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衆人得了消息,都覺得有些不安。沈氏皺緊了眉頭,喃喃自語:“莫非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
陳宏當機立斷:“不必等了,趕緊收拾行李,該帶的都帶上,入官的家產且不去管它,等到了老家,再遣可信的家人返京領回,便是有所折損,也由得他去吧。”
陳氏臉色一白,連忙起身:“那我帶人收拾去。”宮氏也慌慌張張地道:“我已經叫人送信回孃家了,總要見一面再走,要不我今兒就帶孩子過去?”
“弟妹們且慢!”沈氏道,“陳五爺,你固然是好意,只是我們還不曾見過公公與兩位小叔,這就走了,怕不大合適吧?”
陳宏道:“這沒什麼不合適的,我已經打點好了,本來是明日過去的,如今時間緊迫,這就去吧。我命人備車,親自送你們去。從刑部回來後,你們就立刻出發,我們夫妻也隨你們同行。”
言氏與陳氏立即便開始行動起來,宮氏還有些猶豫:“那還能擠出時間去宮家麼?”明鸞見狀便對她道:“我們在這裡住了將近三日,信早就送去宮家了,他們遲遲沒有派人過來,二伯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宮氏臉色一沉:“三丫頭,你如今說話越發沒輕重了。”玉翟也在旁跟着附和:“三妹妹,別以爲你舅舅看重你,你就得了意,在長輩面前張狂。我母親是宮家唯一的嫡女,素來得寵,宮家若是不想理會我們,早就翻臉了,又怎會派人去探監送東西?他們只是行事謹慎,外祖父與舅舅近來又忙碌,才誤了來看我們的時間。我們原也不知道外頭會有變故,又怎能怪宮家呢?你少胡說八道!”
明鸞見她們執迷不悟,也懶得跟她們吵,便說:“好好好,你們願意這麼想就繼續這麼想吧,我倒要看看宮家幾時纔會派人來接女兒外孫!”說罷轉身就回了房,留下宮氏母女二人在原地跺腳。
待回了院子,陳氏已經收拾好行李了。她們原就是淨身出的獄,一應衣裳用具都是來陳家後才置辦的,倉促間也沒多少東西,很快就打好了包袱,又另有兩大包袱衣裳、藥材與碎銀子,是爲章寂與章三爺準備的。陳氏還在猶豫:“不知他們哪日出發,還要備些乾糧纔好。”
明鸞便勸她:“這時候備了,搞不好到了出發的日子,東西早就餿了。如果在京城裡有什麼可靠的人,又或是舊僕的,給些碎銀子託付一聲,讓他們到時候給祖父與伯父、父親準備乾糧,不是更方便嗎?”
陳氏想想也是,便答應下來:“你舅舅舅母都要離京,還是託給洗硯吧,我聽你舅母說要留他在京裡打點的。”
正說着,謝姨娘抱了孩子進來,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哭道:“求奶奶開恩,讓哥兒與賤妾也見一見三爺吧!”
明鸞眉頭一皺,沒理會,徑自打包着行李。
陳氏上前將謝姨娘扶起,柔聲道:“我何曾不想讓三爺見你們母子一面?只是此番是要去探監,不能帶太多人,騏哥兒又還小,怕他進了那地方受驚,纔不帶他去的。你有什麼話想跟三爺說的,只管告訴我,我一定帶到。”
謝姨娘嚶嚶哭着,只是一味說:“三爺最疼騏哥兒,這一分別,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怎能不讓他見見哥兒呢?奶奶只管放心,賤妾絕不會說半句不該說的話。奶奶這些日子一直厚待賤妾,再沒有比奶奶更慈善的人了,賤妾知道好歹,求奶奶開開恩吧!”
陳氏爲難了:“這……不是我不願意你去見,實在是沒法帶太多人……”
謝姨娘哭道:“探監的事是奶奶的兄長在操辦,只是一句話的事,想必是極容易的,求奶奶……”
明鸞聽得不耐煩,便打斷了她的話:“要是有這麼容易,早就帶你進去了,就因爲不能,才叫你留在家裡。你要是真想讓父親見弟弟,容易得很,將他交給母親抱進去不就得了?”
謝姨娘哭聲一頓,很快又再哭起來:“姑娘要這麼說,我就無地自容了。我真沒有壞心,只是掛念三爺,想要見見他……”
“你真的那麼關心父親?”明鸞走到她跟前,“這更好辦了。舅舅正心煩要找什麼人陪同祖父、伯父、父親他們北上呢,你是父親心愛的人,不如就跟着一起去了吧?父親有你陪着,想必路上也能快活些。”
謝姨娘這回是真僵住了,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這……這……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明鸞挑挑眉,“難道你是怕路途遙遠,不肯陪父親一起吃苦?”
謝姨娘忙道:“不是的,我自然願意侍候三爺,只是哥兒年紀還小,身邊離不得人……”
“這就更容易了。你把弟弟交給母親撫養,就能安心陪父親一起北上了,那豈不兩全其美?我母親一定會把弟弟照顧好的,把庶子養在跟前,也是對他的擡舉,你覺得如何?”
謝姨娘臉色都白了:“如……如何能勞煩奶奶……”說話間身體搖搖欲墜。
陳氏瞧着不忍,忙道:“我怎會這樣做?以三爺的身子,我還要擔心他路上經受不住呢,更何況是你這樣瘦弱的人?你只管跟我們回鄉去,我素日爲人如何,你是知道的,從不曾待薄房裡人。你也不必想得太多,好生將哥兒養大是正經。”
謝姨娘迅速磕頭千恩萬謝,便退出去了,再不提要見章三爺的話。
明鸞見她走遠,便嘀咕道:“母親這麼容易就心軟了,她以後還不知道要出什麼夭蛾子呢!瞧着吧,一會兒父親見不到他們倆,又會說你妒忌,故意不讓他見愛妾愛子了。”
陳氏瞪了她一眼,不過這回瞪得力度小些:“你二伯孃也不帶偏房庶子過去,你父親又怎會怪我不帶?只是方纔你說話也太沒分寸了,這等陰損的法子,你是哪裡學來的?我平日行事一向講究立身正,從沒做過奪人骨肉的事,御下也是懷柔爲上,怎的就養出你這麼個刁鑽性子出來?!”
明鸞已經沒力氣跟她講道理了:“隨便你吧,你是賢良人,我是陰損之輩。反正我就是看謝姨娘不順眼。她也是個蠢的,父親要流放,她隨我們回鄉,以後就得看你的臉色做人了,還想趁着探監的機會在父親跟前露臉,也不知打了什麼主意,怎能讓她得逞!”
陳氏嘆了口氣:“還會有什麼主意?不過是想借你父親的口彈壓我罷了。要是你父親憐惜他們母子無依無靠,怕我剋扣他們,或許會發話擡她做個二房,再明說讓她撫養親子,那即使回了鄉,我也不能打發了她,更不能把騏哥兒要過來撫養。這些內宅裡頭的陰私手段,我也不是不知道的。”
明鸞聽了更詫異:“你既然知道,爲何還要對她這麼客氣?”她早該知道,陳氏還是有點心計的,但不知爲何總是做傻事。
陳氏道:“不然要如何?難不成別人算計我,我也要學了那等陰損手段算計別人不成?那我成什麼人了?”
明鸞無語。好吧,這是一朵開在大宅門內的白蓮花,她應該表示佩服纔對。
馬車很快就備好了,陳宏也差人去刑部跟他那個朋友打了招呼,就親自坐了轎在前頭開路,章家三妯娌帶着文驥、玉翟與明鸞三兄妹坐了馬車跟在後頭,往刑部進發。沒多久到了覆成橋附近,轉進了通向大通路的官道,不想前頭有許多車馬堵塞,擋住了去路,陳宏差人去打探,家人回報說:“是禁衛軍攔住了去路,圍在大通路上不知做什麼,遠遠瞧着有兩匹死馬倒臥在地,路邊停着一輛破馬車,地上還有血跡。有路人說,好象是官府在辦案子。”
什麼案子能出動禁衛軍?陳宏心下一凜,便命人回報後頭的馬車。沈氏聽聞後道:“只怕跟朝廷如今的局勢有些干係,還是遣了人去打聽清楚的好。”
明鸞瞥了她一眼,見陳氏宮氏都沒發話,便說:“我們都要走了,何必多管閒事?還是繞道吧。”
沈氏不贊成地說:“焉知此事與我們家的案子有沒有關礙?三丫頭,你不知道事情輕重,還是聽大人的話吧。”
明鸞笑了笑,沒吭聲,那家人便報回前頭去了,不知他是怎麼說的,陳宏命家人起行,卻不曾派人打聽,直接就調轉了方向往回走,繞遠路繼續前往刑部。沈氏有些焦慮地皺起了眉頭,看了陳氏好幾眼,苦口婆心地道:“三弟妹,一會兒還得請你勸一勸令兄,京中之事不是那麼簡單的,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能因爲我們眼下暫時平安無事,便掉以輕心。萬一再有變故,我們卻一點準備都沒有,豈不是要誤事?”陳氏猶豫地說:“大嫂子放心,我回頭會跟五哥商量的。”明鸞撇過頭去翻了個白眼。
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刑部,只是遠遠瞧見刑部衙門前人來人往,十分忙碌,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陳宏不敢大意,忙命人送信給自己那位朋友,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纔看到對方匆匆走出大門,忙上前招呼。
那人正滿頭冒汗,見了陳宏急忙上前作揖:“久等了,真對不住。今兒部中出了點事,眼下尚書大人、兩位侍郎大人與一衆屬官都在,無人敢放鬆大意。我也是藉故溜出來,才能見你一面。那件事今兒是不成了,陳兄暫且回去,過兩日再來問吧。不是我不幫忙,實在是風聲正緊,萬一叫上頭逮住了,我受責事小,就怕連累了陳兄。”
陳宏忙問:“究意是出了什麼事?”
那人面露難色,躊躇片刻後才道:“告訴你也無妨,你遲早會聽到風聲的。你既從家裡來,想必路上也會經過大通路?”
陳宏忙道:“確實經過,今日不知出了什麼事,禁衛軍親自出動,將那裡圍住了,我還是繞了路來的呢。”頓了頓,“聽說是出了人命案子?”
“何止是人命案子!”那人嘆道,“簡直就是捅破天了!”他壓低了聲音,“你可知道,今日衡王殿下微服出府訪友,還帶了二十來人侍衛呢,到了覆成橋附近,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叫兩匹驚馬給衝撞了!還受了點輕傷,侍衛都折了兩個。這還罷了,最奇怪的是,他遣了人回王府駕車來,也有一輛車來了,單把他一個接走了,說是去太醫院看傷,可太醫院一直沒見着人,回了衡王府一問,王府壓根兒就沒收到衡王命人送回去的信,更別提派車去接了。堂堂親王就這麼不見了蹤影,可不是捅破天了麼?!”
陳宏強壓下心中的驚詫:“這案子如今歸你們刑部管?那可麻煩得緊,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先把人找回來,衡王身份貴重,可不是一般王爺可比的。”
“誰說不是呢?”那人嘆了又嘆,看向陳宏,“今日真對不住了,我這就得回去,實在沒法陪你往大牢走一回。可若不陪你走這一趟,又怕那起子賤吏給你氣受。”
“公事要緊,怎能怪你?快回去吧,等這案子忙完了我再找你。”陳宏與那人匆匆說了幾句話,便道了別,轉回來叫僕人起轎回家。
沈氏忙叫了車伕上來問:“不是還要去探監麼?”陳宏只叫車伕轉告他們回家再說,一行人便無功而返。
回到陳家,陳宏將實情一講,沈氏便有了定論:“這一定是越王搞的鬼!皇上既屬意衡王繼位,他怎會甘心?”
陳宏道:“不管是哪一位在背後做下這等事體,都會引發滔天大禍。趁如今京裡還算安穩,趕緊離開吧。我會叫洗硯留下來伺機送信給侯爺他們知道,他們不會怪罪的。”便叫管家去備車。
沈氏還要再說什麼,陳宏立刻就沉下了臉:“章大奶奶若實在不放心,儘可自行留京,只是別怪我擔心自家妹妹和外甥女,要先將她們送走。如今章家案情已定,留京也不過是觀望罷了,真想見親人一面,不妨在路上尋機會,何必非要留在險地!”
沈氏咬咬脣,沒有再說什麼。明鸞心下大快,對便宜舅舅更添敬愛之意,但高興完後,她又犯起愁來。
衡王失蹤,皇帝病重,藩王遲遲不能進京,要是越王真的登基爲帝,對所有看不順眼的人都下死手,那章家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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