幽悲痛不已,嚎啕痛哭起來。但是這些事情必須去做,幾個男人走進搶救室。
鳳瀋河在世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原來自己的最後一程是侄子們來送的。他平靜的躺着,平靜的面孔似乎看不出在離開前曾備受折磨。換好了衣服,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全部人都退出了搶救室,僅留下劉寧紅守在鳳瀋河的身邊,大家留下一片空間給他們兩個,讓他們能有最後的相聚。
當搶救室的門再被打開,大夫推着覆蓋着白布的鳳瀋河走向太平間;而鳳遙夜也從另一間搶救室推了出來,跟在旁邊的婦科大夫一再的叮囑她不能傷心,不能哭的太厲害,畢竟太大的情緒波動對她和肚子裡的寶寶完全沒有好處。而她就這樣和叔爺鳳瀋河道別了,在醫院的走廊裡,一生一死就這樣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